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給我帶什麽東西。”老漁頭望著窗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麽,嘴上的回復也不以為意。
孫陌神秘地笑了笑,伸手掀起上衣的右側,少年的腰間用藤蔓捆著一個小瓦罐,整整捆了三圈,讓少年一時都不好弄下來,費了一番功夫終於取了下來,然後獻寶似的雙手捧到老漁頭面前。
老漁頭也被孫陌的一番操作吸引,看了過來。
“這是?”
“酒!”
“你去年除夕的時候不是說過想喝酒嗎,我們村子沒人釀酒,我就托樹木叔進城的時候買了一罐,上個月才到的,本來想著留到今年過年帶來給你的,看來是來不及了,就趁著今天給你帶來了。”
老漁頭自己都有些不記得自己去年說過的話,許是一句玩笑,但沒想到孫陌一直記得,伸過手接住,不重,除了瓦罐約莫也就二兩的酒,但孫陌不像旁人家的小孩還有些零花錢,他只能靠著幫別人乾些雜活來慢慢攢錢,這二兩酒恐怕也花了少年不少心思。
“有這錢還不如給自己買身合身的衣物。”看著少年入秋了還在穿著的單薄布鞋,和明顯有些短的衣服,老漁頭又有些無奈。
“快嘗嘗好不好喝。”孫陌沒有接話只是催促。
老漁頭隻好拔掉塞在瓦罐口的木塞,放在嘴邊喝了一口,想來少年積攢的錢也沒多少,這酒水應是用糧食邊角料釀成的,且過濾的不夠仔細,酒體渾濁,口感粗糲複雜,實在算不得好入口。
“好酒!”,老漁頭點頭稱讚一聲,然後是肯定一般又喝了一大口,兩口下去酒就下去一半,剩一兩不到。
孫陌見老漁頭喝的如此爽快,也信以為真,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好喝就多喝點。”
“不了不了,剩下的我留到過年喝。”老漁頭不動聲色地把木塞塞了回去,把酒瓶拿到床底放好。
接著不等孫陌開口,便轉移了話題,“既然你小子有心掛念著我老人家,我這做長輩的也要表示一番,送你點東西。”說完走出門外,來到天坑邊緣站好,孫陌也跟著站在老漁頭旁邊。
“喜歡用劍嗎。”老漁頭突然問到。
“劍?平時和小胖、石頭他們玩時也用過,還可以吧。”孫陌其實對兵器之類並不是很了解,但誰小的時候沒有一個大俠夢呢,大俠都是用劍的嘞!
“修行可不是一味的枯坐,爭鬥也是常事,君子善假於物也,所以選擇一門好的兵器也很重要,除了一些旁門兵器,無外乎是刀劍棍棒,流傳的法門多且容易接觸。”老漁頭難得對孫陌說了一些外出修行的常識。
這山間少年從小到大都在這山窩窩裡打滾,對這些也沒什麽見識,自己不說,恐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吃個悶虧,修行之路可不是過家家,其中的爭鬥不說動輒生死,也能讓人栽個大跟頭。
見少年實在拿不出什麽主見,老漁頭也就只能繼續開口,“就用劍吧!這些年你練砸魚也練出點東西,手上的功夫對持劍很有幫助,其實更好的選擇是弓箭,但那太耗錢財了,不是你玩得了的東西。”
“老漁頭你要給我把劍?!”孫陌有些驚訝地問到。
“我哪裡有劍能送你,只能給你點虛頭巴腦的東西。”老漁淡淡地道。
孫陌還想開口,但突然的風打斷了他,天坑中突然傳來呼嘯的風聲,帶著縷縷的黑煙,一道風柱噴湧而出!風聲烈烈,但仔細聆聽,其中還夾雜著好似浪濤翻滾的聲音,但孫陌此時已經被吹得只能微微俯身,被掀起衣物遮住頭,而老漁頭絲毫不受影響,那風吹著蓑衣陣陣。
老漁頭好似那風頭浪尖的老練漁夫,出門時拿在手上的黑色竹竿,忽然猛地刺入風柱中,又猛地拽回,只是回來時竿頭竟纏著一縷如墨的黑煙,老漁頭甩了甩竹竿,那黑煙被甩落,竟半空中化作一黑色小劍!然後忽的鑽進了孫陌的胸口,只是孫陌被風沙迷了眼睛,什麽也沒看到,只是覺得胸口一涼,之後便沒了感覺。
又過了一會,風慢慢停歇了,孫陌眼睛也恢復了視線,“老漁頭,剛才我怎麽感覺胸口有點涼涼的。”,孫陌摸了摸胸口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許是早上受了涼。”老漁頭在風停下後便轉身向屋裡走去。
“不對,老漁頭你說的禮物呢?”孫陌突然想起了什麽。
“不是送過你了嗎。”
“哪有?”
“送友風啊,為你遠行祝福。”
“風也可以送?”,孫陌:(O_O)?
“說你土包子吧,這可是文人雅客才能玩的東西,你就偷著樂吧。”老漁頭這時已經走進屋裡,只剩下有些凌亂的孫陌。
孫陌撓了撓頭,邊走邊嘀咕著送友風三個字,文縐縐的果然像是文人老爺才能說了話,上次那個來西山村考察的司長老爺說話好像也是這般,一次隻說一二三個字,沒想到老漁頭還有這文化。
正想著自己如何請教老漁頭再教自己幾句時,孫陌的頭撞在了木門上,以為是老漁頭進屋時帶上了門,但推了推卻沒有推開,“老漁頭你關門幹啥?”
“我累了,你也早點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老漁頭的聲音從屋內緩緩傳出。
這不才早上嗎?許是剛才的風吹起了很多黑煙,天色是有些陰沉,但實打實的太陽確實在東邊呢,孫陌覺得今天的老漁頭真是有些奇怪。
“我老人家喜歡熬夜不行嗎,早上要補覺,你小子麻溜的滾犢子。”老漁頭恢復了往日的語氣,孫陌也見怪不怪,停下了剛想進行敲門騷擾的手。
“老漁頭,那我走了?”
“快點滾犢子!”
“真走了?”
“走吧。”
“我真的真的走了!”
這回沒了回話,那崖邊的小木屋靜悄悄,明明只是走遠了兩三步,卻遠的像是一幅畫,只能看著,已走不到畫中景裡。
——
等孫陌走出血色土地,幾隻黃雷猿猴果然還在原地等著,只是玩起了遊戲,圍坐一圈,扔起一塊石子,然後用尾巴抽打接力,誰沒有接到便給上一隻黃雷猿猴一枚黃果。
等孫陌回來,其中幾隻面前只剩下孤零零的幾枚,反而是小雷的面前出乎意料的堆成了一座小山。小雷跟著孫陌也學到了一些玩石子的技巧,雖然還不能砸魚,但欺負一下自己的同類還是綽綽有余。
孫陌揉了揉小雷的腦袋,比劃手勢讓小雷不要欺負它們,小雷也是霸氣,一掃尾巴便分它們一人一個,於是黃雷猿猴們一掃低落,紛紛嚎叫起來,全然忘了自己輸了多少。
孫陌看著神氣的小雷也是無奈的笑了笑,但見到單純的黃雷猿猴們,心情也好了幾分,從小雷面前的小山堆,拿起一顆黃果咬了一口,“回家!”
因為早上溪流湍急,無法逆流而上,所以回去的時候沒有再乘竹筏,只有晚上山中的水位下降,溪流變得平緩才能將竹筏劃回,但想著以後也沒什麽機會再用,所以孫陌便將竹筏送給了幾位“好友”。
興奮的黃雷猿猴們摸索著自己的新玩具,而孫陌與小雷則步行穿過深林趕回西山村,早上的林子帶著一層淡淡地薄霧,萬籟寂靜只有幾聲早起的鳥鳴,一隻抱著松果的松鼠站在樹枝上盯著一人一猴打鬧著遠去。
孫陌對這片林子極為熟悉,行走躍進間四肢並用,身形姿態都與黃雷猿猴頗為相似,一路輕松翻越阻礙,時不時扔出一顆石子砸向從樹叢中竄出的莽鱗鳥。
莽鱗鳥又名紫睛鳥,一種外表長得像烏鴉的漆黑鳥類,但它鳥喙的上方會延伸出一片骨鱗將其頭頂覆蓋,但這種鳥最特殊的是它的眼睛,成年的莽鱗鳥喜食紫桉樹的葉片,紫桉葉有麻痹神經的作用,但確有輕微的毒性,久而久之莽鱗鳥的眼睛就變成了紫色,而其強烈的領地意識也被一直混亂的腦子強化。
平時莽鱗鳥都倒吊在紫桉樹上消化毒素,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但只要有人靠近,其被紫桉葉毒素麻痹的腦子,會讓它們無所畏懼地衝向敵人捍衛自己領地。
本來獵人們還會利用它們這一習性捕獵它們,但在發現其血肉裡面都充斥著紫桉葉的毒素,也就沒人對它們感興趣了,相反唯恐被它們尖銳的喙傷到,紛紛避之不及。
這片樹林因為長著眾多的紫桉樹,所以眾多莽鱗鳥紛紛在這裡搭巢建窩,其他的野獸也就很少在這裡出沒,孫陌本來也不敢從這裡經過,但當自己甩石子的技術爐火純青後也就如履平地。
只見那莽鱗鳥剛從紫桉樹中竄出,便被一顆石子擊中額頭的鱗片擊暈下來,即使是三五隻一起也是徒勞,在孫陌的石子下紛紛倒地,除非倒霉碰到一群莽鱗鳥聚會,才需要拉扯一番。
一路上小雷都興奮異常的吼叫,許是看到這群鳥的慘狀很是解氣,說來這黃雷猿猴與這莽鱗鳥還真有些恩怨糾葛。一路過關斬將,隻留“鳥屍”一地,再越過一條溪流,砸了兩條草魚後,終於回到了後山。
將一條和小雷差不多大小的草魚,用樹藤系住頭尾掛在其脖子上,看著小雷搖搖晃晃地跑遠,孫陌隻朝著自己第一位好朋友的背影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你這孩子跑哪裡去了?到處找都找不到你!”孫陌才走到村口,剛想回家去,便突如其來的李嬸子拉住,身後還跟著王嬸子,張嬸子等人。
“嬸子,你找我啥事?”看著面前“西山村情報站”的骨乾們,孫陌有些惶恐,自己難道上了“西山村黑榜”?但想想自己最近也是一如既往的乖巧禮貌,孫陌有些摸不著頭腦。
“還能有啥事,當然是你的大事!我爹在祠堂召集大家開早會呢,就差你這位主人公了!你李叔去你家也沒找到人,你小子怎麽今天還亂跑,郭先生昨天沒和你說嗎?”
聽著李嬸子一連串的連珠炮,孫陌有些蒙,直到聽到郭先生才猛地想起來,“記得記得,我當然記得,這不是想著時間還早嘛,就去河裡捉了條魚,送給村長感謝一下。”
說完孫陌把手上草魚遞給了李嬸子,李嬸子看著面前接近兩尺的大魚也沒有客氣,一邊接過來一邊扭頭和身後其他嬸子們誇道,“瞧瞧,還是陌哥兒有出息,村裡那些小子哪個能捉那麽大的魚,那名額給陌哥兒準沒錯,以後陌哥兒發達了,我們也能沾著光!”
身後的嬸子們也是笑著連連稱是,只是眼睛都盯著那條大魚,想著等會怎麽能分點魚肉也是好的,孫陌就這樣被一群嬸子們簇擁著往祠堂走去。
道院名額三年才有一個,怎麽分是西山村的大事,等孫陌走到祠堂,已經來了不少村民,相熟的三五人聚在起一起嘮嘮嗑,旱煙組已經被煙霧籠罩,李小胖、王石頭、張虎子等頑皮小子正在地上龍爭虎鬥,直到被孫陌帶來的嬸子們揪住了耳朵。
“就是你小子把敵人引過來的?!”,一眾兒童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大哥會背叛自己,孫陌看著一張張悲憤的小臉,也只能拱手表示遺憾。
見正主來了,村民們也停下了各自的活計,讓開一條路讓孫陌進去,上一次這樣的情景還是在八年前,孫陌一時有些恍惚, 人還是那些人,但也不是那些人了。
村子的祠堂也是村子的牌面,走進正廳,一入眼在正對著門的牆上掛著一副寬闊畫卷,畫卷已經泛黃,上面並沒有作畫,只是寫著西山村三個大字,字下還有一首短詩。
本是異鄉流落客,
身似浮萍葉無根。
偶得暫寄殘生地,
西山邊陲起炊煙。
相傳西山村是一群家鄉被戰亂波及的流民逃到西山中建立的,當時這邊山谷中的野果林救了已經水盡糧絕的流民們,於是眾人合計便在這裡定居下來躲避戰亂。
而第一任的村長由最有文化的李秀才擔任,也就是李村長一家的先祖,這首詩是其臨死之際望著家鄉的地方寫出,雖然如今李村長一家已經不知道當時望的是哪個方向,大概是東方吧,但不妨礙李村長的爺爺在重修祠堂的時候,去扶楊城請了一位先生寫了這幅卷掛在這裡。
畫卷的下面是一張八仙桌,桌上擺著兩盤果脯供品,和一個無字牌位,桌邊是兩把不知什麽年代,已經包漿成黑色的太師椅,右側坐著村長,左側坐著郭先生,一左一右掌握著西山村的文武大權。
祠堂的進深很大,拱梁很高,容得下不少人,見孫陌來到,眾人安靜下來,郭先生翻開一本成人手掌長厚度的老舊書籍,站了起來。
“五域歷五九零年九月二十八,西山村第一百二十七次鄉會,西山村如今共四十八戶,二百一十四口,較上次鄉會戶數不變,人口增加三,本次鄉會四十八戶皆到,超半數以上,鄉會有效,議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