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十四年,景州城中地動,西河坊地陷三寸,聲震數十裡,毀屋數百余,傷者、亡者、失蹤者不計其數。
同日,西河坊某處地湧蟲雲,擇人而噬,亡者皮肉盡去,白骨俱成齏粉,見者無不心驚。幸得鎮魔司諸衛相助,以猛火油、神機銃、雷震子滅之,未釀大禍。
注:疑似術士施法所致,遭鎮魔司諸衛否認,後不了了之,存疑。
......
兩個時辰前,
簡陋旅店,柴房。
阿赤小心翼翼的扶著剛剛服下丹藥的阿朱在小院內走動。與少女阿赤臉上的小心翼翼不同,少女阿朱的臉上則洋溢著滿足的幸福笑容。
只見少女輕輕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幽幽的說道:“阿赤,今天是贖回蠱爐的日子了吧。”
青年阿赤的手臂短暫的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正常,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點了點頭:“嗯,是到時間了。不過阿朱你不要擔心,我已經賺到足夠的錢了,等到了晚上,我就去把蠱爐贖回來。”
話語間頓了頓,青年阿赤又說道:“我們身上的蠱蟲都是用蠱爐煉出來的,就算那些凡人不識貨將其賣了出去,作為蠱術師難不成我們還找不回來嗎?”
少女聞言頓時笑了起來,明媚笑容如春日暖陽,青年頓時有些看呆了。
“阿赤你知道就好,蠱爐可是蠱術師的第二條命,雖然可以用人身養蠱,但是總歸沒有蠱爐來的方便,而且有些蠱蟲養出來就要換一個人身蠱爐了......”
也許是走得累了,少女靠在青年的肩頭,停了下來,但是話語中的潛藏的含義卻讓人不禁毛骨悚然,脊背發涼。
但是這對青年男女卻絲毫沒有覺得用人身煉蠱有什麽不對,青年更是點了點頭,道:“嗯,我知道的。”
......
與此同時,
另一邊,
三司府邸的一間偏殿之中。
按理來說,三司府中的所有房屋殿宇都是統一製式,古樸大氣、威嚴鐵血,沒有什麽花裡胡哨的裝飾、擺設,但是眼前的這間偏殿倒像是全部反了過來。
已是炎熱時節,尋常大殿之中難免有些悶熱躁動,但是這間偏殿內早已放置了一隻冰缸,空氣中滿是宜人的清涼空氣。
偏殿內的各個房間還都點上了熏香,去除著一些陳年的異味。就連地上走路的地方都放置上了一層絨毯......
穿過七拐八拐的回廊,略過那些明裡暗裡的崗哨,一個身穿藍布衣服、家奴模樣的小個子快步走進一間房間內,壓抑不住興奮的說道:“小姐,查到了!”
這間房間的格局倒是與鎮魔司中的白虎堂有些相仿,好像也是一間議事之所。但是卻添置著繡床、軟榻、藤椅、屏風、茶幾以及各種各樣家具,牆壁上還掛著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書畫,房間的四角擺放著花草,那些名貴的家具上也擺放著珠玉古玩......
一間嚴肅至極的議事之處倒是比朱門貴女的香閨還要雅致舒適幾分,到處都充斥著不可言表的貴氣。
“嗯?”
一位坐在軟榻之上,拿著幾張紙片正在思考的少女,發出了不悅的聲音。
“壞了,怎麽把這茬給忘記了!”
小個子家仆頓時有些懊惱起來,眼珠子一轉,學著那些玄鴉衛行禮的模樣,單膝跪地,抱了個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深沉一點,說道:“啟稟余特使,屬下根據大人的推測成功發現了那對嫌犯的蹤跡!”
聽到這話,軟榻上的少女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眉開眼笑的朝坐在藤椅上的楚姓老者得意一笑,學著之前奉天部首的渾厚聲音,說道:“細細說來,若是真的,本特使重重有賞!”
聽到這話的小個子家仆更是精神一振,趕忙從地上爬起來,說道:“根據大人的推測,小的帶人仔細的排查了最近幾天從北城門入城的人數,果不其然有了一點發現。”
自打這位叫余小魚的少女從奉天部首口中討了個“特使”的名分,就發動自己的勢力積極調查起那對會使用邪術的青年男女起來。
但是景元城中的人沒有一百萬也有個五六十萬,還不用說每天都有人在景元城中進進出出,這要是能查到就真是神仙下凡了。
就這麽查了一天不到,那些堆積如山的信息就讓少女頭大如鬥,正在她硬著頭皮往下看的時候,一件北城門守城士卒逃跑做逃兵的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按理來說,守城士卒雖然乾的活有些疲累,但是油水也是比較豐厚的,更何況現在也不是什麽太平日子,真的有會傻子拋棄這份正經職業去當什麽逃兵嗎?
當下,余小魚就將那作為逃兵證據的甲胄從庫房內取了出來,而那位將胡子都修剪的規規矩矩,精神矍鑠的楚姓老者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一個肯定的評價:“這幅盔甲的主人定為邪術所殺,怨氣、血氣繚繞整副盔甲,非有異術在身者不能視之。”
好嘛,瞌睡來了就送枕頭,余小魚當即下令,發動自己所有的勢力全力排查從北城門進城的人數、樣貌、住址等信息。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經過兩天不分日夜的排查,終於有了結果。
“其中單獨從北城門進城的男人四十五個,女人二十七個,男女一起從北城門進城的有十七對,還有五個多人商隊也是從北城門進的城......”
小個子家仆詳細無比的將這些天來的調查結果講出來,少女邊聽邊點著頭。
“其中,天心坊住進六人,長明坊住進四十三人,昌盛坊住進二十一人......”
小個子家仆像是還要繼續往下說,卻被少女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你就不能直接說最重要的嗎?”
小個子家仆連連點頭,說道:“西河坊住進了一對兄妹,那些專門替人帶路遊覽景元城的人說,那哥哥的眼神極為駭人,看上一眼跟掉進冰窟窿一樣,這種天氣都能感覺到一陣寒意......根據小姐......大人的推測,西河坊內住著的就是那對嫌犯!”
“果然不出所料!來人,更衣!”少女從軟榻上一躍而下,往門外走去,邊走邊說,“去通知一下神武部首還有奉天部首,就說我余小魚找到嫌犯了,需要玄鴉衛支援,如果他們不肯來的話,就把令牌給他們看,讓他們再也不敢小瞧了我!”
......
一炷香之後,一臉鬱悶的余小魚帶著三個一臉興奮的玄鴉衛來到了簡陋旅店的門外,他們身後則是站著那位楚姓老者。
也難怪余小魚會是這般模樣,因為她身後的三個玄鴉衛都和她差不多,也是剛剛從候補玄鴉衛變成正式玄鴉衛的,而那些老牌玄鴉衛是一個都沒有。
奉天部首就不說了,給余小魚封了個特使就跑路回了賀州。而景州鎮魔司的神武部首壓根就不相信余小魚真的找到了那對妖人的蹤跡,迫於令牌的威力,捏著鼻子給了余小魚三個新晉玄鴉衛,就當哄小孩兒一樣,把“余特使”給打發了。
一臉鬱悶的余小魚朝著身後的三個玄鴉衛使了個眼色,其中一位還算機靈的鴉衛頓時向前一步,抬腿往旅店裡面走去。
“啊,是玄鴉衛大人,不知大人您要點什麽?”
在櫃台後兼職帳房的掌櫃見到一身黑袍的玄鴉衛不禁心中一顫,連忙將手中的筆往下一丟,就從櫃台內迎了出來,有些惴惴不安的說道。但是門前的玄鴉衛以及掌櫃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瞳孔中有一抹綠意一閃而逝。
旅店後院的青年頓時身體有些不自然起來,借助旅店掌櫃眼中的綠意竟在自己的瞳孔中看清了旅店門前的景象!
“怎麽了?”靠在青年肩頭的少女抬頭問道。
青年撫摸著少女身上潤滑的烏黑秀發,深吸了一口少女身上的幽香,定了定心神從之前有些驚慌的心情中擺脫出來,平靜的說道:“阿朱,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嗎?”
“當然記得,怎麽了?”阿朱剛剛說完這句話,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起來,“他們追上來了?”
阿赤卻不答話,緊緊的摟住少女的身軀,沉聲說道:“說給我聽!”
“不能隨意動手,不能隨意煉蠱,盡量坐船走水路,防止被玄鴉衛再次找到......”說著說著少女的眼中不可遏製的流出眼淚來,有些哽咽的說道:“不管到哪裡,阿赤一定會找到阿朱。”
聽到少女真的記住了自己說的話,阿赤滿意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緊緊的抱住少女,像是要將其揉碎進身體一般。
良久之後,阿赤站起身來帶著少女往後門走去,再從懷中取出一個錢袋子放進少女的懷中,說道:“快走,我會拖住那些老鴰一個時辰,你趁這個機會趕快出城。”
看著少女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青年也是於心不忍,伸手抹去少女臉上的淚痕,“別哭了,你先走,我隨後就來,不光是為了我們自己,也為了這個。”青年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少女平坦的小腹。
這句話像是有什麽神奇的魔力,少女立刻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淚,又抱了一下青年,在他的懷中悶悶的說道:“你說過的,別忘了!”
說罷,少女頭也不回的從後門的小道往西河坊的河道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