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只是端立不動,左手一合,竟以肉掌握住了拖雷的鋼刀,任對方如何拖拉擠拽,卻是一動不動。
拖雷心中大驚:“這刀乃父汗所賜,以西域精鐵打造,吹毛斷發,鋒銳無雙。此人單手握住刀刃,在自己這般大力之下,居然能做到毫發無損,足可見此人硬功修為,該是達到何等可怖的境界!”
“咚咚咚……”
就在拖雷驚駭之際,哲別三拳也已打中青衣人左胸。
兩人臉上紛紛露出喜色,不由心道:“打中了心臟,這下該死了吧!”
可等了半天,青衣人竟毫無反應,哲別臉色一變,忍不住抬頭,便對上一雙瑩瑩發亮的眸子。
刹那間,哲別腦袋恍似挨了一拳,熱血衝腦,頭暈目眩,隻道這人是以殺氣激他,心中頓時不服。
等緩過神,也不退讓,再次抬頭朝青衣人狠狠瞪來,結果目光一交,胸口如受重拳,突然倒退兩步,一跤坐倒,吐出一大口鮮血。
“哲別!”
拖雷被青衣人這一手神通震得心驚肉跳,眼見哲別受傷,忍不住大喝一聲,手上卻是松開刀柄,猛地向後躥去。
“滾開!”
酒肆中的店小二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逃走的路線上,拖雷目眥欲裂,二話不說,便朝店小二頭上打去。
那店小二一看就是窮苦人家出身,長的瘦弱矮小,面黃肌瘦。而拖雷牛高馬大,一隻拳頭便有砂鍋大小,真要打中了,只怕立刻便是一條人命。
店小二已整個呆傻住了,眼見拳頭帶起風聲,呼嘯而來,直接嚇得閉上了雙眼。
忽覺臉上一熱,想象中的疼痛之感並沒有傳來,店小二忍不住睜眼一看,便見剛才那凶惡漢子正倒在地上,捂著右手痛呼。
地上灑落大片血跡,一柄鋼刀連著一隻斷手落在血跡旁邊,卻是那青衣人不知何時出手,將拖雷的右手齊腕斬斷了。
“踏踏踏……”
青衣人閑庭信步走來,拖雷忍不住往後縮了縮,顫著嘴唇道:“你……你到底是何人?”
青衣人微微一笑:“這不是很明顯嗎?要你們命的人!”
“你……你是金國人?”拖雷喘著粗氣,咬牙問道。
青衣人搖搖頭:“金國?呵呵,他們不配!”
拖雷又道:“那你是宋國人?”
青衣人想了想,點點頭道:“姑且可算吧!”
拖雷怒道:“既是宋國人,為何要給金國當狗,劫殺我等蒙古使節?難道不知我們此番前來,是要聯宋抗金嗎?莫非是你們太平日子過的太久,早就忘了什麽是‘靖康之恥’?”
青衣人搖頭一笑,道:“你這蒙古番子,倒挺伶牙俐齒。那金國固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們蒙古就比他們強上多少嗎?”
拖雷臉色微變,鎮定心神道:“壯士,我不知你為何對蒙古有如此大的偏見,但父汗這次遣我出使,卻是誠意十足。隻消宋國和蒙古聯手滅了那大金國,不僅燕雲十六州拱手相送,兩國也可締結盟約,約為兄弟之國,守望相助!”
哲別這時也在身後大叫:“這位壯士,剛才你我或許有些誤會,哲別這邊先給你賠個不是。如今大汗一統蒙古,正是求賢若渴的時候。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壯士何不投身麾下?到時高官厚祿,香車美人,自是應有盡有。豈不比為那苟延殘喘的金國效力,要明智的多?”
青衣人轉頭看他,笑道:“若是為了高官厚祿,我今日便不會來了。知道中原一直流傳一句話嗎?”
“什……什麽?”
青衣人眼裡閃過一抹冷色,緩緩開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頓了頓,他背過手,幽幽道:“在我眼中,這天下便是一個圈兒,匈奴走了,突厥來了;突厥走了,契丹又來。兜兜轉轉,如今該到女真退場,你們蒙古稱霸北方,難道就沒有吞並中原的野心嗎?”
拖雷臉色頓時大變,所謂聽其言,明其志,這人一言便道破蒙古的心思,只怕真非什麽金國走狗。
哲別心念數轉,忙道:“壯士,咱們蒙古漢子最是重義守諾,一旦結盟,絕不侵略宋國!”
青衣人冷笑:“你能做你們大汗的主?”
“這……”
哲別噎住了,他知道大汗一定會侵宋,剛才只是為了自保才說出那些話。
“哈哈哈……”青衣人大笑一聲:“都說唇亡齒寒,金國一滅,你覺得宋國還能安坐江南嗎?”
哲別斂下眉頭,鄭重點頭道:“只要壯士今天願意放過我們,哲別可以向長生天起誓,此生決不侵宋。便是大汗有令,我也會竭力勸阻,雖死不止!”
他這話說的擲地有聲,可見一腔赤誠,唯獨拖雷臉色變幻,心中不知想些什麽。
青衣人搖搖頭:“你的話我相信,可我依舊不能放了你!”
“為什麽?”哲別心中不解。
青衣人歎道:“國與國之間,個人的力量還是太過渺小,恰如飛蠅之於燭火,縱是不要命地撲上去,也不過是個粉身碎骨的下場,到最終依舊改變不了大局!”
哲別臉上頓時刷白,拖雷卻已心態大崩,大聲喝道:“你是宋國的子民,便該聽皇帝的話,若是殺了蒙古使臣,不怕宋國的皇帝找你算帳嗎?”
“皇帝?”青衣人嗤笑一聲:“我連鐵木真都不懼,會怕他一個小小的宋國皇帝?”
拖雷聽他言辭之中並無恭謹之意,隻道又是什麽亂臣賊子、狂放之輩,故而眼珠一轉,便想用言語來激。
只聽他大笑一聲,捂著斷手踉踉蹌蹌站起,大聲道:“咱們蒙古世代逐水草而居,沒有學過你們宋國那些仁義道德,隻知這天下講的就是個弱肉強食。如今蒙古強,宋金弱,不正該被吞並嗎?此乃順天應人之舉!你既不將宋國皇帝放在眼裡,又何必替他在背後操持?他既不會念你的情,日後搞不好還會怪罪你!倒不如就此投了我父汗,那才是一代天驕,真正可與雄鷹並肩的王!”
青衣人搖了搖頭,長歎道:“你呀……還是不懂我的意思,我做這些,既非為了宋國,更非為了金國。我所為者,不過是胸中一句話,此乃我一身功夫之系……”
拖雷忍不住朝他看去,便見青衣人目光幽幽,喃喃道:“強種救國,禦侮圖存!”說罷,緩緩抬起右手,道:“說了這麽多,該送你們上路了。”
拖雷大驚失色,知道對方要下殺手,再也抑製不住恐懼,破口大罵:“狗賊,狗賊,膽敢傷我,必叫父汗發兵大宋,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你!”
“你太囉嗦了!”
青衣人淡淡開口,左手緊握成拳,徐徐向前送出。
這一拳出手極慢,卻莫名帶起一股勁風,勢如龍蛇,曲直無間,仿佛包藏宇宙無窮變化,任對手如何應對,都無法逃脫拳下的攻勢。
這正是當日他與東邪、北丐交手,見識到奇門遁甲之變後,漸明通明堅牢之意,所領悟出來的功夫。
出拳隨機而發,再無明暗之別,只有無窮無盡的拳意,飄飄灑灑的拳風,瀟灑寫意之中,卻又暗合天道。雖然只有一拳,卻可與那千錘百煉的“太極”相媲美,著實有鬼神之功。
拖雷隻覺天幕崩塌,叫人避無可避,不禁兩股戰戰,雙目發直。再想呼號,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拳頭落在自己身上。
“噗……”
拖雷猛噴出一口血,身子往後仰倒,想要回憶南下時的一切,又覺腦子裡茫茫然一片,片段極不連貫,嘴唇微動了動,隨後雙目一黑,再也沒了生息。
“唉……”
哲別歎了一口氣,目光複雜地望向青衣人,心知以對方這樣的武功,自己今日絕難活命,便也忍不住問道:“尚不知壯士姓名?也好叫我不必當個糊塗鬼!”
青衣人淡淡一笑,眼角彎似月牙,風采攝人心魄,點頭道:“王重!”
“王重……王重……”
哲別喃喃幾句,音量微揚:“很好,很好!”說罷,身子一顫,撲通一聲倒地,竟是自斷心脈而亡了。
恰在此時,門外一陣喧嘩,便見一群人嘩地湧進來,打頭一人正是完顏康。
他先注意到兩具屍體,隨後才看見王重,立刻拱手彎腰,小步上前,道:“恭喜前輩,賀喜前輩!”其他人亦是跟上,躬身道賀。
王重轉頭道:“恭賀我做什麽?難道不是你們大金國該開心嗎?”
完顏康神色一僵,乾笑兩聲,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指著拖雷和哲別的屍體道:“前輩,這兩具屍體不知如何處置?”
王重道:“你帶回去交給完顏洪烈吧,想必他心中自有韜略,畢竟殺人是小,阻止蒙宋聯手是大!”
完顏康心中大喜,拱手道:“是!”
恰在此時,他又注意到一旁跪在地上,已經被嚇傻了的掌櫃和小二,小心問道:“前輩,這兩位該怎麽安排?”
兩人一見王重目光望來,磕頭頓如搗蒜,直呼:“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們什麽都沒看到……”
王重搖頭歎道:“今日之事,與他們無關,我王重更不喜牽連無辜。你小王爺既然位高權重,便叫人好生安頓吧!”
“是!”
完顏康一抬頭,便見王重大袖一拂離開了,再回頭看那掌櫃、小二,心思一時間百轉千回,目光閃動,不知想些什麽。
……
卻說黃蓉被黃藥師抓回島後,便被關了起來。
黃藥師偶來見她,心道只要對方服軟認錯,自個兒便可尋個台階將她放出去。
可每一次都只聽她念叨郭靖那個傻小子,心中不禁又氣又悶,恨不得把這丫頭關上十年百年,斷了她的念想。
一來二去,父女倆便慪起氣來,誰也不服誰。
殊不知,黃蓉冰雪聰明,實則故意惹黃藥師生氣,就是為了逼對方少來探望,好為自己第二次離家出走做準備。
畢竟以黃藥師的機警,若對方來的太勤,自己遲早被瞧出端倪。
這夜她收拾好行囊,就在啞奴送餐的當口,悄悄點了對方的穴道,從窗戶翻了出去。島的北面她藏有一條小船,因多生山坳,故此鮮有人及。
今夜月色正好,視物如晝,卻是省了她許多功夫。不過行路時依舊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黃老邪。
只見黃蓉在桃花叢中東一轉西一晃,霎時不見了影蹤,正要往旁邊一條小道躥去時,遠方突然傳來一陣簫聲。
黃蓉心頭一跳,不由捂住嘴巴,暗暗驚呼:“不好,怕是爹爹發現我溜走了。”
當下便要運起輕功加快步伐,卻聽那簫聲一變,變得忽高忽低,忽前忽後,似有十多人伏在四周,在她耳邊低語,似淺笑,似低訴,柔靡萬端。
黃蓉心思駁雜,被這簫聲一激,心頭不由一蕩,兩頰浮現酡紅,渾身氣血滾燙,隻得坐地運功抵禦,暗暗叫苦:“爹爹定是尋不到人, 故意用‘碧海潮生曲’逼我現身。不行,我絕不能出去,否則這輩子都見不到靖哥哥了。”
一想到郭靖,黃蓉心頭仿佛生出莫大定力,強忍著筋脈脹痛,從衣服上撕了兩塊布塞進耳洞,靠著自己那一點微末的功力,暗暗抵禦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簫聲突止,便聽黃老邪聲音遠遠傳來:“周兄,黃某這般相逼,你仍不肯相見嗎?”
這時,又有一個虛弱的如孩童般的聲音響起:“黃老邪,這麽多年了,你就不能換一套花樣嗎?這曲子,老頑童我都聽膩了!”
黃藥師笑道:“招式不在多,有用就行!周兄若覺得曲子不好聽,黃某下次換一首如何?”
“別別別!”那聲音急了:“老頑童才不樂意聽你黃老邪的狗屁曲子!”
黃藥師道:“既不願意,那何不出來一見呢?”
“不見不見!”老頑童道:“你黃老邪狡猾的很,出來定是為了搶我手中的真經上卷!”
黃老邪沉默一會兒,道:“確是想借經書一觀!”
“哈哈哈……”老頑童大笑一聲:“你黃老邪終於不裝了嗎?以前還說要燒給亡妻,現在卻是要承認自己煉了,果然是道貌岸然,虛偽的很!”
黃老邪長歎一聲道:“周兄,我非是隨意破誓之人,只因近日江湖出了一位魔頭,若無真經上的武功,天下恐怕無人能製了!”
老頑童警覺道:“可是歐陽鋒出山了?”
“非也!”
黃藥師定定道:“此人名曰王重,眾號‘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