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壽昌從丈許高的地方縱身跳下,附近已經找不到花鹿的蹤跡。
他顧不得客套,迅速問道:“花鹿去哪兒了?”
狐兔指向北方,道:“樹林。”
丁壽昌拔腿便追。
狐兔心思靈敏,當即祭出飛舟。
“上來,我幫你。”
“我自己來。”
聽雷說了,缺的東西是“他”,這一步不能向外借力,只能全憑自己。
丁壽昌衝入林中,已經找不到花鹿的身影,他掃了兩眼,凝神盯住了一行腳印。
腳印碩大,深達尺許,濺射出的泥土足有鐵鍋大小。
他頓時神色一喜。
花鹿驟然得到點化,無法完全掌控體內的力量,奔跑時留下的痕跡十分明顯。
順著腳印看去,沿途的草木也有十分明顯的碰撞痕跡。
丁壽昌立即追上去,跑出十余丈後,經過一叢荊棘時,耳邊傳來一聲刺耳的“刺啦”聲。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微微蹙起眉頭。
身上的衣服是在棲真山換上的,雪白色的絲綢長袍,寬袖,長擺,蓬松,猶如一蓬白雲。
材質極好,輕若無物,似水一般光滑柔順。
但是卻不適合在山林中奔跑。
“可惜了。”
他脫下長袍,也脫下同樣是棲真山帶出來的軟底雲履,穿著雪白中衣,帶上短劍,赤腳追入叢林。
山勢崎嶇。
草木雜亂。
丁壽昌常年出入摸星山,早習慣了在林中穿梭,可是即便如此,仍然幾次遭遇危險。
花鹿奔跑的地方,很多都是凡人無法涉足的斷崖、深澗、陡峭石壁等。
從清晨一直追到中午,丁壽昌耗盡了體力,不得不停下腳步,癱軟在一條山溪旁邊。
“肚子空了,必須吃點東西。”
他咽了咽喉嚨,看向身後的來路,放棄了回去吃飯的念頭,就近尋找可以果腹的東西。
片刻後,他在草叢抓住一條小草蛇,又在枯木裡找到一窩大白蟻。
就著山泉水,把蛇肉、白蟻、蟻卵、野菜通通塞進肚子,丁壽昌循著腳印,再次追上去。
……
黃昏臨近,夕陽把瀑布染成金色,連帶著站在瀑布下方飲水的花鹿也披上一層金衣。
不遠處的樹林中,丁壽昌躲在一顆大樹後,小心屏住呼吸。
追了一天,總算見到了花鹿。
他心緒十分激動,可是不敢冒然出手,小心思量對策。
“捉鹿,不是殺鹿,應該是活捉。”
“按照對付無角鹿的經驗……哎,無角鹿最高不過三尺多,這頭花鹿頂十頭無角鹿,不可力敵。”
“要是有一條繩子就好了,可以把它套住。”
“如果跳到背上,抓住它的雙角,應該不至於被甩掉。”
山林中吹過一陣冷風。
花鹿抬起頭,猛地甩動耳朵,轉頭看向丁壽昌躲藏的方向。
丁壽昌立即意識到了不妙。
鹿的聽覺很敏銳,嗅覺也同樣敏銳,無角鹿是如此,這頭花鹿只會更勝一籌。
不等他衝出去,花鹿瞬間原地騰空,在空中轉身後,拖出一片殘影,鑽入遠處的叢林。
眨眼功夫,水潭邊只剩下四個水盆大的腳印。
“哎。”
丁壽昌歎了口氣,緩緩走到水潭邊。
第一天沒有抓住。
天黑之後沒辦法追蹤,間隔一整個夜晚,明天難度更大。
他仰頭看向山巔的余暉,看著陌生的山巒、瀑布,喃喃道:“這是什麽地方?”
……
“嗚~”
“嗤嗤……”
夜晚,伴隨著陣陣摩擦聲,群山深處傳出一聲悠長獸鳴。
摩擦聲響了許久,停歇片刻後又再次響起。
許久之後,黑暗中亮起一點火星,接著從一點變成一團,轉眼又消失不見。
“該死!”
丁壽昌暗罵一聲,摸索著找到樹枝,再次開始鑽木取火。
這次入山太過匆忙。
火種、乾糧、鋪蓋等什麽也沒有準備。
春天的深山,氣溫很低,若非常年淬煉精元,肉身遠比普通人強壯,僅憑一層薄衣,很可能染上風寒。
“嗤嗤……”
又是許久之後,一點火星出現,接著蔓延成一團、一片,最終一簇火苗悄然出現。
丁壽昌心中狂喜,立即引燃枯葉,點起一叢篝火。
一尺多高的紅色火焰升騰而起,灑出萬道亮光,帶著一股暖意驅走附近的寒意。
也趕走了丁壽昌心裡的恐懼。
摸星山上沒有豺狼虎豹,谷神宗附近也沒有傷人野獸,但是他第一次在深山過夜,難免有些不安。
藏在一塊內凹的山岩下,他看著外面,腹中的饑餓逐漸強烈。
“又餓了。”
走出山岩,找到一根合適的木棍、藤蔓,把短劍綁在棍子上,做成一杆簡易長矛。
他舉著火把,走到水潭邊。
“老天保佑,希望這裡有魚。”
火把剛湊到水面附近,水面猛地炸開,一個尺許大的黑魚頭竄出水面,一頭撞向火把。
丁壽昌被嚇得一個激靈,不過手上動作絲毫不慢,一記凶狠直刺,正中黑魚的身子。
鍛打過兩道的回金鐵十分鋒銳,輕易便撕開魚皮、魚肉。
“出來!”
長矛彎成弓形。
“嘭!”
一聲脆響,寸許粗的樹枝從中折斷,萬幸大魚已經被挑出水面,落在岸上後瘋狂翻騰。
丁壽昌飛撲上去。
挨了一記魚尾的抽打後,抓住短劍,用力捅進去,順勢一割,豁出一條尺許長的刀口。
大魚撲騰了半盞茶才徹底不動了。
丁壽昌也累得氣喘籲籲。
“好大的魚。”
魚長約四尺,按照挑上來的分量估計,重量不下五十斤。
他拖著大魚,返回山岩下,喜滋滋地開始烤魚。
“可惜沒有鍋,不然還可以煮一鍋魚湯。”
魚肉入口細嫩,遠勝上午吃的腥臊蛇肉、螞蟻卵。
飽餐一頓後,他沒有休息,而是找回一捆藤蔓,編織抓住花鹿的繩索、藤網、套圈。
……
春天,萬物複蘇,一個不起眼的山坡上開滿了各色鮮花。
一頭體型健壯,身形流暢的花鹿睡在花叢中,雙手疊放在肚子下,頭顱枕在背上。
山坡上方,丁壽昌趴在泥土中,紋絲不動,呼吸也壓得極輕。
五天了,終於第二次找到花鹿。
他抓著一張藤網,慢慢爬出去一尺、兩尺……
鹿可以站著睡,也可以趴著睡,趴著睡表明它十分放松,睡得很安逸。
一刻鍾後,距離僅剩一丈出頭。
丁壽昌緩緩吸入一口氣,忽然暴起,朝前方甩出藤網,正中花鹿頭上的亂角。
花鹿驚醒後,立即逃竄。
一股沛然巨力順著藤蔓襲來,丁壽昌毫無反抗之力,直接被拉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花鹿驚慌逃竄。
丁壽昌抓著藤蔓不放,眨眼間被拖拽出數丈。
“啊!”
脊背撞在一塊凸起山岩上,劇痛穿心,他忍不住悶哼一聲,下一瞬又接連碰撞數下。
花鹿無法掙脫,轉頭鑽入樹林。
很快,藤蔓纏繞在樹上。
趁著花鹿仍在掙扎時,丁壽昌丟下藤蔓,兩步竄上去,縱身跳到花鹿背上,雙手死死抓住鹿角。
“砰!”
藤蔓被扯斷。
花鹿掙脫束縛,一邊逃竄,一邊上下跳動,試圖甩掉背上的東西。
丁壽昌被折騰得頭暈眼花,腸胃翻滾,不過雙手始終攥著鹿角,直到……
花鹿聳身撞向樹乾。
幾次碰撞後,終於把丁壽昌夾在了身軀和樹乾之間,丁壽昌感覺胸口一悶,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識。
……
昏昏沉沉中,丁壽昌隱約間看到了一團火光。
片刻後,他睜開雙眼,看清周圍後,立即從地上爬起,躬身行禮。
“拜見前輩。”
聽雷盤坐在一叢篝火旁。
火上飄著一尊三足圓鼎。
花鹿依偎在聽雷身側,旁邊還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青衣少年,十分好奇地打量丁壽昌。
聽雷瞥了丁壽昌一眼,冷冷吐出兩字。
“愚蠢。”
火光下,丁壽昌的臉色被照得通紅,他緩緩低下頭。
“動靜之間,乃是死生之地。”
“不動則已,動則必勝。”
“鹿強,人弱,勝負之象未變,顛覆之機未現,以弱擊強,安能不敗?”
聽雷說完後,取過火上的圓鼎,湊到花鹿的嘴邊。
花鹿一口舔盡鼎內的靈藥。
“去吧。”
“呐!”
花鹿輕吟一聲,轉身跑進黑暗中。
聽雷揮袖飛走。
篝火邊只剩下丁壽昌和青衣少年,少年略作猶豫,開口道:“丁壽昌,你也想拜入聽雷師叔門下?”
“嗯。”
兩人是老相識。
當初俞鹿靈和朱宣的比鬥牽扯到了很多人,青衣少年也是其中之一,叫白思年,是朱宣的好友。
雖然認識了七年,但是交情不深。
丁壽昌猜到了白思年的來意,一聲不吭地坐下,低頭看向火光。
白思年神色不安。
“那,師叔是不是讓你捉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