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色暗淡的空魚簍中,丟進了兩枚銅子,叮當作響。
“劉季,身子骨又讓姑娘們掏空了吧!”
空空如也的鏽紅魚鉤躍出水面,岸邊老者依舊靜坐,甚至頭都沒回一下,就知道身後來者何人。
寥寥無幾的口袋裡,銅子相碰的聲音總是又虛又響,所以,劉季說話的聲音也是外強中乾,硬扯著嗓子喊道:“花錢讓姑娘們掏空,總比上了那邊,花命讓女妖精掏空,要來得劃算啊!”
“老人家我每天早睡早起,身子骨比你好得多,還沒聾,用不著那麽大聲!”
老者站起,轉過身,面相可謂柔和,總帶三分笑意,尤其是一雙老眼,如孩童般清澈。他就是這個渡口的擺渡人,大家都稱呼他為“老張頭”,至於他的名字,沒人關心。
劉季壞笑道:“身子骨好不好,那不是嘴上說說的事,您身後就是實踐檢驗真理的驗刀台,是騾子是馬,您得牽出去遛遛啊!”
老張頭笑笑,也是不服軟:“我年輕那會,也是不滾不知身體好,洞裡出,口裡進的,千進千出,隻把人家往死裡弄,現在啊……看破紅塵嘍!”
劉季得理不饒人,假裝挑釁道:“別不是一把年紀了,吃不消,卻硬要說成,不想吃。”
老張頭低聲道:“有什麽可吃不消的,這事不就跟打麻將似的簡單,少吃,多摸,拚命碰,不放炮……”
兩人會意相視,哈哈大笑……
船篙一點,竹筏緩緩而動,河上微風拂過,倒也涼快。
劉季手裡掐著兩根卷好的老煙,衝著船頭的老張頭顛了顛,示意他接住。
老張頭接過煙後,雙頰一凹,抽了起來。
一口白煙吐出,老張頭的目光虛望著遠方,平緩的語氣中多出了一絲滄桑:“過不了多少時日,我就不在這了。”
劉季心裡一緊:“昨晚夢見黑白無常了?”
老張頭緩緩道:“沒有,我只是單純地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緊著的心緩和了下來,劉季不以為意,只是不解:“雖說樹挪死,人挪活,可你一個老船公,換個地,不還是給人家撐船討生活嗎?老張頭,你,圖個什麽勁?”
老張頭說:“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麽會留在這嗎?”
留下的時候是為了什麽事,離開的時候自然也是為了同樣的事。
老張頭的目光落在劉季身上,劉季循著老張頭的目光,指著自己,迷惑的說:“總不會和我有關吧!”
想到了什麽,劉季話到嘴邊,卻還是留了個心眼:“莫非是我身上還背著一段不為人知的身世?”
老張頭指的,有可能是劉季的重生,這一點,劉季是有想到的,但比起這個,他還是更希望,自己的身上有一些不平凡的點,能對他在這個世界上產生一些實質性的影響。
他和梅露的瓜葛已經過去十七年了,時間總會淡化一切,人嘛,還是要活在當下的。
老張頭搖了搖頭,淡淡的說:“或許吧,但那也是屬於這個世界的因果,我們這種人早已看破世事,就算你是故人之子,我也不會為此介入。”
接著,老張頭說出了劉季預料中的事:“你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確實不屬於劉季這種非富非貴的普通人,落後的古老文明,普通人總是半人半奴的存在。
出身疊加buff的希望破滅後,劉季有些失落,兀自的沉默在那裡。
劉季的平靜,引起了老張頭的興趣:“劉季,你似乎對我能洞察出這一點,並不感到驚訝啊。”
劉季回過神來,回答說:“還好吧,你們這個文明連個套都生產不出來,那肯定是有超越我們那個文明的存在,否則早滅亡了。我聽說,你們這有這麽一類人,能夠操縱超自然的力量,想必,我今天算是碰到一個活的了。”
忽然間,劉季察覺到老張頭問題背後隱藏的邏輯,急忙問說:“你之前,是不是也碰過從其他文明重生到這個文明的人?”
老張頭點了點頭,回答了劉季的問題:“老夫有一位泛泛之交,和你一樣,只不過她踏上了修行之路,成為了稱霸一方的強者。”
老張頭又問:“怎麽,你是希望從中獲得線索,回到原本的那個文明嗎?”
劉季擺了擺手:“沒有,就是好奇一問,我原先的那具肉體估計都腐爛得不成樣了,還回去幹嘛?”
劉季又問:“話說回來,我重生和你有毛關系,你留在這幹嘛?”
老張頭道出原因:“老夫一直好奇你們這些重生者, 究竟是時間上的穿越,還是空間上的跳躍,若是從一處到另一處,那倒也沒什麽,無非,人力所不及之處,別有洞天罷了!”
老張頭話音停頓了一下,又沉聲道:“可若是從一個時間節點到另一個時間節點,那裡頭可就大有文章了。”
“所以,你把我劉季當成實驗裡的小白鼠了?”劉季的聲音微帶不滿。
實驗室裡的小白鼠,這個詞匯對老張頭來說,有些新穎,不過,憑借語氣和神情,老張頭大概也能明白劉季的意思。
老張頭微欠了欠身,歉然道:“確實是老夫考慮不周,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老夫先在這裡賠個不是。”
劉季揮了揮手,表示不在意。看著眼前一口一個老夫的老張頭,他突然覺得,以前的老張頭好像不見了,現在的兩人就像處在不同的層次一樣,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總覺得隔著好大一段距離。
這感覺,就像是兒時同穿一條褲檔的狐朋狗友,突然開上了路虎,而且還是攬勝系列的。
劉季搖了搖腦袋,將那些厚障壁似的膈應感暫時拋至腦後,他決定先問問正事:“那你現在要離開,是已經讓你發現了什麽嗎?”
不等老張頭回話,劉季又搶下話頭:“咱們先說好,你應該也算是這方文明屈指可數的大人物了,要真在我這條小白鼠身上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你可得送我些奇緣機遇,天華地寶的。”
劉季舉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搓摸搓摸:“精神損失費,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