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上踩不出腳印。
但是山谷中不全是岩石,也有泥土、砂礫,鹿腳踩中泥土後,再次踩在岩石上,會留下泥土痕跡。
找了小半炷香,接連發現幾個腳印後,丁壽昌改變方向,朝山谷的右側追去。
與此同時,遠在數個山頭外,白思年徹底跟丟了丁壽昌、花鹿的所有蹤跡。
“丁壽昌!”
“丁壽昌,你給我出來!”
……
頭昏體乏,不知時間早晚。
連日追逐中,丁壽昌不知道過去了幾天,只知道天一次次的黑,又一次次的亮。
期間似乎睡過兩次。
一次是殺烏龜的時候,切肉時昏睡過去,醒來時龜血已經凝固;
一次是摔了一跤,倒在地上後直接睡著了。
如今,他再次陷入極度困倦,頭腦昏沉,四肢麻木,全憑肉身的本能在堅持追蹤。
循著痕跡翻過一道山梁。
山陰一側的樹陰下,一頭皮毛黯淡無光的三色花鹿躺在樹下,四肢舒展,腹部快速鼓起、落下。
丁壽昌克制住休息**,撐著樹枝,朝花鹿走去。
花鹿耷拉著頭,耳朵不再來回擺動,警惕性大不如前。
直到丁壽昌接近到兩丈內,它才察覺到有人接近,略顯笨拙地站起來,朝遠處逃去。
一人、一鹿再次啟程。
大半個時辰後,花鹿循著潮濕水汽,找到一條山溪,喝完水後,就近尋找食物。
丁壽昌追到溪邊,跪在溪邊喝水,起身時眼前猛地一黑,一頭栽進山溪中。
溪水冰涼刺骨。
他爬出小溪,把腦袋枕在岸邊,大半個身子仍然泡在寒冷溪水中,可是感覺前所未有的舒服。
“快起來!”
又朝溪邊爬了幾步,丁壽昌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
“它也累了。”
“不需要堅持太久,只要比花鹿多堅持一下,現在放棄,以前的付出全部白費……”
力氣已經全部耗盡。
丁壽昌喘息了一會兒,依然沒有力氣爬起來,隻好取出一個長著紅斑的黑蘑菇。
這是黑咒蘑菇,有毒,毒性會導致渾身充血,五髒六腑腫脹,雙耳失聰,雙目赤紅色等。
他在藏書樓看過這種毒蘑菇。
書上還記載了其他症狀,中毒後由於充血,短期內會力氣暴漲,精神亢奮。
“我不死,你死!”
張開乾裂嘴唇,丁壽昌把蘑菇塞進嘴裡,緩緩咀嚼,咽下一絲絲帶著毒性的汁水。
很快他便感覺到雙目發脹,視野中染上了一抹紅色。
接著心口咚咚狂跳,十指末端仿佛多了十個小心臟,跟著心口一起跳動。
“咕嚕嚕……”
髒腑中傳出陣陣怪響。
體內燃起一股力量,丁壽昌吐掉嘴裡的蘑菇殘渣,從地上爬起,四面尋找花鹿留下的痕跡。
赤紅眼眸依次掃過河岸、雜草、落葉等。
掠過一叢雜草時,敏銳地看到了一片折斷的草葉,接著便找到第二片、第三片……
“嘿嘿,找到了!”
丁壽昌咧嘴“陰笑”。
中毒後他的情緒變得十分怪異,敏感,易怒,易笑,不自覺地便開始大笑。
下一瞬笑容落下,變成一臉怒色。
不過毒性沒有影響思維,他仍記得應該做什麽——追鹿,還有填飽肚子。
天氣漸暖,龜類開始繁衍、產卵。
丁壽昌在附近找到一窩龜蛋,一邊生吃龜蛋,一邊循著痕跡,追蹤上去。
……
一片平坦草原十分突兀地出現在兩山之間。
綠蔭順著平坦山谷伸向遠方,從山上看去,仿佛一條綠色的河流,河中有鮮花、鹿群、野馬、白犀牛、蝴蝶等。
一頭三色花鹿耷拉著腦袋,垂著尾巴,步履蹣跚地走進草原。
片刻後,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影拄著樹枝,一步一晃地踏上草地。
一人一鹿全部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早在五天前,三色花鹿在連續受驚,以及過度疲憊中,喪失了進食**,近兩天又出現毛發脫落、走路搖晃等。
丁壽昌也相差無幾。
數次進食黑咒蘑菇,即便有胎記療傷,他也快到了可以忍受的極限。
髒腑腫脹,似乎把心臟或者肺擠到了嗓子眼,使得每一次呼吸都十分困難。
微風吹過,草葉隨風搖曳。
“噗。”
三色花鹿倒在草地上,眼神渙散,眼珠漸漸翻白,十分微弱的吸氣、呼氣。
丁壽昌看著它倒下,走出幾步後才反應過來——
花鹿倒了!
走到花鹿倒下的地方,他伸出樹枝,戳在花鹿身上。
“起來。”
花鹿一動不動。
丁壽昌又戳了兩下,漸漸咧開嘴角,解開身上的藤蔓,像捆豬一樣,把花鹿四肢捆住。
忙完後,他靠在花鹿身上,看向遼闊草原。
“好美……”
話音未落,不等雙眼合上,已經眯著眼睡過去。
……
夜晚,天空仿佛一塊上好的墨藍色綢緞,上面灑滿亮晶晶的星辰。
一群拇指大的慈鳥圍在丁壽昌身邊,銜著水珠,一滴滴喂向嘴唇,不少水珠落在臉、脖子、下巴上。
睡夢中,丁壽昌舔了舔嘴唇,驚走一群慈鳥。
片刻後,他從睡夢中蘇醒,感覺渾身酸痛,摸了摸下巴,不明白臉上怎麽這麽多水。
“喂!”
丁壽昌搖醒花鹿。
花鹿睜開眼, 看到丁壽昌後,試圖站起來。
可是身上綁滿了藤蔓,它在原地撲騰片刻後,力氣耗盡,再次癱軟在草地上。
丁壽昌笑了笑,虛弱地說道:“乖乖跟我回去吧,不然後面還有苦頭。”
草原上有很多漿果,還有一堆堆土丘般的螞蟻窩。
丁壽昌吃了一些漿果、螞蟻卵,勉強果腹後,再次靠在花鹿背上休息。
事情還沒完。
花鹿累趴下了,但是還沒有馴服,後面的路還很長。
……
一天天過去,草原上幾乎每個角落都留下了一人、一鹿互相角力的影子。
清晨。
三色花鹿站在一個水坑旁,四肢、腦袋、鹿角、脊背上纏著一條條新舊草藤。
丁壽昌拽著藤蔓的另一端。
“點頭!”
花鹿毫不理會,把頭伸向水坑。
丁壽昌立馬拉緊藤蔓,拽住花鹿的腦袋,讓它低不下頭。
“點頭!”
僵持了盞茶時間,花鹿終於妥協,把頭伸向丁壽昌,一次次地點頭。
“好!”
丁壽昌這才松開藤蔓。
花鹿趕緊低頭喝水,剛舔進去兩口,脖子上的藤蔓再次繃起,把它的腦袋拉到旁邊。
“點頭!”
饑渴面前,花鹿沒有反抗,十分乖順地連連點頭。
丁壽昌再次松開藤蔓。
他不會馴鹿,但是他知道,必須讓花鹿學會聽話。
聽話就有草吃、有水喝。
不聽話就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有吃不完的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