二人無言,好似正在等她。
待她於忘塵身旁坐定,老酒鬼才正色開口:“清漪,為師打算收忘塵為徒,不知你意下如何?”
清漪心頭微震,怎麽如此突然?
她不知師父已對忘塵了解了幾分,但她相信以師父之智,定然思慮深遠。而經過昨日的相處,她亦不討厭忘塵。
正欲開口讚成,卻又忽的憶起昨日那鑽心之痛,當下主意一改,酸酸道:“師父,你收徒之事徒兒本不該置喙,但你當年收徒兒的時候不都還設下重重考驗嗎,怎麽到了忘塵這裡就如此容易?”
老酒鬼錯愕,當年不是看你合眼緣,加上有兩分資質便直接收入門牆了嗎,哪裡來的重重考驗?
但他心領神會,明白了徒兒的勸說之意。
當即傳音相詢:“徒兒,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清漪不再拐彎抹角,傳音回道:“師父,此人失憶之事是假的。”
老酒鬼沒想到平日萬事隨心、不喜麻煩的徒兒居然對忘塵上了心,看出了蛛絲馬跡。
這下難辦了!
但堂堂道尊如何應付不來這等小場面?
他毫不猶疑,果斷傳音:“此事忘塵已向為師坦白,這點你倒無需擔憂。”
他原本打算替忘塵遮掩過去,卻不想反而勾起了清漪的興趣,“師父,不知他都說了什麽,能否告訴徒兒?”
老酒鬼本就在信口胡謅,當然不能告訴她,隻道:“忘塵說往事如煙,他不願再提起。你若實在想知道,直接問他便是,想來他也不會瞞你。”
清漪當然不會去強行逼問忘塵,回道:“人人皆有不願提及之事,徒兒能夠理解。只是這收徒可不只是您老一人之事,要是徒兒與他觀念相反,性子又合不來怎麽辦?”
清漪仗著老酒鬼的寵愛蠻不講理起來。
老酒鬼心中頓時了然,看來他這徒兒對忘塵戒心頗重,不願輕易認下這個師弟。
不過也好,她不知事情全貌,能夠如此行事,倒也不失謹慎。
他公羊序的徒兒可以沒有修為,但絕不能沒有智慧!
因此,他生出考校之意,“徒兒,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這倒是將清漪給難住了。
倉促之間,她拿不出辦法,只能秉持“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的原則,提議用一手拖字訣。
“師父,不如先拖上一段時間,看看其品性如何,之後再做打算。”
老酒鬼本就想要說服清漪,見她如此提議,便順勢而為了。
“那好,這段時日,忘塵就交給你了。”
“好的,師父。”
清漪攬下此事,她之所以改變主意,並不是記恨忘塵傷她,只是突然覺得,若是成了同門,那便是一生的牽絆,還是應該先多了解一些才好。
二人傳音甚快,一息百言。
面上仍舊若無其事地說著話:“忘塵,既然你師姐提出要考驗一番,你可願接受?”
“弟子願意。”
清漪瞥他一眼,見他臉色溫潤從容,並無不滿,這才放心下來。
自己所為,無疑有攔路之嫌,若忘塵真未通過考驗,那便是阻道之仇。
若被記恨,她自是無話可說。
但若忘塵真因自己這一舉動而懷恨在心,那只能說明他的心胸氣量太過狹小,這師弟不要也罷。
事已至此,老酒鬼也不再囉嗦,沉聲道:“如此,便以三月為限,由清漪代為師考驗一番,期間你們還是以同門相稱,到時候是去是留,且看緣分。”
二人同聲應是。
見二人如此“和睦”,又覺得兩個加起來好幾萬歲的老家夥在這裡將個小丫頭哄得團團轉,實在沒什麽臉面,老酒鬼不敢再多待。
“事情既已定下,那你二人便早些做事吧,須知光陰難再,業出於勤。”
說著,他便起身朝外走去,“為師也忙去了。”
說完,不待清漪反應,人就已消失無蹤。
速度之快,令人咂舌,搞得清漪莫名奇妙,直懷疑這老頭昨晚到底喝了多少。
風亭前,老酒鬼悠悠長歎:“仁祖,願您不悔入紅塵!徒兒,願你不要怪為師!”
感慨完,徑直走到亭中,捏起一枚白子就隨手落下。
棋癡見怪不怪,直接思索起破局之策。
老酒鬼走後,忘塵率先打破沉默,“師姐,我們接下來做什麽?”
清漪不再想老酒鬼為何落荒而逃,轉身與忘塵對坐,肅容道:“忘塵,這三個月, 我先暫時將你當作師弟。若到時當真無緣,也希望你不要怪我。”
忘塵頷首,示意無礙。
“既然我已是你的師姐,那有些話就先說清楚。第一點,關於你的過去,你不說,我不問。”
“好!”
“第二點,三個月內我不會教你任何修行之事,這點你應該理解。”
“理解。”
“第三點,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一切看你自己的意願。”
“??”忘塵一臉疑惑,既是考驗,怎麽如此寬松?
見他滿臉的難以置信,清漪臉色柔和下來,微笑解釋道:“難道為了個考驗,我就要逼你裝出一副假面孔嗎?做你自己就好,無需太在意考驗的事情。”
忘塵約莫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根本不是要考驗什麽,而是要看自己是否與她合得來。
清漪的話讓他有些動搖,“我是否該說出真相?她真心相待,而我卻隱瞞一切,如此真的好嗎?可若是說出來,她會願意認我這個師弟嗎?不說尚可苟且,說了皆看天命……”
忘塵從未這般進退失據、糾結猶疑過,這不是修為能解決的問題。
最終,他還是沒有道出實情,理由是年齡太過嚇人!
他看向清漪,晨曦正好照到眼前那張晶瑩無暇的臉龐上。
一股蓬勃朝氣撲面而來,令他那顆枯寂的心如沐春風,好似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這一刻,他見到了從未見過的風景,美好到令他向往。
“陽光的意義,或許就是為了照亮眼前的容顏。”他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