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蘊之家,可以舉仕經商,富貴無憂。不沾勞作,縱情享樂。
關系之脈,可以侍奉仙師,地位有依。身沾仙氣,長壽安康。
普通百姓,或是耕地勞作,或是巧技謀生。也能安身立命。
更慘一些,流竄山野,依身為奴,老無所依。也算苟活一世。
趙迎峰回家,那怕一生沒有靈根,他的機警,長房嫡子的出身,也會被當做族長培養。
黃堅,他的父親,已經為他打下了幾世無憂的家產,榜上仙師上岸,此生富貴之命,衣食無憂。
而林嵐,舉仕不通,可以接下家中巧技,林老憨也為他攢下了彩禮家產。
比起那些被當做牲畜使喚的金光宗凡俗,要不要好太多。
可這性情少年,誰人無夢?懵懂之下,也在漸漸察覺,仙凡有別。
人與人之間的尊卑貴賤,會以禮儀和習慣填滿生活之中。
那模糊的未來,真的如願嘛?
沒有長刀伴身,如母不在身旁。
鬼斥惡犬撕食血肉,樹蔭無面鬼魅邪笑不止,小譚浮發觸地而來。
絕望之感如寒風刺骨,冷卻著身體裡的每一絲火熱,漸漸呼吸都是涼氣,下意識快吐快吸,卻感受不到一點熱量。
李興位置在自西向東第三床,他喜歡蜷縮著身子睡覺,他解釋說不適應身邊人轉身亂動,會睡不著。
林嵐往西邊擠擠,黃堅向東邊擠擠,留足了寬敞地。
這磚屋由燒磚砌成,保溫條件還行,加上這專門保溫的灰晶石床,還算暖和。
但此時林嵐哆哆嗦嗦,牙上下打著架。被動靜吵醒的李興,以為他是凍的,湊近些想要為林嵐把蓋腳被搭上。
村外林中狂奔躲避惡犬邪魅的林嵐,兜兜轉轉,村子就在眼前,卻怎麽都跑不進去。
突然間,眼前出現一堆柴火,母親張開懷抱,召喚著他。
那光亮,那火熱,還有那熟悉的面孔,他緊緊撲抱上去。惡犬邪魅頓時消散不見,他得意的向後望去,暖暖的安心的睡在母親的懷抱中。
李興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不知所措,他本伏低身子把被子搭上了,結果林嵐直接一把把他緊緊抱著。
懷中的林嵐馬上不再哆嗦了。
想到白天,林嵐疼的抓錯他的手,他覺得也小子也挺可憐。試著掙扎幾下,壓根掙不開。
他也不敢叫醒其他人,索性就這樣了。安靜的林嵐,更容易讓他入睡。
又是一天,其余眾人又要起早上工,礦上進程越來越快,總領靈礦的顧家人催的也越來越緊。
反倒是林嵐四人,可以一睡睡到睡覺。
林嵐早早地醒了,他呆呆望著對面熟睡的李興,白淨的臉龐因為這片環境有了不少死皮。
“林兄醒了。”趙迎峰很是關心林嵐,生怕這老鄉眼睛一閉不睜了。
“發生了什麽?”
李興也被吵醒,臉上莫名的紅撲撲的。
“林兄,你我都被那個小屁孩揍死了。這不哥幾個在鬼門關外排隊呢。”黃堅玩笑道,卻看李興沒有脫衣服便睡了。
一直以來,他都是第一個醒的,今日罕見起的比他們還晚。
林嵐面露疑惑,像是想起什麽,似乎想抬動受傷的腿,結果疼的不禁叫了出來。
“這……這……”
想明白的林嵐,眼中蓄滿淚水,身體不禁顫抖。
趙迎峰一把把林嵐抱進懷裡,他不容許他的兄弟在人眼前哭泣。
他安慰道:“放心吧,修士法子多,給你醫治過了,死不了。”
在趙迎峰懷中的林嵐沒有哭出聲,但帶著哭腔問道:“會不會成瘸子了?”
這下,幾人卻也擔心,是啊,萬一瘸了了呢。凡人的體格,斷骨傷殘,即便療養細心,都有一定幾率留下後遺症。
“要是瘸了,我們……我們……”
黃堅能感受趙迎峰心底的憤怒,他也上頭了,“我們就去宰了那小屁孩,修士怎麽樣?砍腦袋會不會死掉?”
趙迎峰沒有懟黃堅,林嵐發生的事,換做他們中任何一人,如何面對?
但也很快,林嵐緩了過來。他慢慢抽出那條斷腿,淡淡說道:
“好歹撿回條命。”
他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問道:“能不能仔細的說一下當時發生了什麽?我當時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那天,宇文溫看到林嵐,可是一句話沒說,一拳轟了過去。林嵐壓根沒反應過來。
老趙當天就和那幾個青年打聽過了,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林嵐。
“太過分了吧,按理說我們好歹是來幫忙的,怎麽能這麽欺負人。”黃堅總是憤憤不平。
趙迎峰無奈道:“是修士給修士幫忙,我們…是幫忙的…工具。”
林嵐看著斷腿若有所思,他現在腦子有點不好使。趙迎峰又把俞大穆來過和糧食危機細細說給林嵐。
幾人各抒己見,分析時局,總結出四個字:“無能為力。”
這南海島在哪?他們還能遊回去?再如李興所說:他們鳳炎老祖可是元嬰後期修士,一巴掌拍死金丹後期的恐怖存在。
總得來說,他們不是金光宗的凡俗,不至於被隨意打殺,林嵐這種情況算是特殊,但也實屬倒霉。
他們又商議了林嵐藥浴的事。
回憶那日溪風谷之行,又是幾天前被小屁孩揍了個半殘。
林嵐不禁大聲哭訴:“我為什麽這麽倒霉啊。”
半開玩笑半認真,苦中作樂。
幾人動情,更多是被林嵐逗笑,只是眼下確實不容樂觀。
“藥浴,是俞老爺給的法子,泡進去就像是沐浴火海之中,但卻舒服的很,全身暖洋洋的。”
“只是……眼下這情況,不奢望了。”
看林嵐落寞的眼神,趙迎峰打下保票,一定幫他弄到熱水。
這幾個月的相處,趙迎峰的本事,幾人有目共睹,也都沒有懷疑。
林嵐到不跟他客氣,拱手道謝。
於是,黃堅外出尋找那斷刀。
趙迎峰去拉關系,看看能不能搞個特殊。
李興則留在小屋這,照顧林嵐日常起居。
幾個小夥伴,互幫互助,倒也是別樣的溫暖。
春季即將來臨,海寒風稍有減勢。
南海島的顧家來此算有三個月多了,靈礦日常出產靈石一半要交公,另一半就是填法陣了。
顧家本不是靈礦世家,鳳炎老祖一氣之下出來獨過,沒有周章定程,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他家只收了金光宗三萬凡俗,外加一些特別征召的,連【幽邃蝦獸】都是他們自己墊付的,還難用,效率底下。
顧家索性關去大陣的保溫法陣,這樣日常能節省不少靈石。這點溫度變化,對修士而言,可有可無。
至於凡人,白日地礦下暖和的很,夜晚?誰管他們的夜晚,熬一熬就過去了。
這地礦文管值守,由裡及外分別是:
開石監工,督查監工,清篩監工,清點監工,夯土協運,線脈協運,清點協運,封存協運。
趙迎峰作為一路終點,封存協運使,他日常和一個老修打交道。
老修人品不錯,沒有修士架子,日常躺在斜椅打盹。趙迎峰沒事就和他日常嘮嗑,老修好為人師,經常指點一下這個機靈鬼。
“前輩。”趙迎峰直接喚醒正在打盹的老修,似有約定,不必約束。
多次交談中,他發現老修不愛人稱他老,故把老字去掉,隻稱前輩。
“趙小友,可是換值守了?你那路換了個悶葫蘆,幾日你沒來了。”
老修笑眯眯的伸個懶腰,打個常舒哈欠,絲毫不在意被吵醒。
趙迎峰直接拉來一袋靈石,坐在上面,和老修也不加客氣。
“不瞞前輩,我這邊出了點事,被換值守了。”
“哦,換到那去了?做的可順心?不如意,直和我說,你還在這,讓他們來找我。”
老修話語輕巧,不似玩笑。
趙迎峰直說了林嵐被欺負的經過。
“作為同鄉,在這異地他鄉,理應互助,承蒙宇文婷前輩恩準,可以照顧同鄉起居,看他安好。”
老修輕捋胡須,似乎在想什麽,開口問道:
“若是換你被如此欺凌,會怎麽做?”
這下把趙迎峰難到了,心中瞬息千絲萬縷的想法,最後又瞬息被他否定。
乾他娘的?
不行這是送死,而且腿斷了,怕是血濺五步都是奢望。
忍氣吞聲?林嵐和他都不像是忍氣吞聲的人,可這口氣,短時間難以舒出。
到底什麽是答案?
練氣後期,十歲天驕,自己一個無靈根的,那怕宗族全力支持,也難以抗衡啊。
默默忍受,伺機而動,就如黃堅所說,砍他腦袋,他不死?
這倒是一種可能,對,代價是能逃脫嘛?
一頓推理,趙迎峰自己都迷茫了。
只能搖頭道:“不知道。”
老修追問:“追要一筆補償,一筆勾銷,息事寧人?”
趙迎峰看向老修,老修正嚴肅看向自己。他想了一番,想了很多,最終還是搖搖頭,承認不知道如何選擇。
老修滿意的點點頭,抬頭望天,似乎回憶往事。
“你猶豫不決,正常,一來事沒有落你頭上,難以真正理解當事人處境。”
“二來,你沒有順受而安,說明你有別的想法。”
“少年意氣風發,縱使身處難以逾越的絕境,也未言敗,心灰意冷。”
“故此少年,仍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