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已過立冬,南楚終是有了許凋零的跡象。
薑雲升一行人風塵仆仆的趕到了江邊。江岸低垂,煙淡雲闊。使的江面籠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這等惡劣天氣,莫說是渡江了,便是船家也見不到幾個。
燕南歸歎了口氣,莫名的想要喝酒。事實上,若不是帶著薑雲升和林霜晚兩個人,他大可白衣渡江而去。寬不過幾百丈的兩岸,對他來說只在咫尺之間。可對薑雲升和林霜晚來說,卻是一道天塹,三人隻得靜靜等待船家過來。
直至正午,江上的霧氣散去許多,才有人撐船靠岸,那漢子一瞅三人不由眼睛一亮,“三位可是要過江?”
燕南歸輕輕點了點頭,他要去金陵解決林霜晚的戶籍,落了奴籍若是不趕緊修改過來,日後難免要遭人嗤笑。
男人遭人嗤笑倒是不緊要,有句老話叫做知恥而後勇。女子卻是不行,這個世道,女子的聲名若是毀了便真的毀了。
船家沒有著急開口,先是打量了一番三人,覺得三人既不是什麽平民百姓,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人,若按他的眼光來推測,眼前這三人是屬於兩者之間的人。
很快,船家心中便有了決斷,試探性問道:“三位加起來共六十三文錢,如何?”
江湖經驗勉強過關的薑雲升不由小聲嘀咕了一聲,“這麽貴,莫非是個黑船?”
一旁的林霜晚露出少女那般久違的笑容。
“不過幾百丈的距離,你要六十三文錢,貴了。”
燕南歸搖了搖頭,即便他多年未坐過船了,也知道水上一公裡也不過八文錢,他們三個人用不到二十文錢。
見送上門的生意有飛的姿勢,船家猶豫再三,終是咬牙下定決心道:“三位,五十文錢,這個價格不能再低了。”
見船家依舊獅子大開口,燕南歸本想拒絕,可心中卻不免升起一股好奇,究竟是什麽驅使船家這麽去做?
沉吟再三,燕南歸才緩緩開口,“你且說說,最近金陵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船家面色變了又變,一副想要說些什麽又不敢的樣子,惹得燕南歸更加好奇了。
江湖上都說,好奇心害死人,可當一個人的好奇心升起來的時候,是怎麽也阻攔不住的。
燕南歸就是最典型的這種人,但他卻不認同這種說法,他的好奇心很重,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就想瞧瞧,現在不也活的好好的?
於是,燕南歸不動聲色的掏出了一貫錢,“跟我們說說,再渡我們過去,這些錢便是你的了。”
船家臉上有些驚疑不定,驚的是好不容易遇到出手闊綽的大人物,疑的是眼前三人的來頭只怕不小,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一貫錢的誘惑下,船家終究還是心動了,這一貫錢,抵得上他一年的錢了。
“官人,也不是什麽大事,只不過最近這條路上多了些朝廷的人,像是在追查什麽人。”
燕南歸面色平靜,心中卻不由暗自腹誹著是不是他們的行蹤泄露了出去,南楚那位皇帝想將他們截殺在此吧?
很快,這個想法又被他排出腦海,南楚這位皇帝日理萬機,自是不會在意這種小小的江湖之事。
盡管在薑雲升看來,他和燕南歸所做的事情算是大事了,可對於皇帝而言,只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罷了。
想到這,燕南歸臉上又多了一絲笑容,“你可知在追查什麽人?”
船家完全忍不住語氣裡的恐慌,隻道:“小……小人不曾知曉,只是說那人殺了朝廷命官,還要前來金陵鬧上一番。”
燕南歸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若只是如此的話,事情也傳不到那位皇帝的耳朵裡,頂多是遊龍衛安排一些人守住了前往金陵的路途,發現可疑之人直接出手拿下。
燕南歸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對他來說,這種小事入不得耳朵裡,江湖上的恩怨太過尋常了,尋常到他的內心掀起不了一點波瀾。
“走吧,載我三人過江。”
即便損失了一貫錢,燕南歸也絲毫不在意,錢財乃身外之物,若是耗費些錢財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他興許還會高興幾分。
薑雲升卻是難以理解他的這種心情,一踏上船,便小聲地說道:“燕叔,一貫錢只是過個江,未免太過奢侈了吧?”
燕南歸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小子,情不自禁的笑出了聲。他忘了薑雲升是從遼北走出來的, 窮日子過慣了,自是見不得他有多浪費。可這世間許多事情,同樣的處理手段卻有多個不同的說法。就比如這一貫錢,不叫浪費,而叫見識。
相對比薑雲升,林晚霜倒顯得淡定多了。姑娘家的心思總是要比毛頭小子要重得多,更何況還是她這種在青樓長大的少女。
只是剛才燕南歸的詢問,便讓這名少女知道這位世伯要做什麽了。
“你應該跟霜晚多學一學,你想踏入的那片世界,並非是打打殺殺。”
燕南歸看著鬱悶的薑雲升,有些哭笑不得。
薑雲升心中那片光怪陸離的世界,他早已去過,在那片世界上,不僅有著江湖的快意恩仇,也有著廟堂的布局對弈。聽起來風流,可若是沒有點手段,在那方世界是活不下來的。
那一貫錢對他而言,並不算虧,至少他得知了一個消息,雖然現在還沒什麽辦法驗證這條消息究竟價值幾何。
但能讓整個金陵遊龍衛都不得不慎重的人,想必也不會弱到哪去。他這趟來金陵,注定要和金陵城裡的老家夥們動手,他並沒有多大的把握,
這群老家夥雖久不露面,依舊讓他有些忌憚,而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家夥,殺了他們不少人,說不定可以借力一下。
薑雲升涉世不深,看不到這一點,他卻得考慮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船舶逆流而上,向著南楚國都而去,望著在角落擠在一起熟睡的少年少女,燕南歸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遠處的江岸上,忽然驚起一陣飛鳥,隱隱間,還有許些廝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