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近處,他才認出是婁瑩,
“婁前輩。”他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婁瑩沒理他,只是打眼環顧整座祁陽峰。
山腳地縫交縱,焦屍、冰坨、斷肢、蠱蟲胡亂堆在一起;山頂老幼婦孺眼含戚戚,無語落淚。
當真慘烈。
她感受著四周靈氣流動,仿佛看到齊高文從祁陽峰北側鬥到正南,油盡燈枯又榨光肉身換取靈力。
隨意一眼睨向山中裂洞,裡面蠢蠢欲動的謝風翥不敢動彈又縮了回去。
再次打量眼前這個少年,眉眼柔和與齊高文並不相同,不過模樣倒與齊高文與自己所講對上:
“你叫齊元生?”
齊元生心中微愣,未曾想此人竟認得自己。
“回前輩,在下正是齊元生。”
“齊道友與我說過,讓我在金羽宗多加照拂你。”
“謝老祖、前輩垂愛,元生愧不敢當。”
齊元生看著婁瑩,難怪齊高文總是篤定自己能入宗門,原已經替自己打點好。
本是個好消息,卻聽得他心中一絲低落。
沒再與齊元生多說,婁瑩又望了眼謝鳳翥所在方向,催動靈力,聲音傳遍大半北望:
“齊氏高文乃金羽宗金乾一脈弟子,亦是我婁瑩師兄,今日起,祁陽峰齊氏一脈受我庇護百年。”
“若各族再有異動,吾必踏平爾等山門!”
語氣說得清淡,此話卻極為霸道,驚得洞中謝鳳翥縮起脖子,連口涎水都不敢吞咽。
此時已經遁逃百余裡的劉景林聽聞這話,心有惱怒,又念著自家枉死侄兒,只能恨恨看向謝家方向。
這謝鳳翥說是搭上金羽宗人脈,怎麽還讓這婁瑩來了?此番之事後,有生之年便再無機會謀劃齊家了。
“難道上天真的從未青眼我劉家嗎?為何偏偏是他,偏偏是那個齊高文?!”
此刻他還不知道齊高文已死,又開始埋怨上天不公,全然忘了死在自家《赤炎掌》下的劉煥生。
一時連自己都分不清是在為劉家哀歎,還是對齊高文的嫉妒。
魏、謝各家聽得這話,亦都憂懼起來。
再過百年,齊家說不得養足元氣,又要出個齊高文,自家到時便要再次面對一個如狼似虎又仇深似海的家族。
而自家卻毫無辦法,仿若乾等著鍘刀落於自己脖頸。
“齊元生,給你一炷香時間收拾整頓,隨後與我回靈舟坊市,到時送你去宗門。”
齊元生一愣,不知婁瑩此舉何意,卻又不得拒絕,只能應是。
回望峰頂一眾老弱病殘,摸了摸腰間儲物袋,卻發現自己好像並無可帶之物。
齊元懷、齊啟封此刻也都安全下來,自己留在祁陽峰還有何意義,乾脆將手中靈劍插回土裡:
“不必整頓,走吧。”
婁瑩亦未多說什麽,只是在靈劍旁放下一枚玉簡,隨即一道靈力拉扯住齊元生,一道禦空而去。
齊元懷等人見婁瑩與齊元生說話,遠望著不敢上前打擾,不知說了什麽,只見得二人動作,隨即飛走。
齊元懷望著天邊流光,沉默不語,隨即不顧族人阻攔,踉踉蹌蹌往山腰走。
拔出靈劍,又撿起劍訣,眼神堅毅,一番思緒過腦,已是暗下決心。
“齊家日後,未必比不上金羽宗!”
隨即閱讀玉簡,微皺著眉,眼神訝異:
“《憑虛錄》?”
……
齊元生何時如此禦空飛馳過,一陣眩暈亦擋不住心中興奮,與旁觀鬥法不同,此番才算是實實在在窺得修士風采。
興奮勁過後,他眼神流轉腳底,這托舉自己禦空的金銀二色靈光,好似有些眼熟。
金色不必多說,那日斬蛇見婁瑩催動描籙,好一番異象生景,金山利刃,都與金合,故而靈光為金色。
那銀色靈光又從何處來?
他想起婁瑩乘靈舟而來的恢弘氣勢,又想起斬蛇歸來時,婁瑩腳底下的金色靈光。
為何變成了金銀二色?!
他再度想到那隻摘走【寒江印月】的手,小臂附著的金甲銀絲,一切仿佛慢慢抽絲剝繭般**裸露在他眼前。
他心中暗想:
“婁瑩為何遲遲不出現,直到剛剛那刻?”
“雖說婁瑩乃是金羽宗築基,頗多法訣手段,我不知曉也是正常的,可真有那般巧事?”
齊元生面上不敢異動,心中波濤洶湧。
“還有此人剛剛稱老祖為金羽宗金乾一脈弟子,可那夜老祖斷斷續續幾乎把生平說遍,卻從未提到這事。”
“所謂師兄,所謂百年庇護,是被算計百年的補償嗎?亦或者,其中還添著所謂幾十年私交的歉意?”
“再論這私交,莫不是連一開始兩人相遇也只是算計的一環吧。 ”
想到這,他有些同情齊高文,又覺遍體生寒。
金銀二色,那日斬蛇異象,金山銀水亦如此時腳下靈光,當時自己還暗讚兩人配合默契,眼下哪是默契,分明已被當做資糧吞吃了罷。
他自覺已經窺得真相,卻自認沒有承擔真相的能力,隻好默不作聲,將這一切統統遺忘,仿佛自己從未如此想過。
“金羽宗啊金羽宗,當真是吃人的好地方。”
一路飛馳,當時趕了兩天的路,此刻五六息便至。
到了靈舟上,婁瑩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句:
“往湖畔找個位置住下。”
婁瑩雖走,齊元生同樣恭敬行禮:“遵前輩命。”
隨即不敢多做停留,順著一側,施展步訣,翻身到了湖畔。
站於平整土地上,他仔細打量了一番大變樣的龍崖湖,別處還好,只是各處屋內多了好些個裝飾。
唯那龍崖湖上,遍長著奇異蓮花,銀葉金花,時殊神異。
又見金銀二色,他更加堅定心中所想,輕輕拿手碰了碰,傳來金屬相擊聲,清脆悅耳。
隨意找了個偏僻角落住下,亦是想避開婁南青一眾人等。
只是他沒想到一住半個月,那婁南青伴著兩靈匠、兩陣師卻一次也沒出現,應該是回去了。
同樣,婁瑩自那日消失,也不曾現出身形,卻不知那日為何非要帶自己來這靈舟坊市,好生奇怪。
又過一日,那西南天邊再次出現一靈舟,模樣與龍崖湖停靠那艘大差不差,只是要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