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鳳傳奇之紫竹林篇 第14章 秋虹照日

鹿池燈火熠熠。除了南面的三千寺籠罩在陰暗中，其它三面高臺樓閣，湖中畫舫遊艇，彩色流光，聲色犬馬，紙醉金迷。

西岸某處種滿柿數的院落。外牆之下，站著四人。

其中一人九尺有餘。正是是謝春秋。他正與三位心腹，管家盧義坤，休沐的神鹿衛錢俊，李善人，看著寒鴉林立的園子，神情凝重。

錢俊道:‘這恐怕就是那群，我們在若鴻鎮看到的烏鴉！＇

‘這群畜生在這裡幹什麼?’李善人接道:‘園子黑燈瞎火，難道它們在歇腳?’

‘主公，還是讓萍爺派些人來為好。’盧義坤心頭亂竄，不祥預感，揮之不去。

‘神鹿衛怕不夠人手。’錢俊道:‘萍爺把人都派出去了。’

‘那就叫鹿都的鄭府尹，派人前來！’盧義坤憂道:‘這裡是外城，屬他管轄。＇

錢李兩人年紀較盧義坤輕，經驗較少，皆奇道:‘盧先生，玄鴉那麼可怕?’

盧義坤皺眉，道:‘兩年前，我在簡州行鏢，曾遇過玄鴉。當時我們的老主顧，福梁鎮賭莊老闆，端木友，他家裡有一天出現烏鴉。怎麼也趕不走，越來越多。到了第五日，突然對端木家的人群而攻之！從開始到二十顆頭顱，齊齊列在圍牆上，不到半柱香！事後發現，烏鴉只是障眼法。真正殺人的，是一個能用輕功隱藏在鴉群之中的人！此人是被端木家的仇人雇來滅門的。但沒人看到，殺手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那人，就是玄鴉！江湖流傳的那句，玄鴉無聲，斷首無痕，絕非虛言！’說完，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他如此懼怕，不外乎端木家的情景，與眼前一模一樣！

就在此時，他們身處的巷子的前方，出現一輛馬車。車前的燈籠照出一圈光暈。光暈隨著車身，左右擺動。昏暗之中猶如鬼火。車中傳出男女咕噥笑語。

馬車來到柿園的門口，走下一對華服男女。男子似乎喝醉，被車夫與女子扶著走。

車夫咚咚咚地敲了幾下門。

不一會兒，大門被打開。園中走出一老者。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臉。只聽他道:‘世子你可回來了。主公今日說，要把園子封了。眾人已經回侯府。世子，你也回去吧！’

酒醉男子大罵一句:‘混帳東西，掃什麼興！’說著，看向身旁的女子，癡癡一笑:‘千金易來，**難得！今晚，左丘娘子垂憐我這孤家寡人。我怎敢辜負她的一番深情呢！’

女子濃妝豔抹，嬌媚迷人，抿嘴一笑，並不答話。

老者嘆了一聲氣，隻好請門外的人進入。

‘原來是潘容燁，潘世子。’不遠處的盧義坤低聲道。

一直沒有說話的謝春秋此時道:‘錢俊，去鏢局叫人來，守在園子的四面。再回神鹿衛，拿上螢石粉。盧先生，善人，你們兩人潛進園中，盡量待在潘容燁身邊！’

寥寥數語的命令，刻不容緩的語氣。多年的同伴心中明亮，立即前去執行。

巷中隻留謝春秋一人。

他望向牆的另一面。柿子樹上的烏鴉雷打不動，彷彿也在看他。他心頭湧起一股寒意，不覺握向腰間的‘白虹’。

*

潘容燁從懷中拿出一粒紅色藥丸，把它捏碎，放入酒壺。

晃了晃酒壺，倒出一杯。遞到左丘娘子的嘴邊。

左丘娘子將酒杯推回潘容燁嘴邊，媚態十足。

潘容燁任由她餵自己，一邊喝，一邊撫摸女伴腰間，感受掌中的玲瓏曲線。

潘容燁三十左右，相貌堂堂，生性風流。左丘娘子見他眼中滿滿的慾望，不禁莞爾。

兩人偎依著，坐在房中的矮榻上。窗簾半垂，清風低送。

左丘瞄了廊外漆黑的園子一眼，聲音微顫:‘如果不知，還以為只是樹葉。誰想那居然是一群烏鴉！黑麻麻的一片，真滲人！’

潘容燁狎笑:‘幾隻畜生而已！娘子害怕，緊緊抱住我好了！’說著，湊近左丘的臉，一嘗香澤。

左丘娘子微嗔一聲，仍是迎合，與潘容燁擁吻。片刻後，兩人雙雙倒入芙蓉帳。

房外，涼夜蕭蕭，滿園肅殺。帳內，卻艷情熾熱，風月無邊。

躲在廊下暗角處的盧義坤與李善人，聽著房中激烈的男女之事，如老僧入定。

*

潘家的柿子園不大，除了幾間為主人準備避暑的精舍，只剩三四間僕人的房屋。

適才開門的老者在僕人房舍內，獨自喝酒。燈火陡然一晃！房門從外面被人推開！房中出現一個身影。

來人身材魁拔。小屋只有兩人，瞬間顯得擁擠不已！

老者看清來人，大驚失色，正要遁走。無奈房間太小，窗門都被來人的身體擋住了。

‘鶴亭島一別，石老人家，別來無恙?你換東家了?’冷冷的聲音透著殺氣。

闖入房內的，正是謝春秋。而老者，正是鶴亭島上，那個看園子的老石！

謝春秋方才在巷子認出老石，於是急忙糾集人馬前來。待眾人就位，自己便一馬當先，趁老石不知身份已被識破，先下手為強。

老石結舌道:‘你，你是誰?’

‘九逸謝寅！’謝春秋喝道:‘玄鴉受伏！’

話音剛落，只見房內銀光陡現，寒氣暴漲！狂風暴雨般的劍氣，充斥小屋。‘白虹’直指老石咽喉！

謝春秋這一手豈是快字可形容！謝家的如心劍法，加上寶器白虹，這招‘天衣無縫’，威力無窮！

老石從床上抓起酒壺，往前一扔，擋住來勢洶洶的劍氣！

酒壺應聲破碎。他趁此空隙，騰身一躍，堪堪避過謝春秋那一劍！

謝春秋並不意外對方能逃過自己的一招，繼續發招。如心劍法，行水流雲般施展出來。

老石來到床邊，從暗處抽出一把刀。以攻為防，連發殺招。他的刀法套路簡單，但勝在夠快，加上不俗的內力，一時之間不至落敗。

但數招過後，兩人懸殊的功力漸顯。老石連連後退，頻遇險招，已被逼至房角。

謝春秋越打，心中越是起疑。

這時老石向後一個趔趄，漏出胸前一寸空隙。謝春秋使出一式‘傾巢而出’，快速絕倫地點上老石胸前的膻中穴。老石大喊一聲，中劍倒地！

老石原以為生機無望，可覺得胸口雖疼痛，但呼吸正常。低頭一看，發現傷口不深，只是皮外傷。他不解地看向眼前巨人。

白虹再次指向老石的咽喉。謝春秋沉聲道:‘你不是玄鴉！’

原來一番打鬥，謝春秋發現老石不過一般好手，實在不符江湖第一殺手玄鴉的名聲！

‘哈哈，太遲了！’老石忽然大笑。

謝春秋心中一凜！只聽外面笛聲大作！是神鹿衛特有的笛鳴！隱隱傳來人聲喧嘩，還夾帶刀劍之聲！謝春秋耍了耍劍尖，點上老石肩上的巨骨穴。令人不能動彈。隨即，縱身掠出房，往鳴笛聲處奔去！鳴笛是從前方精舍傳來，那裡正是潘世子的房間！

來到房舍前，眼前的景象令謝春秋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半空中，浮現一個渾身如墨，狀似龍蛇的巨大怪物！

怪物的身體正在蠕動！一半伸進房間，一半在廊下！盧義坤與李善人此際滿身是血，正對著怪物的身體一頓砍殺！

漆黑的房中連連不斷傳出女人尖利的叫聲！

慘叫響徹園中，令人毛骨悚然！

朗朗乾坤，怎會有邪祟怪物?！謝春秋定眼一看，發現怪物正是園中那群一直不出聲音的烏鴉！它們毫不顧忌地迎上刀劍，正源源不斷地飛進潘世子的房間！房外走廊上，已是滿地同班的屍體！

謝春秋大步踏來，一聲咆哮:‘迴避！’

盧李兩人聞聲，躍出廊外！

兩人前腳離開，謝春秋後腳即至。只見他舉起白虹，使出八成內力，向‘怪物’一砍！

廊上彷彿有電光一閃，為之一震！神兵威力摧枯拉朽，無聲的群鴉這時才發出刺耳嘶鳴！震耳欲聾的啞啞聲中，走廊上隨之一陣血雨！劈裡啪啦，地上落下密密麻麻的烏鴉屍體！

‘怪物’身體被一砍為二！

趁著短暫露出的空隙，謝春秋掠入房！

房內昏暗，鴉影凌亂！依稀可見，一**女人萎縮在房角哭喊，貌似瘋癲！

窗面還立著一人影！

那人黑衣勁服，身材高瘦，手腳異長，臉上戴著一具惡鬼面具！

他右手拿刀，直對謝春秋。雖比後者矮了一個半頭，但睥睨之氣，穿透面具，一覽無遺！

謝春秋心中傲氣被激起，二話不說，舉起白虹，殺招暴起！

如心劍法，需純陽內力配合，方可發揮全力。謝春秋的陽剛內力已臻極限，使出的如心劍法，狠戾不留餘地！

‘天衣無縫’！

‘金戈鐵馬’！

‘自強不息’！

招招殺著，煞氣外露！

黑衣人不見一絲急迫，以快得讓人看不清的刀法，見招拆招，竟不落下風！

本已紊亂的房間，剎那被刀光劍影映得熠熠生輝！

兩兵交鋒，叮噹之聲不絕於耳，地上漸漸鋪滿烏鴉的屍體！

盧，李站在外圍，隻覺罡風獵獵，難以呼吸！暗讚主公不愧世人所稱的‘秋虹照日九州暗’！

謝春秋與黑衣人凝神相鬥。十來招後，叱喝一聲，使出絕招‘名揚天下’！

奪目光芒四射，一劍罩住對方全身的七大穴位！

黑衣人在劍影之下，竟彷彿思考了片刻。少時，伸出一腳，挑起地下一物，呼呼踢向謝春秋織起的劍網！物件體積龐大，頓時被劍氣砍成兩半！

一陣腥臭迎面而來！

謝春秋下意識地退後半步。黑衣人趁機，衝破窗臺，躍出房外！

破洞一現，房中殘留的烏鴉也爭先恐後，從窗口衝出，宛如一股黑煙，消失窗外！

謝春秋低頭一看，發現方才黑衣人踢向自己，繼而被白虹卸成兩半的，竟是一無頭裸體！心中不由暴怒！不及細想，蹭的也穿窗而出！

黑衣人在烏鴉的掩護下，向園外逃去！

謝春秋緊緊追隨！

隴月下，謝春秋驚訝地發現對方輕功非凡，竟是踩鴉而行！

幸虧他的輕功也不俗，在黑衣人快到圍牆的時候，已追至他的身後，一招‘傾巢而出’，攻向對方背後的神堂穴！

黑衣人回頭，用刀一擋，被逼降落牆頭！

兩人腳尖立在牆頭，繼續相鬥！四周罡氣四射，飛沙走石，生人勿近！

又過了十來招。黑衣人似乎力氣不繼，刀法略滯。他顯然急於脫逃，連發險招，準備跳下圍牆。

高手過招，勝敗在毫髮之間。謝春秋看出對方的刀法有混亂之跡，決定孤注一擲。 在黑衣人躍下牆之際，強行再使‘傾巢而出’，還是十成功力！只見他撒手，扔出白虹！

白虹被注入的功力震得嗡嗡作響，宛如天際垂虹，徑直射入黑衣人背後的神堂穴！

黑衣人在空中微微一側身，看著白虹劍擦著自己的左臂而過！

黑衣人和劍同時落地！腳尖一觸地，‘嗖’地一聲，飛箭般向前狂奔！

謝春秋一怔，萬般訝異，對方被白虹擊中，仍可運功疾行?！

他無奈撿起寶劍，繼續追趕！

黑衣人疾行中，忽然看到前路出現數道人影，不禁暗暗叫苦！

正是謝春秋叫來，暗中包圍柿子園的九逸鏢局鏢師！

前後逢敵，情急之下，黑衣人咬破舌尖，利用痛楚，運起最後一口氣，向上一躍！從鏢師的頭頂越過！鏢師們沒有想到，來人輕功如此了得，一時怔住。

‘螢石粉！’追來的謝春秋大喊。

鏢師們驚醒，從懷中掏出一綠色粉末，向黑衣人撒去！此時，黑衣人已越過眾人，跌跌撞撞地逃進路邊的林子！

謝春秋與眾人追進林中。

林中比外面昏暗數倍，但黑衣人身上沾有‘螢石粉’，痕跡清晰可辨。

螢石粉，乃神鹿衛追捕犯人用的神奇石粉。不但會在夜晚發光，還有特殊氣味。一旦沾上，極難擺脫！

眾人追著追著，突然發現已到鹿池岸邊。黑衣人，鴉群，皆不見蹤影！

謝春秋蹲下，觀察湖邊泥土中那些若隱若現的熒光。繼而望向碧波蕩漾，一片歌舞昇平的鹿池，思潮如湖水般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