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水沼澤,陽炎谷,萬鳥山,烏雪草原......這些凡人眼中的絕地將靈藥宗山門環繞拱衛,既是為了讓仙門難尋,也是弟子歷練,供養資糧的良地。
但能肆意遨遊其中的,絕大多數仍是納氣道士,如白海這等仆役寥寥無幾。
看到前方漂浮著的一群紅色枯木,白海不敢大意,他自然能認出來這就是沼澤東南的血鱷群。
血鱷體長兩丈左右,身披厚實紅色鱗甲,長吻咬力驚人,不喜動,但對暴露的血腥味兒極其敏感,且往往以群狩獵。
白海就曾見過一頭氣焰囂張的巨大青狼,來澤中獵食不慎受傷,被血鱷團團咬住,拖入臭水裡分食殆盡。
心中生了一計,白海躡手躡腳爬進一截空心朽木,灑出藥粉驅散裡面一窩毒蛇,捏著朽木邊緣輕輕翻身,蓋在自己身上,雙腳輕輕擺動,緩緩飄向血鱷群。
偶有幾隻血鱷感知到水流,掃了幾眼,只見到一截朽木飄過,懶得搭理,又合上了眼。
白海屏住呼吸,蠻牛勁加上斂息丹,鎖死了周身血氣。
如此飄了一炷香功夫,白海終於未在水下見到紅色身影,悄悄探頭看了一眼,血鱷群果然已被甩至身後,而前方正有一座黑色小島,小島中心便生有血毒焰蘭。
丟開朽木,無聲上了小島,鑽入茂盛叢林,連木枝也不敢踩斷一根。
潛行了一會兒,白海已然發覺不對,此等險地,仆役采藥也應該有人放風站哨才是,一路走來怎會連半個人影也未見到。
直到逼近血毒焰蘭生長之地,白海終確定了自己不詳預感。
只見眼前籠罩一層朦朧白霧,正是由靈藥宗護山大陣‘九霄隔禁大陣’延伸出的‘白煙生霧陣’,有隔絕聲音氣息,防止窺探之效,白海在春雨樓曾見過納氣道士用來罩住廂房。
可此處藥地本就有血鱷群圍繞,向來是不派納氣道士坐鎮的,如今見到此陣,簡直明擺著有異。
白海咬咬牙,已經到了臨門一腳,怎麽可能再退卻,取出一枚‘龜息丹’服下,此丹說是能避開納氣道士粗略神識查看,輕身走入陣中。
......
真修火鴉子修《鴉火經》,種得黑鴉毒火符,故火鴉府中也是此法盛行,五成納氣道士都修此經。
血毒焰蘭形如紅火搖曳,又帶有劇毒,對初修《鴉火經》的修士裨益不小,可稱寶藥。
可如今這些寶藥正被把把丟入一尊獸耳明黃丹爐中,爐旁一修士懸坐空中,身披黃色道袍,頭戴道冠,頭髮花白,留著山羊胡,蒼老臉上神色平淡,喃喃道:
“人丹,人丹......”
修士底下站了兩位頭戴鬥笠黑布,身著灰服,胸前有黑鴉的仆役,兩位仆役手中各牽一條鐵鏈,鐵鏈各套著十來名仆役,他們口中鮮血淋漓,分明被削掉舌頭。
二十來名仆役披頭散發,有的癱坐在地,神情麻木;有的無聲悲泣,滿臉不解;還有的渾身傷痕,仍在晃動鐵鏈,似是不屈。
一名灰服仆役躬身上前,跪地說道:
“老爺,輔料已煉製完畢,該放入主藥了。”
山羊胡修士撇了一眼爐中,伸手一招,一名鎖鏈上掙扎的仆役飛上空中,他面容驚恐,拚命扭動,嘴裡發出嗚嗚聲,
修士掐訣,那仆役的精氣神融成一道血氣從頭頂飛進丹爐,仆役渾身乾癟,直到剩了一張人皮,‘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山羊胡咂了咂嘴,說道:
“太淡,太淡。”
他手指輕動,望了眼左側叢林,對兩名灰服仆役說:
“進來了個明性鍛體,去為我擄來。”
伏在地上的白海毛發倒豎,靈藥宗名列玄門正宗,這並非是自封的,宗裡修行皆遵從‘禦靈性以煉氣’,走的是敲磨心性,打坐吐納的正路。
可眼前這火鴉府納氣道士竟在以人煉丹,吞食靈性,分明入了魔道!
此事乾系太大,焉是自己一名府仆擔當得起的?
又仔細掃了一眼,並未見到盧祥身影,白海隻當其已遇難,見到兩人朝自己奔來,壓下心中悲痛,他跳起身來,拔腿就逃。
開什麽玩笑,鍛體武夫搏殺納氣道士,那是針對空有境界,不精術法的散修而言,還得選擇伏殺一擊斃命。
而作為堂堂丹成大宗,靈藥宗裡的納氣道士哪個不是術法嫻熟,功法高妙,且自己已被發現失了先手,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山野裡歷練了這麽久,白海最拿得出手的本事不是與妖物的貼身纏鬥,反而是這腿上功夫。
貼上壓箱底的封正神行符,蠻牛勁急速運轉,勁力猛然貫通骨骼,居然在此時入了鍛體骨境,白海一喜,身形如脫韁野馬疾然竄出,奔向島外。
那兩名仆役怔在原地,白海之迅敏遠超他們預料,其中一名連忙顫聲朝山羊胡修士稟告:
“老爺,此人有異,下仆追趕不上。”
修士眉頭輕皺,停下抽取靈性,身形化作黑色火光掠出,幾個呼吸間就趕到白海身前,恢復仙風道骨的模樣,
“貧道周玄,忝為火鴉師尊座下次席,行此下策不過是人壽將近,還望小友將這一身精純氣血靈性舍給貧道。”
“我舍你個蛋!”
白海又驚又怒,這是火鴉府中席位第二的納氣道士,只怕離那種符真修也不算遠,難怪能輕易趕上自己,逃命機會實在渺茫。
撇去心裡驚慌,後悔,白海自認並非束手就擒之人,蠻牛勁力全部灌入符器,掏出一把符籙,今日哪怕耗盡壽元,也要從這魔修身上咬塊肉下來!
周玄老道搖頭輕歎,打出一道黑炎,
“你之靈性入了我口,共同參悟種符大道,此乃好事。”
黑炎化作鎖鏈,倏地纏在白海身上,符器符籙散落一地,白海隻覺渾身無力再動彈不得,但衣物都未被燒去絲毫。
兩名仆役終是趕了過來,周玄讓兩人押著白海過去,自身又化作黑光飛回爐旁。
白海如同死狗一般被仆役拖行在地上,心中難免升起頹然感受,但腦中仍在轉個不停,只要還沒真個死掉,就一定要找尋生機!
卻見到拖行自己的那仆役,之前一直未曾言語,此刻默默在背後給自己比了個手勢,
與那日采藥時白海比給盧祥的一模一樣,示意勿要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