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鳳傳奇之紫竹林篇 第64章 我是冥王

卯初，天色魚白，晨風習習。

曙光照進小榆谷的一刻，寧靜即破，鳴鼓大噪，咆哮如雷！

四部聯軍再次從西南面攻城！

一夜之後，進擊中的聯軍，比昨日多了秩序。只見他們分成小隊。每個隊列，皆是一排盾牌手，護住拿雲梯的士兵。拿雲梯的人，身後又是一排盾牌。押尾則是弓弩手。弓弩手負責射擊，掩護前方的人。有些分隊負責前進，有些則負責破壞山坡的機關陷阱，拆毀木樁，清掃地面上的鐵蒺藜。

如此戰術，聯軍果然比昨日更快地靠近城牆！

聯軍的盾牌多是牛皮甲，只有少數是鐵盾。陸安平即下令，往皮甲盾上扔火捆，往鐵盾上投巨石。皮甲盾被火一燒，鐵盾被石一撞，隊形即散！

沒有了盾牌的保護，後面的士兵立即暴露，被密集的箭矢，金火罐，金汁罐所傷！

饒是如此，過了一段時間，不少拿雲梯和鐵鉤的聯軍還是來到城牆角下！有人開始爬上雲梯;有人拋出鐵鉤，勾住牆頭，往上攀爬！

城上放下夜叉檑！鋪天蓋地的一片，將爬牆的人打落！隨即又是一陣陣滾木！

滾油！

石灰雨！

沙石雨！

滾木還可以躲避，可滾油一潑，劈頭而下，皮發皆離！沙石入眼，一時看不清，還可以清洗。可石灰一洗，或遇到眼水，便立即燒灼雙眼！

一波聯軍被擊退，一波又起！人踏著人地向前！城下積屍越來越多，呼天搶地的慘叫，不絕於耳！可攻擊絲毫沒有減弱！

‘車輪戰開始了......’陸安平望向敵軍的主營，喃喃道:‘師妹.......’

四部聯軍確實在用人海戰術！他們的想法簡單。踏月城不過五千人，怎經得住十萬大軍的消磨?城裡的人，不，應該說，那些冥王之使，一日在這世上，終究血肉之軀，總會疲乏的！

外來的襲擊，雖然強度不似開始劇烈，但如蝗蟲般接連不斷。守城城民疲憊之餘，忍不住顯露張惶失措。對敵章法，初現慌亂！

陸安平嗅到異狀，傳令百夫長，讓他們穩定民心，按照戰法，依時輪班。

眾人見大帥沒有絲毫緊張，仍和親兵說有笑，心中不安稍退。

這一天，四部的攻擊一刻未止！

踏月城城民，奮戰一天一夜。午夜之時，城中備好的火捆和金火罐已用盡，夜叉檑也有幾個被破。滾木，滾油，石灰，沙石，箭矢也所剩無幾！

日落時分，就在城民支持不住之際，山下敵軍營房的方向，突然出現熊熊烈火！一盞茶後，四部鳴金之聲，響透山谷！

踏月城齊齊鬆了一口氣！

五月十七，第九天。

寅初，黎明，天色仍暗。聯軍營寨的火堪堪被熄滅。

西城門樓上，充斥山谷的焦炭味，十分嗆鼻。徹夜未睡的陸安平打了個噴嚏，頓時感到清醒不少，笑著看了一眼正在旁邊打盹的南宮賀人，為他蓋上披風。忽然，笑容一斂，猛然轉身。

‘師兄！’一人一身汙跡，頭髮凌亂，出現在他的身後。

‘師妹！’陸安平跑過去，握住青鳥蠻的雙臂，查看她是否有傷。

‘小蠻！’南宮賀人也醒來了，聲音高亢。

‘我沒事。’青鳥蠻漫不經心地道:‘這是四部營房的地圖，還有他們首領和巫師的畫像。’她從懷中拿出一羊皮，抱歉道:‘我偵查太久，耽誤了昨夜燒糧營！你們辛苦了！’

‘無妨！’陸安平道:‘能讓敵軍在破城前退兵，目的便達到。師妹立大功！’

青鳥蠻雙眼精光一閃，話題一轉:‘我找到了那個人。他潛伏在胡天部。我把他的樣子記住了。此間事情完結，我會查清他對踏月城的企圖，還有他是否有同夥。’

陸安平點點頭:‘我知道了。快去睡一下吧！’

青鳥蠻此時方長舒一口氣，應諾一聲，走到門樓的角落小憩。

陸安平迫不及待地打開她帶回來的羊皮圖，看清四部巫師的長相，以及帳篷位置。

‘將軍，會有用嗎?’南宮賀人不無擔憂地道:‘冒如此大險，若是無效，那便......’

陸安平盯著圖上的人像，眼中第一次露出戾氣:‘攻形不如攻心！他們糊弄了巫師，便可讓大軍出擊。可想巫師在部落的地位，非同一般。今日若不能逼敵退出小榆谷，也只有如此一試！’

趁著敵軍營寨大火，自救回氣的空隙，踏月城中急忙補充守城裝備。機關師連夜修補夜叉檑等機栝。物資匱乏。城民隻得從家中搜出僅剩物料，或收撿敵軍所遺的武器，用作製作火捆，金火罐，箭矢，滾木，滾油，石灰，沙石等退敵之物。

辰時，天大明。陸安平巡查四面城牆，查看裝備。傳令兵遊走全城，高喊:‘援軍就快到了！’

城民心中大定，疲勞漸漸被即將被解救的希望掃淡！

陸安平走過城牆東北角時，腳步驟然一停。目光死死盯著城下，問南門主將:‘那是何人?’

主將此時才看到塵霧朦朧中，城下有一身影，不由大驚失色！詢問手下，方知那是一名百夫長。這名百夫長，作戰時不慎把家傳玉石掉落城下。此時正在外尋玉。

‘他有明填嗎?’陸安平臉上的和氣消失。

主將一臉羞愧，拱手道:‘末將未發任何明填！末將失察，請罰！’

陸安平眼露陰雲:‘你的罰，先記著。不持明填，私自出城，當細作論！’他從背後抄起弓箭，對準百步外男子的後背:‘依軍法，殺！’

倏地一聲，竹箭透體而過，完整無缺！城下男子還未感到疼東，雙眼一黑，滾落山坡，手中的寶玉再次掉落！

四周的城民失聲驚呼！陸安平正色道:‘速去查看城門是否關閉妥當！若再有人私自開門，當如此子！’他收起弓箭，神色如常地繼續巡查。

山下，聯軍的草糧補給，幾乎全數被青鳥蠻燒毀！

戰況膠著，兩日攻城，傷亡過萬。種種不順，四部首領，心生退兵之意。正在商議時，各部巫師走進帳來，說卜算出，城破在即。破城之時，不但可以享用城內的糧食。屠城之後，便可得到冥王神力，不會有飢餓之苦！

四部首領聞言，把心一橫，讓士卒吃完餘糧，休息至午，準備最後一擊！

午後申初，太陽西斜。聯軍再次出擊！

所謂水滴石穿！踏月城雖然堅固，城民抗敵勇氣可嘉，但落霞至耀之際，不少敵軍還是爬上了城頭！

陸安平，南宮賀人，青鳥蠻和十五名機關師，仗著武藝高強，連連發威，將第一波攻上城頭的聯軍盡數斬殺！

聯軍未曾想到踏月城內有如此厲害的人物，看到首當其衝的同袍如牛羊般被人宰殺，不由懼怕，前線一時回退！

忽然，西城門外，聯軍十數人拿著一截巨木，準備撞門！原來門外山坡的木樁和陷阱已被敵軍拆毀填平。他們的人馬，終於可以毫無阻礙地衝上山坡。

西城門兩邊的射機，對著抬巨木的人一陣狂掃！可惜一人倒下，三人補上！眼看巨木離城門，越來越近！陡然，一聲斥喝，一人從天而降，踏在巨木之上！

抬木的人頓覺千鈞壓來，雙臂一酸，紛紛撒手！

巨木轟隆一聲，重重落地！

夕霞中，木上之人，一襲白袍，半花鬚髮，隨風而起。眼露桀驁，傲然而立，手中刻有篆字的青劍寒光森森！

青光劃過空中，四周血雨一揚！轉瞬間，膛開肚破！

殺人者正是陸安平！

陸安平黑臉虎視，如嗜血怪物，一睃，便嚇退一眾敵軍！他從巨木上躍起，其行如飛！舉劍一路殺往山下大營！臨行前，他的頭若有若無地後仰，喊了聲:‘破木！’

話音剛落，一黑衣人高聲呼叱，同樣從門樓降下！半空中舉起斧頭，劈向巨木！

巨木應聲一裂為二！

黑衣人毀巨木後，追隨陸安平，也往山下跑去！

正是南宮賀人。

陸安平闖進聯軍營寨時，已是半個血人！他憑記憶，找到巫師的帳篷。巫師住處皆有重兵守護。他不顧刀林槍雨，依靠絕妙身法，衝入帳中！

守衛阻擋不得，欲追入帳中，卻被後面而來的南宮賀人用斧頭一砍！南宮賀人臂力驚人，宛如天將，揮動銹斧，招式簡單利落，一擊肉爛骨碎！呻吟聲此起彼落！

陸安平驚鳥般衝入帳，半刻後，又疾風般衝出，掠向下一個帳篷！與南宮賀人，一前一後，輾轉敵軍大營。一道道鮮豔奪目的血跡，跟在兩人之後，流了一路！

踏月城，攻上城牆通道的敵人越來越多！除了青鳥蠻和機關師，城民也拿起隨身‘武器’，與來敵廝殺！城牆多處著火，幸虧城頭有備水缸。城民見到火苗，立即用水撲滅！

不知過了多久，城民浴血奮戰，死傷愈頻！城門防線雖未被破，可殺紅了眼的敵軍源源不絕地衝上山坡，爬上城牆！每每殺得一名何佳族人，敵軍以為殺得冥王之使，高歌歡呼，狀似瘋狂！

就在天色漸暗之時，山下傳來異聲！只見山腳下，一個全身通紅的披發怪人，正踏歌而行！

他一手火把，一手舉著一隻高高的竹竿，揚聲唱道:-

‘我是冥王，

神佛不讓！

喜食妄人，

刨心挖腸！

鬼兵一到，

無人生還！’

那竹竿，宛如一根巨大糖葫蘆，上面居然整整齊齊地串著四個頭顱！

只見紅色怪人正往山上來，所過之處，腥臭不已，聯軍將士驚呼連連，悚傈不已，畏縮不前！

怪人走至西門，踢牆而攀！三兩下，躍上門樓，往牆頭邊上一站！把竹竿立在身旁，用獅吼般的聲音，念道:‘我是冥王，神佛不讓，喜食妄人，刨心挖腸！鬼兵一到，無人生還！’

一直在山腳督戰的四部首領，瞧見執竹狂人從大營方向而來，一身紅服，赫臉赤鬚，披髮裂眥。那模樣，不正是火神教教典中的赤髮童子嗎?

更令他們驚恐的，是赤髮童子拿著的竹竿。上面晃動的頭顱，不正是他們的巫師們?！

如此詭異的變數，讓聯軍的進攻之勢猛然一緩！

首領們聚集部曲，合議對策。

北風部首領，平日多依賴巫師。看到城頭上自家巫師的首級，心膽俱裂，此刻隻想拔營歸去。狐求部的首領，早在糧草被燒時，戰意已弱，如今退意更堅。

羅暮部和胡天部，雖忌憚那突如其來的‘赤髮童子’，可一想到兩部死傷最重，踏月城已是強弩之末，此時離開便功虧一簣，得不償失，便主張完成最後一擊。

欲退兵的北風部和狐求部，指出怪異之象驚擾軍心，加上久攻不下，兵馬困乏，鬥志渙散。不少萌生退意的小部落早已蠢蠢欲動！

羅暮和胡天兩部知道實情確實如此。可一人退，萬人怯，頹勢將一發不可收拾！為了最後的勝算，竭力挽留北風部和狐求部。

雙方爭執不下，一時僵持！

就在聯軍躊躇不決之際，踏月城上，機關師們帶領城民奮力反擊，把城頭通道上的敵軍盡數擊退，並趁機搶修城牆！

五月十八，第十天。

醜初，雞鳴時分，天色未明。

昨日子夜開始，聯軍攻城暫止，卻一直在山腳徘徊。

那位‘赤髮童子’也一直手持人頭竹竿，佇立西城門樓，一動不動！

剛幫忙修補城牆的青鳥蠻，從機關師口中得知，城中補給將盡。若不得已，只能靠扔下敵軍屍首，作為退敵武器！她攢眉苦臉地走進西城門樓。看到不遠處，身上黑衣已隱隱泛紫的南宮賀南， 正在拔大腿上的箭，連忙過去幫他包紮傷口。她瞥了一眼牆頭，問道:‘師兄有沒有受傷?’

南宮賀人緊張地小聲道:‘皮肉傷，流血不少。’

‘止血了?’

‘塗了些灶灰......’南宮賀人一把拽住準備上前的青鳥蠻，沉聲道:‘他不讓碰！’

青鳥蠻心頭一緊，雙眼泛紅。

原來那個突然出現的紅色怪人，正是陸安平！

他領軍，一向衝在軍前。此次守踏月城，也一樣。他一路殺入敵營，迅雷般將四部的巫師砍首。手擎巫師首級，遊走在聯軍大營中，又廝殺一番，讓更多的敵軍看到巫師已死。最後大搖大擺地走回山上。一番迴旋，他面目鬚髮，及那身白袍，皆被染紅。有別人的血，也有自己的。殺戮之烈，可想而知！

籠罩在夙霧中的小榆谷昏昏欲睡。就在此時，一陣晨風吹來，空氣中細微的變化，令陸安平的身軀一顫！倏忽間，他直直地向後倒去！南宮賀人和青島蠻驚呼一聲，奔上前去，接住那具在城頭吹了一夜冷風的身體！

三日未闔眼的陸安平躺在他們臂中，揚起僵硬的嘴角:‘我先睡會兒.......他們回來了......’

首先出現在谷口的，是射雁關的援兵。半個時辰後，是達日城的五千倚天軍。日出時分，周公鎮的五千府軍也到了！

救主心切的一萬紫策精兵，加上五千府軍，遇到戰意薄弱的聯軍，如湯沃雪！

不消半個時辰，聯軍相繼敗走！

雖然城民死傷數百，踏月城終是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