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兩名軍官討要銀子,是幫老人湊夠離開角城的錢,雖然老人沒有對他透露過身份,但薑雲升知道,老人的身份非比尋常,就如在他很小的時候離開的師父一樣,只是不知兩位迷一般的老人為何來到這麽一處窮鄉僻壤。
薑雲升從未問過兩位老人,為何要來到這兒,他只知道,一位教他劍法,一位教他識字讀書,這便夠了。
老人不願離開角城,薑雲升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此地,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八年之久,他想見識一下兩位老人口中描繪的那光怪陸離的世界。
未見過世事的繁華,少年的心總是有些許不甘的,劍開天門,有朝一日他也能夠做到。
薑雲升想著背上的劍,目光都柔和起來,即便到了約定的時間,依舊未見到兩名軍官,他也毫無怨言地站在冷風中苦等著。
好在,兩名軍官也是守信之人,雖然來的要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一點,但還是來了。
酉時三刻,酒氣衝天的兩名軍官才姍姍來遲,見到站在門口站著的薑雲升,不免有些驚奇。
喝的醉醺醺的缺耳軍官不由上前拍了拍薑雲升的肩膀,讚賞道:“好小子,你倒有幾副精兵的樣子了,不過,這還不夠,能不能在戰場上活下去,靠的不是精,而是實力!”
也不待薑雲升回答,他就一瘸一拐地大步向前走去。
薑雲升看著二人醉醺醺的模樣,有些憂心忡忡,他很懷疑自己跟著這兩個人能否平安到達目的地。
猶豫了一小會,薑雲升快步跟上二人的步伐,畢竟,這是他為數不多能離開角城的地方。
以前,薑雲升不是沒想過讓那些俠客帶著他離開,可那些俠客前腳答應的好好的,後腳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久而久之,薑雲升隻得斷了這個念頭。
他曾問過院中的老人,為什麽那些俠客不願帶他離去,老人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若他們真像他們說的那般有本事,為何不去闖出個名頭,反而要來角城這處地方炫武揚威?
僅此一句,就讓薑雲升知道了那些俠客們的真面目。
遼北的風如同刀割著臉龐,薑雲升不禁回頭望向養育他十六年的角城,黑夜的侵蝕下,已經看不到斑駁的城牆了。
薑雲升發誓,不管前路怎樣,自己絕不會輕易回來,就算回來也是到師父和院中老人那個年紀了。
“你小子愣什麽愣,趕緊上船了!”
就在這時,一道略帶不滿的聲音從耳後傳來,薑雲升呆了呆,剛轉過頭就看到缺耳軍官在碼頭上嘟囔著。
一艘十余丈三層的樓船映入眼簾,依稀能從矮牆上看到部分士兵的身影,薑雲升確實沒想到這一點,兩名軍官竟然帶著自己的麾下來的。
事實上,能穿著大氅、別著軍刀的人就注定了他們的身世不一般,若不是因為那個該死的賭約,二人也不可能會來到角城這個快要被世人遺忘的地方。
“小子,你趕緊上來,等他們破開了冰我們就出發。”另一位軍官瞪大眼睛,呵斥薑雲升趕緊上船。
賭約雖然輸了,但是帶回了一個新兵,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看那個人的表情了,畢竟,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會選擇來角城募兵。
角城,早已是個三不管的地帶。
薑雲升默默地看了一眼那些拿著鋤頭鑿兵的甲士,沒有多說什麽,緩緩登船。
終於,在這些甲士辛勤努力下,樓船周遭的冰徹底碎裂,已經可以動了,只要動起來,沿途上的冰層也不足為懼。
想著馬上就能回去攏合雛兒了,缺耳軍官很是興奮,又拍了拍薑雲升的肩膀,“小子,在船上的日子你就好好休息,等到了營地可沒有這麽好受咯!”
說罷,他就和同伴一起回艙內休息去了。
船上供人休息的地方很少,那些甲士一個都沒有去休息,反而拿著長矛盡著自己職守,也無人找薑雲升搭話,薑雲升也樂得清閑,乾脆找個人不多的地方,就此打坐。
樓船一路破開冰層,在夜色籠罩下緩緩行駛著......
行至第二天正午時分,狹小的兩岸變得開闊起來,薑雲升站在船上,將路上的風景盡收眼底。
有氣勢磅礴的巍峨雄關、有綿延起伏的萬裡青山,有滾滾奔塵的浩蕩長江,薑雲升慶幸自己作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若是他不走出角城,怕是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去領略這等景象。
此時,樓船已行至臨江之上,風也不再像麻繩那般鞭笞著臉龐,倒如一雙細膩溫柔的手撫摸著肌膚,讓人忍不住想要放聲尖叫。
只不過,天色卻是出奇的陰沉,仿佛隨時都要下雨一般。
船上的眾人沒有在意古怪的天色,這只不過是最為常見的秋雨罷了,以往他們又不是沒有見過。
唯有薑雲升一臉嚴肅地注視著江面,時不時地抬頭望著天空。
院中老人曾說過,下雨天最適合行刺,雨水澆下來,凶手的一切痕跡都會被衝散。
而現在的江面,太過平靜了,連一朵浪花都未曾翻起,似乎在醞釀著一場不比尋常的風暴。
薑雲升找到缺耳軍官說出了自己心中的壓抑,換來的只有一聲嗤笑。
臨江是他們南楚的地盤,比起水戰,其余二國加起來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他們也不會認為有人傻到在臨江上截殺他們。
南楚水師甲臨江,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薑雲升的擔憂,完全是多余的。
兩名軍官並沒有將薑雲升的話放在心上,反而到了臨江愈發松懈了。
某處,值守的甲士忍不住去放了個風,回來後忽然發現甲板上多了一片濕漉漉的水漬,他疑惑地走向船邊緣位置,探出腦袋望了望江面,依舊風平浪靜,一朵浪花都未曾翻湧。
甲士松了口氣,正欲轉過身子回到原先值守的位置時,忽然竄出一隻布滿老繭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不讓他發出聲響,甲士眼睛驚恐地放大,竟然有人潛進了樓船!
任憑他怎麽喊叫,也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響,他感覺到一個鋒利的物體刺入了他的脖頸,他驚恐的想要放聲大叫,身體卻不停使喚了,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黃豆大的雨水也在這時悄然落下,落在江面掀起點點漣漪,也將樓船的甲板打濕,發出陣陣聲響。
雨水衝散了甲板上的血跡,只剩一具冰冷的屍首......
一場屠殺伴著一場秋雨,徹底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