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郡守面色難看,身旁圍繞十余名武夫,領頭是個瘦弱漢子,能有血境實力,此刻劈退一頭魔物,急促說道。
乾國文武官員涇渭分明,郡守統籌一郡政務刑律,手底下卻無有半個兵馬,而最近的軍營,離此地還有近百裡,一時根本趕不過來。
這十余名親衛,還是他走馬上任時從族中抽調而來。
歎息一聲,清水郡守雙手捏緊,指尖泛白,卻只能點頭應允,頹然由親衛護持離去,將要衝出魔物群時,他扭頭看了一眼祭壇上的矮小身影。
祭壇上的老廟祝仍是悲憫神色,口中卻輕笑一聲,身上紅袍無風自動,祭壇上升起的藍色煙柱倏然散開,靈光彌漫,化作一道覆蓋整座郡城的繁雜陣法。
魔物的欲念,百姓的哀嚎,修士武夫的憤怒,這些無形之物竟凝成實物沒入那陣法之中。
老廟祝飛到陣法上方,紅袍獵獵作響,他懶散開口,語氣再無以往溫和,
“幾位小友用心良苦,就連此城生靈也顧及不上,不若使出來讓我這老東西見識一二?”
隨著他話音落下,祭壇四方各浮現一道人影,白裙女修,嬌媚佳人,藍袍道士,魚首大妖。
正是青淨子,阮靈,天月子,六須護法一行人,分東南西北懸立。
天月子冷笑一聲,兩道粗眉中的神色卻有幾分痛快之意,他輕點一下,那座高大的木頭祭壇竟然化作一尊陣盤,似乎與天上老廟祝坐鎮的大陣遙相呼應。
“我苦求師尊十年,他才答應我從玉玄天師手中借來此法寶,你等啖仙賊子最擅逃命,有此寶陣在,我看你能為之奈何!”
當代天師玉玄子,正是一位羽化靈仙。
四人頭頂真符升起,勾連那陣盤,生出東青龍,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四尊法相。
老廟祝似乎恍然未覺,饒有興致地打量不停。
四尊法相仙氣飄渺,各鎮一方,將此地挪移到了清江遼闊江面之上,目光威嚴,如若神明一般看向那紅袍老者。
“四象封禁,有些意思。”
老廟祝微微頷首,笑著說道,
“天師府威名赫赫的誅魔大陣,還是原身法寶在此,又得了靈仙加持,哪怕你等只是四位種符,鎮殺尋常丹成的確易如反掌,難怪不敢妄動,畢竟四象可不能失了方位。”
天月子幾人卻不再多言,紛紛將真符心神沉浸到那幾近千丈的法相之中。
青龍吐雷,朱雀噴火,白虎禦劍,玄武駕水,道道磅礴靈光一齊打向老廟祝。
老廟祝笑意未淡,只是嘴中輕吐口氣,一股無形道韻散開,四象法相的攻勢竟被陡然瓦解,他哈哈一笑開口:
“爾等隻知曉我啖仙一眾餐食靈性,奪人道果,卻不知亦有天賦卓絕自行證道之輩!
老夫三百年前種得真符,此符喚做天支地解,此等手段,我一氣可滅!”
天月子幾人神色微變,種符真修們的真符,雖都是從天地道紋中摘得,但不知多少萬年修行下來,亦有幾階品級劃分。
分別是‘天罡地煞,真籙雜流’四種,天罡最佳,雜流最次。
如阮靈的暖玉生香符,亦或綠柳道人的碧綠百柳符,便是雜流,他們畢生連種符圓滿都幾乎修成不得。
而玄門弟子之所以地位清高,便是其修的法門,最低也能種得真籙,如青淨子的淨心青蓮符,天月子的天水月華符,真籙者,才可稱之有望丹成。
至於地煞級別真符,目前共有七十二種,種得之人在玄門中也罕見至極,靈藥宗六位種符真修,唯有金風子的庚金煞風符名列地煞,此等修士基本丹成無礙,靈仙境界亦是有幾分機緣。
最高的三十六種天罡真符,如今的修行界已經數千年未曾聽聞了。
這老廟祝的天支地解符,就是地煞真符,代表其曾是驚才絕豔的修士,不由使四位修士暗吃一驚。
“我無師無門,種得此符的確運道不錯,可惜啊......”
老廟祝從端坐中站起身來,搖頭歎道,
“明性清修參造化,不若啖仙以奪天,
哪怕是能修成那羽化靈仙,也稱不上甚大道,思來想去,我也只能當個巳蛇天官,謀求一二了。”
他臉上覆起靈光,凝成一張銀蛇面具,周身氣息晦澀玄妙,正是那位銀巳蛇!
見得此情形,青淨子幾人均心生波瀾,他們誰人不與銀巳蛇有莫大仇恨?
幾人不需溝通,一時默契出手,四尊法相靈光閃動,又打出浩蕩一擊。
銀巳蛇面具下的目光漠然,未有動作,那股可割裂一切的無形道韻又散發而出,無聲瓦解四象靈光,逼近法相。
天月子青淨子幾人不由心中一黯,哪怕此代銀巳蛇仍是丹成,但也絕非他們可以匹敵,縱然有四象封禁這般手段,也逼不出對方多少底牌。
“哼!”
一聲冷哼傳來,四象封禁陣中現出位玄袍中年,氣度偉岸,正是清江水君。
水君伸手一招,朦朧水霧升起,將那無形道韻抵消,他沉沉開口:
“說得再是好聽,也不過是想以邪道一步龍虎,銀巳蛇,你我之間新仇舊恨,今日便一並算清!”
說罷,水君手心處飛出一尊黑玉璽,沒入那四象封禁陣盤之中,四尊法相融入遼闊江面,整個天地似乎都變得寂靜,再無雜聲。
銀巳蛇輕嘖一聲,全然不以為意地回道:
“小黑蛇,你的那些手段,以為我會不知嗎?”
清江水君未因一句‘小黑蛇’的戲謔稱呼影響心境,畢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身強橫的蛟龍血脈,是真龍之下頂尖的龍種。
反倒是後面一句,讓他‘哦?’了一聲,他的確不著急出手,仍想等上一等。
“那威壓西州的紫象真人,今日可趕來不得。”
水君眼神一凝,那祭祀未開始之前,他就已經隱隱察覺不對,千裡傳音給了紫象真人,按照後者遁速,此刻的確不應未至。
“你九年前就並非我的對手,不過是時機不算成熟留你一命,
如今還想借這四千裡清江與我較量?”
銀巳蛇搖頭晃腦似在感慨,又揮揮衣袖,那清水郡城上方的大陣便收縮化為一道渾濁靈光落入他的手中,其中盡是令人心煩意亂的雜念。
“香火功德未有,那這信奉與你的可憐凡人,你能再次視而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