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謹慎放出神識查探一番,才對鍾天說道:
“鍾兄,此地鬼氣濃鬱,已成鬼域,可迷人心智,內裡應有頭大鬼物。”
說罷,白海運轉起靈寶真氣,護住自己靈台清明,鍾天點點頭,從懷裡取出一枚丹藥含在嘴中,白海對此丹頗為熟悉,正是‘醒神丹’。
道衛果然手段老到,白海放心不少,畢竟鬼氣這東西陰冷難查,凡人沾染些許就會神智不清,陷入那所謂的‘鬼打牆’。
鍾天雖為開脈武夫,但其靈性清明遠遠比不上納氣道士,落到此地不是沒有可能失神。
兩人走了幾步,就看到許多泥土瓦牆,他們心中一凜,知曉前方就是那李家村中了,對視一眼,正欲踏入,卻聽到一陣孩童嬉戲聲傳來。
“娘!娘!”
只見幾個白胖胖的娃娃從村中追逐出來,穿著紅肚兜,如同年畫上印的模樣,本應十分喜人,可他們口中隻喊一個娘字,語調怪異,竟讓白海二人有些悚然。
娃娃們看到二人,驀地神色陰狠,淒然尖叫一聲“娘”後化成黑霧飛回。
“白兄弟,守心運氣,你我一道一武,只要不失方寸,可無懼種符以下的任何鬼物!”
鍾天說了一聲,水火棍上內氣流轉,當先入了村中。
白海心裡一動,不是懼了那些小鬼,而是小劍紋身正隱隱發燙。
他眉頭微皺,小劍反常,是因為那鬼物不過初生,無甚靈智,還是另有隱情呢?
銀蛇面具又仿佛出現眼前,白海默誦《靈寶華法》,按下心中猜測,跟上鍾天身影。
二人進了村裡,發現隨處可見被剖開的婦人屍骸,模樣淒慘,面容扭曲。
鍾天蹲下查看,仿佛聞不到絲毫惡臭,他檢查一番後若有所思,正要開口,卻聽到一聲怨毒尖喊傳來!
“娃!”
白海面色一凝,以禦空術升至空中,又將靈寶真氣灌入雙眼。
清正平和的玄門功法都能如此運用,激發‘靈目’道術,可勘破陰邪鬼氣。
此刻白海雙目皆亮起白光,在他眼中尖喊傳來的方向鬼氣淡化,現出了一渾身赤紅的鬼影,鬼影枯發披散,眼神空洞,如野獸般癲狂爬行過來,臌脹的肚皮拖垂在地上,隱隱見到一條猙獰傷口。
“鍾兄,東北方向,正主來了!”
鍾天怒喝一聲,內氣迸發,震碎衣衫,漏出漆黑皮甲,身形拔高數尺,端平水火棍,棍尖指向東北。
那鬼影爬得飛快,不到十息,就鑽出了鬼氣,顯露在鍾天眼前,一邊淒喊一邊撲向鍾天。
‘噹!’
黢黑利爪撓在玄鐵水火棍上,留下幾道劃痕,鍾天輕點棍尾,水火棍於空中轉了一圈又被他重持手中,一棒狠狠砸向鬼影!
鬼影不知閃避,被這一棍砸了個結實,飛出數丈,它再爬起身來,鍾天從自身精純氣血裡來的內氣仍殘留在它鬼軀上,滋滋作響如在灼燒。
白海落到一處屋頂,微微頷首,鍛體武夫勁力不能外放,對上尋常妖物尚可一搏,遇上鬼物就隻可抓瞎了。
武夫只有到了開脈境界,生出內氣,才能傷到這些東西,這鍾天據說為一老牌開脈武夫的關門弟子,一身‘戳天棍法’臻至化境,果然不俗。
卻見那鬼影又尖喊一聲‘娃’,兩人身邊湧現出無數鬼童,不複之前那白嫩模樣,身上裹挾幽幽鬼火,渾身乾癟,眼眶漆黑,如同一枚枚正在煉製的丹藥。
“白兄弟,剛才我便想說了,紙人張若未認錯此地是邪靈作祟,再結合那些婦人死狀,應是十幾年前在涼州作亂的‘鬼母教’,
雖不知為何其會死灰複燃,但只要白兄弟幫我拖住那些鬼娃子,這尊鬼母我來對付就可。”
鍾天語氣急促,匆匆說完一段話,又提棍衝向鬼母,似乎對白海全然放心。
白海見狀,便喚起了靈寶罡風,又吐出火龍,這招罡風火龍其實是靈藥宗修《靈寶華法》納氣道士常用的招數,最適合應對群攻,白海如今用來已是得心應手。
火龍駕馭罡風在鬼童群裡橫衝直撞,燒出一陣陣‘娘’的怨毒叫喚聲。
白海又以真氣驅使黑牛刀,點殺偶爾漏下的鬼童,鍾天一時無擾,犀利棍法將那鬼母全然壓製。
鬼母又被一棍砸飛,跌在地上。
鍾天一鼓作氣,一躍近十丈,雙臂青筋暴起,內氣激射,就要對著鬼母使出自己殺招‘亂點天宮’,以往死在此招下的妖鬼,要麽化作一灘爛泥,要麽煙消雲散。
不料那鬼母肚皮倏然裂開,鑽出一道詭異細小身影,那身影血紅,一爪就截斷了鍾天手中水火棍,連其身上皮甲都被撓出三條口子,隱隱滲出血跡。
這身影被一條黑色臍帶牽著,又退回到鬼母腹中,皺在一起的五官扭動,傳出一陣稚嫩笑聲:
“我是乾,還是坤呢?”
鍾天抽身後退,按捺不住吐出一口淤血,這是他招數被斷,內氣逆行導致的傷勢。
他臉色難看,原先還想著若這鬼母只有這點本事,張青不應被逼到絕路才是,原來這腹中鬼童才是殺招!
血紅鬼童爬到鬼母頭上, 對著二人癡癡一笑,又尖叫一聲。
白海見到鬼娃娃們一一飛入鬼童口中,那鬼童滿意打嗝,竟張開嘴巴,露出無數尖牙,啃向鬼母!
鬼母眼神空洞,渾然不動,任由鬼童一口口啃食。
白海心裡突生不妙,不能任其如此下去!
於是打出數道靈寶真氣,裹著黑牛刀,又以罡風火龍開頭,齊齊襲向那鬼童!
卻見滿村鬼氣匯聚,那村外陣法也縮到鬼童周身,一時間滴水不漏地攔住白海攻勢。
素來穩重膽大的鍾天似想起某事,面有驚意,喃喃說道:
“這是,這是......”
“正是我乾坤道人功成之時!”
那鬼童吃盡鬼母,渾身鬼氣變為魔氣,化作一名中年道人,身著墨綠陰陽道袍,面容古樸,大笑出聲。
鍾天回過神來,捏緊手中斷裂的水火棍,背對白海苦澀開口:
“白兄弟,你且離去稟告府中,此人是那‘鬼母教’的教主,不知用的何法,逃得一命,潛藏在這村子裡,
我好歹也被稱作開脈尊者,拖延些時辰不難。”
白海不言,走到鍾天身旁,除去不願見到鍾天就此殞命的想法,
入魔後仍有清醒神智者,他只在盧祥與那銀巳蛇身上見過,此次如何能錯過!
那道人停下大笑,對著二人森然說道:
“十四年前舍去種符才留得一命,今日總算修魔得道,那上使不曾欺我,果真是個苦盡甘來,
至於你們幾人,便以血肉靈性作為賀禮,以慶我踏上‘天魔’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