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和老酒鬼居住在紅塵落,老酒鬼居主屋,清漪住左廂,右廂是清漪存放藥材,研究藥理的地方。左廂和主屋的角落是廚房,右廂和主屋的角落有個釀酒房。
梨花小築同紅塵落格局相同,是梨花仙子和南山君的居所。秀兒和玉兒住在左廂兩間屋裡,棋癡是南山君的師長,住在右廂。
平日裡,棋癡則是在風亭擺弄他的棋局,老酒鬼來了興致也和他弈上兩局。
秀兒和玉兒就在西樓讀書修行,由梨花仙子親自教導。
南山君是秦國封君,時常需要到南山中處理一些公事。南山就在梨園南邊,沒多遠。他也不忙,多數時間還是在這邊,與梨花仙子一同教導秀兒和玉兒,過著神仙眷侶的日子。
清漪平素就在東閣讀書修行,忘記時間就在這邊歇息,所以東閣內置有一間臥室。
小溪在東閣以東,不足一裡地。
清漪將那男子帶到東閣,安置在二樓臥室,自己的床榻上。
雖然有無被子對眼前之人無有區別,但習慣使然,清漪還是決定給他蓋上。
只是剛要有所動作,就發現男子忽然手指輕動,然後眉心微皺,似要醒來。
可等了一會兒,卻只見他眉頭愈皺愈緊,面目愈發痛苦起來,並無醒來的跡象。
清漪趕緊給他號脈,此時他冰冷的皮肉下脈搏跳動得異常劇烈,如波濤洶湧,狂風怒號,好似一顆心都要炸裂開來一般。
清漪同樣找不到根源,更幫不上忙,只能在床前燃起兩個大火爐,略盡綿薄之力。
同時吩咐起旁邊的玉兒和秀兒:“玉兒,你帶秀兒去紅塵落熬些薑湯,裡面放上一錢火靈芝,熬好了盡快送來。”
玉兒知道事情輕重,看了眼秀兒,轉身就走。
秀兒嘟嘟嘴,也跟著去了。
秀兒向來跳脫,讓她在這裡等著,無疑是煎熬。清漪對她了如指掌,安排起來倒是得心應手。
他們走了不久,男子的面容又逐漸恢復了平和。
清漪再次替他號脈,發現他的脈搏漸漸平穩強勁起來,身上的溫度也開始恢復正常。
清漪放下心,覺得他不久便會醒來,就坐在床邊靜靜守候。
果然,沒過多久男子便悠悠轉醒。他緩緩睜開雙眼,似乎沒有不適,就像是早上睡醒了一般。
他慢慢起身,扶手坐在床上。沒有艱難費力,一切自然而然,看起來完全正常。
清漪一直盯著他,想要看看他的情況,就沒有說話。直至看到他兩眼無神,一臉茫然,久久呆坐在那裡,才輕聲問到:
“你怎麽樣?”
聽到聲音,男子眼中終於有了些許神采,眼前慢慢清晰起來。然後他就看到一張美到令人窒息的臉,一瞬間,他好像完全被吸引住了,沒有開口說話。
“你怎麽樣?”眼前的女子再次問到。
他這時才好似回過神來,對著清漪輕輕搖頭。
清漪不明其意,不知道他表達的意思是好還是壞。稍加思索,要是這人不會說話,自己這樣問就是在白費功夫。
因此立馬問出最為關鍵的問題:“會說話嗎?”
“……會……”對方艱難嘶啞地開口。
能說話就好,溝通起來倒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你叫什麽?”
“江…忘…塵”
“哪裡人?”
聽到這個問題,他似乎被勾起了回憶,神情黯然。又似乎是在努力回想,但卻想不起來,臉上流露出失望。
沉默了幾息後,他臉上只剩下茫然,痛苦道:“我…忘…了”
眼下的情況太過離奇,清漪有些措手不及。
她心中猜測:“這人或許傷了識海,失了記憶。如此情況,醫書上記載了不少,有人磕了腦袋,或忘記了所有,或忘記了部分。”
她盯著他的眼睛,“還記得自己怎麽落到水裡的嗎?”
忘塵目光澄澈,緩緩搖頭。
看來想要追本溯源卻是艱難,清漪從忘塵身上一掃而過,“可有受傷?”
忘塵示意要起身,清漪讓到一邊。
他從床前走到窗邊,一切正常。他望了望外面的梨花,吸了吸清涼的空氣,然後轉身望著自己醒來見到的畫中人兒,揚手示意道:“好像…沒有”
看他行動自如,步履穩健,似乎真的沒什麽問題。清漪覺得是件好事,至少這人算是救成了。
她從床邊走到中間,平聲問道:“那你記得些什麽?”
“名字。”
清漪倒是可以理解,失憶之人往往會記住對他無比重要、刻骨銘心的東西。
“可還記得些什麽別的東西?你的親人呢?你的師友呢?”
這話似乎戳到了忘塵的痛處,一張張面龐開始在他腦中浮現,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只是太過久遠,他已感受不到半分溫暖。
最終,他對清漪緩緩搖頭:“沒有了。”
雖然他說得萬分誠懇,但眼角的那一絲異色還是被清漪察覺到了。
清漪心想:“他定然還記得些什麽,只是不想說罷了。又或許他什麽都記得,卻因為心中有顧慮,不願意如實相告。”
對此她倒是沒什麽看法,莫名在一個陌生之地醒來,換做是自己,也不會多說什麽。
她不再糾纏此事,人已經救成了,後面多半是要離開的。
他的故事,與她無關。
“我叫司馬清漪,你可以叫我清漪。”
“清漪。”
清漪有些驚訝於他的耿直。
“到外間坐下說吧。”說著,她朝外走去。
忘塵跟隨而出,坐到清漪對面。
“這裡是梨園,我在東邊小溪裡救的你……”
茶案之前,清漪將救忘塵的前因後果一一告知於他,只是隱去了他能磨滅神識的事情,忘塵對此很是感激。
二人又說了許多話,言語之中,清漪還是忍不住試探了幾分。
“你既已失憶,怎知我並未誆騙於你?”她言辭鋒利,直指要害。
忘塵一臉呆滯,半天才吐出一句“我現在好像只能信你!”
“若是我編上十個八個故事,那你該信哪個?”清漪有些戲謔。
沉思良久,忘塵平靜道:“那我便在憶起之前,一個都不信。”
“那若你恢復不了呢?”
“順心而行便是,不必為他人言語所擾,亦不必為前塵往事所困。”
他說得極為坦然,渾身流露出一股淡然之氣。
清漪為其所懾,對他失憶之事都不由信了三分。
“可若是有人在等你呢?”
忘塵思索著此問失憶之人該如何作答,“看來說忘了容易,說不想卻難。愛與責任豈是一句忘了就能拋卻的?或許真正的失憶之人最終會放下過往,只是憶不起的無奈之舉吧!”
他內心感慨,淡然之氣隨之消散,滄桑之感油然而生。
沉默之後還是沉默,他答不出來,便不作回答。
見此,清漪也不再問,靜靜煮起茶來。
一番盤問之下,她還是隻得到了忘塵的名字,其他的一無所獲。
忘塵似乎真將前塵往事忘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