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族牢出事了。”
齊啟運聽得這話,問道:“出何事了?”
“族牢裡溢出黑霧,有描籙長老進去查看,便再沒出來啊。”
他回頭看向烈火熊熊燃燒的屋內,心中浮現七日堂前之事,想起齊謝氏。
眼下顧不得說話,加持靈力,使出步法往山上衝去,本是以輕靈閃避為主的步法被他使得如同蠻牛般橫衝直撞。
齊遠懷猶豫了下,朝著齊元生示意,亦跟著上去。
至於齊元生則留在原地,他見那咒殺凶殘,非得親眼看著這屋子燒得乾乾淨淨才放心。
若因自己粗心而留下隱患,讓自己不知何時著了招,那便追悔莫及了。
他剛剛聽那族人說族牢出事,也已猜到此事多半與那齊謝氏有關,只怕那齊謝氏也被咒殺了。
齊海與齊謝氏兩人行跡交點,應當是兩人中了咒殺之地。
如此說來,若不是七八日前,那就多半是龍首山一事,只是自己不了解咒殺之術,一時半會也拿不準。
又過了一炷香,房屋已被燒得差不多,獨留四根立柱勉強支撐。
他拿著佩劍左右掃開灰燼,往裡探查去,見得三具焦黑屍體,兩大一小。
最靠裡的齊海屍體上面還留著青黑色光焰,爆出嗶剝聲同時,散出腥臭味。
他屏住呼吸,等著火光徹底熄滅,又拿劍挑削一番,斷去四肢軀乾,眼見沒有半滴血,更無一蠱蟲,方才放下心來。
眼見家主離開,山下族人又都圍上來看熱鬧,於是托了個年紀頗長的:
“這位族叔,屋裡有三具焦屍,或還有危險,煩請族叔盯著,莫要讓族人看熱鬧入內。”
見那族人應下,他隨即往山上去。
齊家族牢設在祠堂旁側,本意是讓犯了家訓的族人,對著祠堂自省。
再者齊家老祖常年坐鎮祁陽峰,有齊高文看管,亦不怕犯事族人再生出什麽惡念。
一路騰挪來至山頂,此時已不少族人圍著族牢。
他越過一眾族人,見那族牢大門緊鎖,但縫隙中仍然逸散出絲絲縷縷的黑霧,齊啟運站在大門前,面色陰沉。
他此刻才發現,那逸散的黑霧哪裡是霧氣,分明是無數細小的黑蟲。
齊啟運運起靈力,描籙【寒江印月】自身前浮現。
此時正值中午,烈日高懸,眾人眼前一花,仿若見得一輪明月。
齊元生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描籙【寒江印月】神異,不由得瞪大眼睛觀察起來。
再眨眼,那圓月已經消失,只見得靈力流淌將大門縫隙牢牢鎖住,仿若一條江河。
眾人紛紛緊了緊衣衫,那靈力江河極為陰寒,便是隔著數丈,亦覺冷意逼人。
齊元生找到齊元懷,輕聲詢問現狀。
“生弟,我亦不知,家主只是說此乃蠱蟲咒殺之術徹底爆發。”
“之前進去查看的長老呢?”
齊元懷面露憂色:“兩位長老怕已遇不幸。”
齊家描籙九人,再加齊海一個外族,攏共十人。
如今三人或中術、或波及,丟了性命,對於齊家已算得傷筋動骨。
此時齊啟運再度催動描籙,往那門縫上又封了道靈力。
如此重複多次,他臉色微白,不得不停下來。
齊元生瞧著齊啟運用靈力封住蠱蟲,不讓其泄露,顯然那蟲子極為危險。
可即便如此,應當也有不少蠱蟲散了出去。
這散出去的蠱蟲又要鬧出什麽樣的亂子、又要填多少人命進去,無人知曉。
到底是誰,僅憑著一道咒殺之術便讓齊家陷入如此危機?
他沉默不語,已經心生走意。
此時糾結是不是謝家施術已經不重要了,若是自己被咒殺,可得生路否?
左思右想,除了黑籙尚可指望,其余並無任何手段可以應對。
幕後黑手當不會止步於一道咒殺之術,此後還有什麽手段還不知曉,不知齊家能否應付。
自己不若做好逃遁準備,再觀望些許時日。
畢竟自己還指望著拜入金羽宗,此刻逃了便要再尋機會,又不知何時能謀得高持功法了。
自己此刻已經納氣巔峰,又能等幾多時日?
不如做好兩手準備,若有機會,屆時真到了齊家滅族時,齊元懷與齊啟封也是要救上一救的。
他心中做好諸多盤算,於是呆在人群中,不多言語。
此時一道青光自天邊劃來,齊高文禦使靈力歸來,瞧著自家子弟圍著族牢,心生疑惑,落了下去。
他還未落地,便見得細小黑蟲攀附著靈力被封在牢中,顧不得眾人招呼,徑直走向齊啟運。
“發生何事了,怎麽族牢裡生出這般多蠱蟲。”
“老祖,家裡多人遭人咒殺,中招的描籙修士被我等處理了,只是族牢裡的來不及,咒殺被發出來了。”
齊高文此時亦顧不得弄清是誰暗中咒殺,一道柔和靈力將力竭的齊啟運推開,隨即靈力加持描籙。
同是【寒江印月】,築基修士操持威力要大得多。
若說剛剛眾人只是晃眼誤以為見得明月,此時卻是真真正正看到一輪明月懸掛於天際,與日同行。
磅礴的靈力恍若真正的江河,直直鑽入牢裡,冰寒氣息讓眾人不得不退避到十丈開外。
族牢裡的蠱蟲被靈力席卷,統統凝結成青白色冰晶,不能飛舞,落於地面。
刷啦啦,好似下雪般鋪滿族牢。
看來這咒殺蠱蟲卻是奈何不得築基修士。
齊高文見此收回靈力,往族牢裡走去。
眾人往前走上幾步,卻是不敢入內。
過了片刻,齊高文走出,捏著一枚靈石放到齊啟運手上,上面尚且殘存烏青氣息:
“這靈石哪來的?”
這話齊啟運也曾問過齊謝氏,他看著那靈石,心中嗡地一聲,兩頰生出白毛汗,雙耳蚊鳴不絕。
顯然,那咒殺之術便是藏於靈石被帶到族牢裡。
他不敢篤定確認這靈石從哪來,卻知道,這靈石多半是自家老祖從自己妻子屍首上得來。
“老祖,可是從我那妻子手上得來?”
齊高文想起那破破爛爛不成樣的屍體, 臉色烏青,好像確實有些像齊謝氏。
不過他也只見過齊謝氏幾面,眼下倒不好回答。
齊啟運見老祖不答話,最後一絲希望也已落空,腳下發軟,跌坐地上。
眾人何時見過家主如此狼狽模樣,手忙腳亂上前攙扶。
齊啟運卻好像全無知覺般,任人擺弄。
他腦中想起第一次見得謝韞模樣,嬌小可愛,溫婉可人。
兩人因姻親走到一起,育有一子後,算做傳宗接代,便分房就寢,相敬如賓。
謝韞…
他在心中輕輕呼喚妻子全名。
齊啟運張開手,望向手中靈石,看到的不是謝韞,卻是另一女子。
看不清呐…
他早年遊歷,亦曾少年慕艾,只是那女子最後嫁與羅天門修士,不知當時是自卑怯懦,還是不甘倔強,他連一絲爭取的想法都沒有。
不過正因為自己愛過她人,他心知自己對謝韞全無愛意,卻分不清此刻在悲傷什麽。
她暗算齊元生時,是他第一次罔顧家規將她保下。
他心想,便是相處幾十年的貓兒狗兒,亦是有感情的。
自己年少喪母,不想元修亦經歷這些苦楚。
他自問是個狠心腸,與妻子並無感情,此舉全是為了齊元修。
那麽,自己此刻又在悲傷什麽呢?
“謝韞啊,我問你靈石從哪來你不說。”
“你可知,這靈石藏了咒殺之術啊!”
他眨了眨眼,淚水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