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的實力很弱,與燕叔交戰的人是他以前提著燈籠都照不了面的大人物。大人物的隨便一句話,就如海嘯般會在頃刻間將他淹沒。
他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離去。
薑雲升沉默不語,小丫頭眼裡又含著淚水,讓這一路上的氛圍都無比沉重。即便是這一路上令人心曠神怡的雪景,也未曾打破這份沉重。
蕭謹言嘴上沒說什麽,臉上卻掛滿了擔憂。
燕南歸將兩個小娃娃囑托給了他,這還沒走出南楚呢,就悶悶不樂的。萬一要是出了什麽問題,日後他怎麽向燕南歸交代?
蕭謹言有心想活躍一下氣氛,卻不知如何開口。三人隻得繼續埋頭趕路。
直至寅時二刻,一條大江迎面攔住去路。
蕭謹言回頭望了一眼,確認他們來時的痕跡被風雪掩蓋,“歇會吧,如此大雪,他們也無跡可尋,若是燕小子能出來的話,我們也能等他一會。”
薑雲升蹙眉,想到自己三人確實走了許久,加上看見林霜晚倔強的小臉上寫滿了疲倦,點頭應了下來。
蕭謹言借薑雲升的劍在雪地上圈出一塊空地,三人席地而坐。
薑雲升剛坐下,忽然瞪大又站了起來。
“怎麽了?”
蕭謹言有些詫異,順著薑雲升的視線看去,正好能瞅到一道背影,冷汗順著蕭謹言的額頭滾落。
“不知前輩在此,若有冒犯,還請見諒!”
此人披蓑戴笠,持著一根竹竿在江面垂釣,全然沒感覺到堆積上了厚厚的雪,看起來已經釣了一夜。
蕭謹言不敢有絲毫大意,他從面前這人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氣息,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
要麽此人只是普通人,要麽實力比他強!
很明顯,眼前的人屬於後者。尋常人在冰天雪地下垂釣上個一夜,早被凍死了。
如今看來,此人不是敵人,不然早就出手了,還容得著三人平安無事的坐在這?
“你們,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後必須得走,不然趕不上船了。”
垂釣的蓑衣人低沉的聲音透露著一絲暮氣,聽起來很老了。
“可季章世伯他還沒過來。”
林霜晚心中焦急,忍不住跺了跺腳。
蓑衣老翁輕歎一聲,淡漠道:“他已經死了。”
此話一出,三人的面色瞬變。林霜晚眼中是濃濃的失落和不可置信,薑雲升則是眼眸黯淡了些,至於蕭謹言則是一副果然如此的難過。
“不,世伯他...不可能會死......”
林霜晚依舊不肯相信,她還處於懵懂記事的年紀時,娘親就跟她說過,除了娘親和爹爹以外,就只有季章世伯是她最親近的人。
林霜晚已經記不清爹爹的模樣了,就連娘親的音貌也漸漸模糊。好不容易等到了從未見過面的世伯,還未到半個月時間,季章世伯也離他而去。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一道全新的光還未灑在臉上又悄然溜走。林霜晚有些難以承受這種痛苦,心神憔悴之下,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薑雲升連忙上前抱住她,一聲不吭地將少女背在背後。
薑雲升要冷靜的多,他見過太多人從他的身邊離開,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永別,也難以重逢。
燕南歸雖隻帶他走了兩城,卻讓薑雲升見識到了許多大人物,他的眼界也開闊了起來。
薑雲升記得燕南歸叮囑他的話,只要有他在,便沒人能傷的了林霜晚。
“小子,劍閣傳人?”
蓑衣老翁依舊未曾轉頭,較有興致地問薑雲升。
“是,又或許不是。”薑雲升回道。
蓑衣老翁難得的動了動身子,換了個他認為比較舒適的坐姿後又問:“怎麽說?”
薑雲升低下頭沒有回答,自他從遼北出來,並未聽說過什麽劍客作出經天緯地的事情,而自己那個便宜師父離開時,信誓旦旦的說要開甲子,莫不是在誆騙他?
“罷了罷了,紅塵舊事一場空,燕南歸落在了他該落的位置,人生無憾。老道我看不透通,只能自欺欺人說無欲求道,何苦來哉!”
話音落下後,蓑衣老翁忽然站起身來,將手中的竹竿折斷,丟入江面。
薑雲升莫名的覺得蓑衣老翁有些眼熟,剛想上前問問他是不是那日與燕南歸下棋的老道,平地忽生起狂風,電光火石間,老道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隻留一道飄忽不定的聲音:“切記,一個時辰後,務必趕到濡須渡口,錯過了便無舟可渡!”
望著空蕩蕩的江邊, 薑雲升一陣失落,隨後眼神變得更加堅毅起來。
“蕭前輩,我們走吧!”
“哦...好!”
蕭謹言從恍惚間回過神來,雖然他好奇蓑衣老翁是道門的哪個真人,但目前來說,還是先離開南楚更重要。
薑雲升柔和地看了眼背上沉睡過去的少女,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說起來,他與林霜晚倒是有些同病相憐,一樣是個孤兒,一樣的年紀。
濡須距離此地約莫還有四百裡地,想要在一個時辰內趕過去,就必須要加快速度,一刻也不能停歇。
薑雲升和蕭謹言都是修士,自然不能以常人的速度來看,一個時辰四百裡自然不在話下。
三人來到濡須渡口時天色已經微亮,這場大雪依舊未停,河水都有許上凍的跡象。
薑雲升哈出一口熱氣,迎面正緩緩駛來一艘三米長的小船。
船上那人見到三人後,有些驚喜:“可是要去中洲不成?”
蕭謹言臉色一變,剛想說不是又想到蓑衣老翁的話,隻得如實說道:“正是!”
“那三位便請上船,三天前便有人讓我等到今辰卯時,一連幾天都未看到人影,我還以為不來了。”
船家撐船靠岸,搭了一把手成功將薑雲升三人接到船上,逆著水流向北劃去。
不知是否是薑雲升的錯覺,上船時他隱約瞥見那位蓑衣老道,站在岸邊含笑的看著他。
薑雲升想確認一下自己沒有看錯,隻一眨眼的功夫,蓑衣老道又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