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鴉子直起上身,面色慘白,喉結滾動,欲要作嘔,又被他生生壓下,他仰望黑天,突然嚎啕大哭,
“七歲明性,十一納氣,為求真法,我遠赴萬裡來此藥山修道,五十種符,見不到半分丹成之機,
我開辟道府,我立經傳法,我殺妖誅魔,為何會落到枯等壽盡的下場,我不甘心!”
火鴉子背後鑽出血翅,遍布妖異黑紋,他搖晃站起,掃視場間,獨目裡黑炎湧起,
“你等可知,是仙道負我,非我負仙道!”
頭頂黑符同身軀一同炸開,火鴉子現出百丈妖軀,正是那異獸‘獨目黑火鴉’,一道道魔氣滾滾的黑炎鎖鏈卷起所有火鴉府納氣,統統丟進了他的口中。
“苦修是假,啖仙是真,祛假留真,此謂修真!”
猙獰大口中殘肢鮮血亂濺,火鴉子癲狂怒吼。
蠻牛子並未著急動手,火鴉已掌握九霄隔禁大陣,不等到其心智全無,難以斷去二者聯系,此刻到了時機,蠻牛子化作十丈巨人,重踏一步,飛向火鴉子,在後者巍巍妖軀前,頗為渺小。
青淨子頭頂藍符靈光明亮,此真符謂之淨心青蓮符,素有破幻,守心,避魔之效,她打出朵朵青蓮,分作兩路飛向蠻牛火鴉,直到兩者轟然撞到一起。
真修交手,場面悍然,廣場上方屏障破裂,暴雨衝刷而下,如何也刷不淨血跡。
......
白海警惕地盯著面前司藤京,這家夥隨手一揮就隔絕了余波,身旁逃命的納氣道士如同見不到二人,自行繞路,兩人所在之地竟成了淨土。
“你是種符?”
白海遲疑發問,他不信所謂納氣中的首席就能有此般本領,司藤京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繼續笑著發問:
“閣下可願助我。”
白海心思急轉,此人氣息深不可測,城府頗深,不若先虛與委蛇,再找個時機一刀結果了他,便回道:
“你且說是何事。”
司藤京似乎輕松不少,衣袖一揮,白海頓時瞪大眼睛,又是這招,自己不信看不出端倪!
只見眼前景象自然流轉,不著痕跡,二人轉瞬就身處在一古樸洞穴,周身道籍冊列,玉盒堆砌。
司藤京隨意丟來一物,白海伸手接過,一塊綠藤木牌靜躺手心,他心神一震,這正那是山君令!
“今日過後,藥山再非福地,這東西只是一道真人傳承,算不得什麽重寶了。”
白海心神不自覺地沉浸到木牌中,只聽得一聲聲滄桑靈音傳來,令人迷醉,但突然想到此時危急,白海猛然搖頭,強行抽出心神,冒出一身冷汗。
那司藤京隨意坐在一椅上,見到此景,眼裡不由閃過一絲詫異,又伸手打出青光落在木牌,白海頓時隻覺木牌立刻安靜,再無神異。
不客氣地將這山君令反手收進儲物袋,白海算是明白了,這家夥絕對是位種符真修,隻得走一步看一步了,便發問:
“白某不過一介新晉納氣,為何找我,又為何事。”
司藤京揮手,白海也落到一椅上,面前還有一杯熱氣升騰的靈藥,索性破罐子破摔,端起牛飲,滿意吐了口氣,這才聽得司藤京開口:
“最初選定你,不過是有人一命換了一命,可後來我才發現,你這家夥福緣深厚,實在合適做我宗嫡傳。”
本來聽到‘福緣’一詞,白海幾乎要動手,還以為封正術被察覺到,又被換命,嫡傳的言語搞得滿腹疑竇,這司藤京到底要幹嘛?
“《靈寶華法》乃真人從古仙遺址中尋得,是一等一的玄門正法,賜給了你,望你好生參悟。”
白海一愣,你是要以一己之力給火鴉府洗白嗎,怎這般口吻。
司藤京又排出五冊道籍,白海定眼一看,正是《萬藏經》、《庚金劍典》、《鴉火經》、《**功》、《春雨錄》,府中五位真修之法竟都在此地!
“我愧對諸位,你下了山去,尋人傳下,不必強求資質,心性合適即可。”
聽到司藤京話語,白海心中謎團仿佛抓到一道微光,他喃喃發問,
“你究竟是誰。”
司藤京抿了口茶,吐出茶葉,身上白衫轉青,黑發扎起道髻,變作一中年儒士模樣。
白海如被雷擊,此人他在八年前曾見過的,正是帶他與盧祥入宗之人!
“貧道忝為宗內首席,道號青尾子。”
青尾子,靈藥宗首席,種得萬青藏尾符,行蹤莫測,隻知精通幻術,這位種符真修信息一一從白海心裡劃過,串連起了所有迷霧。
“盧祥的魔功是你給的?”
“他人借我之手罷了。”
“靈藥宗走到今日是你所謀劃?”
“欲壑難填,只能如此。”
看著對方淡然模樣,一股無名怒火驀地升起,哪怕為仆七年,歷經百態,可自己總歸是宗內得道,亦有崔富吳玉等看的過眼的友人,對此地的感激其實大過埋怨,白海顫聲質問:
“你之罪過,有何臉面要我助你?”
青尾子沉默少許,歎了口氣,
“不過一死而已。”
他悠悠站起身來,從頭頂虛抓一下,一道青光又落入白海手中,是一縷青絲。
“靈藥宗只有你與青淨子可活,拿著此物,介時尋機帶她遁走。”
白海勉強壓下心中怒意,這家夥說不定是唯一有能力能救人的,得趁機想些法子,
“蠻牛子能活否?”
“不可。”
“吳玉一行呢,他們最為適合《**功》。”
青尾子遲疑一下,緩緩點頭,
“善。”
白海還欲張口,卻被青尾子卷袖帶走,轉眼又到了那火鴉府前白玉廣場。
斷壁殘垣,屍橫遍野,站立者不過火鴉蠻牛青淨三人。
蠻牛子身軀破爛,頭頂黃符黯淡,雙角斷去一根,幾乎全憑一口氣在苦苦支撐。
青淨子系著的守孝白巾堪堪掛在青絲尾部,雙眼泛紅,她晉升種符不到十年,一己之力壓製種符巔峰魔物的魔氣已是精疲力竭,岌岌可危。
青尾子不再藏著身形,步步走向場中,蠻牛青淨二人見到來人,面上掠過一絲迷惘,旋即同時舒了口氣,蠻牛子還有閑暇開口:
“師兄既至,此事可了。”
種種汙穢自行避開青尾子,他的腳下又露出一條皎皎白玉路,魔根深重的火鴉子如同見到何等可怕之物,倉惶嘶吼,妖軀後退。
青尾子對二人輕輕頷首,笑著說道,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