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登州城的大門,幾人都是走走笑笑,從始至終劉依然都未曾向鍾南提及涼亭中發生的一切,雖然鍾南一直感覺到很詫異,他不明白為什麽劉依然可以如此淡然,對今日發生的一切隻字不提,雖說自己今日出手極其隱秘,但劉依然好歹也是習武之人,如果連這點察覺都不具有,那實在是說不過去,可是劉依然好像完全忘記這件事一樣,像往常一樣打打鬧鬧,弄得鍾南開始有些不自在,摸不著東西南北。
從登州出發,下一站他們準備去往萊州,掖縣。這條路是劉依然早就計劃好的,可能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應該是會多出兩個夥伴。
出城前,夜色已經開始籠罩,而他們也僅僅走了十數裡,畫梅早就累的氣喘籲籲,精力全無,所幸的是他們眼前不遠處有一小村落,映著夕陽的余暉,他們朝著小村落走去。
通往村落有一條肉眼可見的小路,再往前不遠處有一條小河,小河中央立著一座小型拱橋,潺潺的流水和著幾聲鳥鳴,仿佛進入了一種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一般。
幾人走過拱橋,映入眼簾的是一家農戶,與整個村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站在橋頭望去,院落中有一人在淡淡的月光下忙著手中的編織,院落很大,顯得很空蕩,只有左右兩邊的草房,異常簡陋,現在已經是到了夜晚,這家人卻沒有絲毫生活的氣息,正巧的他們四人也無處落身,隻好在此將就一晚。
劉依然率先敲門詢問,而鍾南已經在四處觀望著四周,排除一切盡可能存在的潛在危險,聽到敲門聲,院中人緩緩的佝僂著身體向他們走來,劉依然也看清楚了開門人臉上滿滿的皺紋,眼睛深陷,在簡單掛著門栓的房門上來回摸索著,應該是一個盲人,由於身體佝僂,身高還不如劉依然,而且老人腿腳也不利索,短短的一段路程仿佛走了好久,“誰啊?”老人蒼老而又無力的聲音傳來。
“老人家,我們路經此地,見天色漸暗,想要在此休整一晚,明日一早便走!”
瞎眼老人猶豫了一下,然後打開了大門,將幾人迎進了院內,然後左右踟躕,有些慌張,不知所措的樣子,“你們稍等,我收拾一下。”
鍾南等人都在周圍,又豈能讓這樣一位瞎眼老人忙裡忙外,大家都替老人將院中的編織筐收到了旁邊的草房中,這間草房實在簡陋,裡面放置雜亂無章,牆角堆滿了草堆,草堆旁就是老人編織了不知多久的竹筐,還有一些乾柴等等。
收拾好之後,瞎眼老人就帶著他們回到了正屋,裡面一片漆黑,但整體看上去十分乾淨,瞎眼老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麻煩各位了,你們坐,你們坐。”
畫梅進屋前就已經渾身不自在,再加上此時天色已晚,屋中陰冷黑暗,她便一直拉著劉依然的衣角,不敢言語,至少劉依然到現在都沒有發話。
瞎眼老人好像忘了什麽東西,剛坐下才意識到,猛的站了起來,一邊道歉一邊走向旁邊的櫥櫃,“你看,我一個人習慣了,把這事都給忘了。”
瞎眼老人在櫥櫃中摸索了許久,拿出了一支只有半截的蠟燭,點然後放在了桌子上,陰暗的房間中有了一絲的光亮,“沒關系的老人家。”
“這根蠟燭都存了十多年了,沒想到有一天還能用的到。”
“老人家,您一直一個人嗎?”
“有個兒子,去當兵了。”
“近些年國泰民安,邊境常年無戰事,您兒子也沒回來看看。”
瞎眼老人苦笑一聲,“連封信都沒有,不知道是死是活。”
突然提起瞎眼老人的傷心事,劉依然對他也是滿臉的同情,“對不起啊!”
鍾南一旁轉過話題,“老人家,要怎麽稱呼您。”
“別人都叫我老瞎子,你們就叫我瞎子吧!”
以劉依然的性格,又怎麽對一個老人如此不敬,思索了片刻後,“那我們就叫你瞎爺爺,瞎爺爺。”
瞎眼老人明顯愣了一下,顯得很不好意思,“我一個鄉下老翁哪有什麽資格。”
“長者為尊,您說呢,瞎爺爺。”
瞎眼老人熱淚盈眶,應了一聲,“你們還沒吃飯呢吧,我這,我這有些粗鄙雜糧,你們要是不嫌棄,就應付著吃一些吧!”
桌子上有些饅頭,已經隱隱約約看到些許炭黑,形狀大小不一,看樣子是老人花了不小的力氣才弄出這些饅頭來,這些雜糧甚至不如劉依然他們所帶的乾糧乾淨,於是劉依然讓畫梅拿出包裹中的乾糧分給了老人,老人拿著乾糧在嘴邊嗅了嗅,感覺很是滿足,好久之後才咬了一小口,連忙說著謝謝。
簡單的吃過,就到了晚上休息的事宜,兩間草屋,正屋是瞎眼老人休息的地方,本來老人想要讓出正屋,幾人不肯,便隻好在隔壁裝滿雜物的草屋休息一晚。由於鍾南知曉劉依然兩人的女兒身份,即便是在草堆上都是很刻意的拉開距離,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尷尬。
夜深人靜時,鍾南實在不能安然入睡,為了不打擾鍾成等人的休息,於是悄悄摸摸的溜出偏房,在院中伸了個懶腰,看著高高懸掛的明月,又笑了,雖說是剛入春的季節,但夜晚天氣還是涼颼颼,但對於一個久居深山的鍾南來說,就如同家常便飯一般。
老人院落距離那條河流很近,門前不遠處有一棵老樹,枝乾粗壯,隨著春日生機漸顯,可以能隱約看到幾粒嫩芽悄然冒出,枝頭有喜鵲駐足,在靜謐的夜晚閉目養神,偶爾會有三兩陣微風吹過,卻絲毫影響不到它的雅興,安靜的沐浴著柔和的月光。
夜深人靜從不是一個人的權利,當鍾南起身的那一瞬間,便將劉依然的思緒從無限的遐想中拉了回來,等到鍾南一隻腳踏出房門後,劉依然也是悄然起身,無聲無息的跟了出去。
就如同鍾南考慮的一樣,劉依然好歹一習武之人,對於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不可能毫無察覺,只不過就像她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一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隱私,只要鍾南二人並無惡意,那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質問一個救了自己的人呢?
劉依然沒有立即跟上去,在院中站了片刻,感受著同一片夜空下的月光,也許是從小生活環境的不同,劉依然感受不到月光下一臉享受的鍾南到底是什麽感覺,恰巧一陣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寒顫,走到了門前。
借著灑下的月光,鍾南愜意的躺在小河邊,枕著手臂,翹著二郎腿,回想著自己的好夥伴,那隻幼年刀額虎,好似又回到了化神谷, “一直站著,不累嗎?”
劉依然衣服做錯事被發現的樣子,輕輕咳了兩聲,慌忙解釋道:“我可沒有跟蹤你啊!我只是睡不著覺,出來走走。”
鍾南嘴角微微一笑,“我說什麽了嗎?”
鍾南如此調侃,倒顯得劉依然有些心虛,她快步上前,在距離鍾南一臂的位置也躺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不知為何,躺在鍾南身邊,有一種熟悉又安心的感覺,突然間,她對這輪明月又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月光如炬,這夜色果真很美!”劉依然躺在河岸邊,注視著頭頂的皎月,不同的角度看眼前的景色確實有著不同的感觸,一番突發的感想。
鍾南嘴角微微揚起,“你是對著月光感興趣,還是對我?”
這句話帶著幾分曖昧,劉依然聽在耳中,臉上蕩起一抹紅暈,只不過鍾南沒想那麽多,只是很單純的想要知道劉依然到底是對什麽感到好奇。
憑借著這幾日與鍾南的相處,自然明白他言外之意,“你於我有三恩,你不想說的事,我自然不會多加問詢,算是對你的敬重。”
鍾南突然間愣住了,好像跟他想象的不一樣,按照當初悲風對他的交代,只要在外人面前顯露自己的武功,便會一發不可收拾,會被一直問東問西,可是眼前這個女孩好像很不一樣,鍾南感覺到很詫異,他突然翻過身,一臉迷惑的側著身體看著劉依然,“你難道不好奇?”
兩人四目相對,氣氛有些詭異,當鍾南意識到劉依然的女兒身份時,才發現這個姿勢甚是不妥,慌忙放緩身體,望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