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瀅本就白皙的臉越發蒼白,繼而顯得有些陰暗,仿佛有隱隱的黑氣在額前縈繞,青色的血管輕微的隆起,隨著耳後的黑氣飛快的被打散,她愈發猙獰的臉緩慢的舒展下來,像是被熨燙平整的棉布,恢復了慣常的光潔。
江小流皺了皺眉,欲言又止,只是緩緩拍著季月瀅的後背,就像在樓上她拍小孩子那樣,“好了,好了,沒人會傷害你的……”他聲音舒緩而溫和,季月瀅終於平複了下來,她驚恐睜大的眸子緩緩渙散,繼而又重新恢復了焦距,一瞬不瞬的看著江小流,看著他額頭輕輕滾落一滴汗珠。
“沒事了?”江小流看著女孩的眼底,那裡是慣常的澄澈,再沒有一絲陰暗存在。
“嗯!”她點點頭,有些虛弱的被江小流扶到了椅子上,靜靜的扶住杜雅清遞給她的熱茶。
“是陰氣!”江小流這才看向等著他回答的杜雅清,“看起來,有問題的不只是這個女人,那個孩子,問題很大!”
杜雅清點點頭,剛剛江小流翻身離開的時候,她就意識到孩子不對勁了,看到季月瀅和那個婦人表現頗為相近,她就幾乎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那個孩子肯定有問題,而且大概率問題最大的就是他。
聽到江小流說陰氣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那個小孩子怎麽會有陰氣這種東西。
人生下來,先天陰陽具足,陽盛而有盈余就會化作一口純陽真元落入氣府,然後慢慢消磨殆盡,按理說有這一口先天純陽在,小孩子能洞見陰物邪氣,卻難被侵染,特別是男孩,純陽更勝,一般的陰邪之物都要退避三舍才對。
“師姐,你照看一下月瀅和大娘!”江小流抓住自己腰間的懸著的長劍,起身看向杜雅清。
“你幹什麽?”
“那個孩子有問題,我不能讓他在城裡爆發問題!”
“這裡是天瑯城,有師父和掌門真人他們在,哪裡輪得到我們處置!即便要去,我去不是比你更合適?”
“可……”
“公子!你們去吧!兩個人安全些!”季月瀅看向江小流,旋即看向杜雅清,“你們兩個人還能互相照應一下,我能照顧好自己和這位大娘的,只是……”她頓了頓,還是開口,“只是那個孩子怕是沒有什麽惡意,你們能不能盡量別傷他性命!”
江小流沉默不語,默默看著再不開口的侍女,她粉白的長裙在溫風的吹拂下緩緩飄蕩。
此刻的問天清大堂只剩下了他們幾個,酒兒已經拜托夥計帶去休息了,一時間很是安靜,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和婦人低低的啜泣,顯得有些詭異。
“走吧!”杜雅清打破沉默,縱身飛到二樓,江小流默默的跟著,回頭看了一眼季月瀅,她正在衝他輕輕點頭。
房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房間裡有些陰冷,似乎有看不見的黑氣在隱隱盤旋,孩子依舊躺在床上安靜的呼吸,胸口起伏,似乎並沒有什麽改變。
杜雅清看了江小流,跟著點了點頭。
江小流掐起法訣,準備在一旁,正是“九陽正明訣”。
杜雅清到底是化海境,沒有如同胎息的季月瀅被迷惑了心智,她坐在小孩身旁,一手掐著法訣,一手輕輕搭在孩子的腕部,絲絲縷縷的精元緩緩進入孩子體內,如同遊龍探海,順著孩子的四肢百骸湧動。
杜雅清清秀的眉毛緩緩皺了起來,看向江小流,一言不發。
不對,很不對勁!
一般孩子的先天純陽真元由丹田生發,升至神闕,巨闕,中庭接著浮至至陽,靈台,神道,百會,最後在神庭散去,而修行之人是在逆行這個通路,最後從丹田向四肢百骸運行。
但是這個小孩,他的這個通路是完全打開的,但是神庭卻是封死的,先天純陽離開了丹田最後到達百會卻無法繼續運行繼而發散,只能匯聚百會。
而且,這個小孩先天陰陽相濟,本就難以形成太多純陽真元,相較之下,太陰生發,像是個天生的鬼物洞府。
杜雅清看著江小流,眼底的疑惑越來越重,她緩緩的跟他描述自己探到的內景,但是江小流一臉茫然,並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
“等等!”杜雅清目光縮了縮,晶瑩的眸子裡閃過亮光,她忽然想起來自己曾經在天星閣看到一卷陳舊的孤本書簡, 上面大部分東西都失散了,只有不多的幾片不知道什麽材質的竹片依舊被羸弱的繩子編著,被整理的師叔細心地用新繩加固了,但是並沒有什麽人去看。就是那本書簡上,記載過這種情況。
這種小孩先天具足,陰陽相濟,雖然純陽不足卻通路大開,且先天純陽不散,只等仙人破去神庭,灌注神通,便可扶搖直上,境界日新月異,或者,還有另一種結局:由於純陽不散,匯聚在百會,於是在那裡形成一盞類似於魂燈般的東西,照見陰靈邪物卻難以退避,更因為通路打開如同一個招引陰邪的鬼舍,鬼物藏身其間再不怕白日陽盛,烈風吹打。書簡稱之為,陰靈鬼體,更由於陰陽相濟,多見於女孩。
但是眼前的這個男孩的狀況,和書簡的記載相差不遠,更由於陰物邪氣寄居其中,依然是一頭鬼娃。
杜雅清被自己猜測搞得連連皺眉,忽然她覺得哪裡不對,自己漸漸喪失了對孩子內景的感知,她覺得孩子的經脈跳了跳,她遊走其間的精元如同泥牛入海消弭不見,像是被人鯨吞去了,此刻一股莫名的涼意從脊背噌的冒出。
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按理說寒意來的莫名其妙,但是大多的時候,人並不會對眼前的危險極為恐懼,那些隱藏在陰影裡,讓人莫名驚悚的家夥,才會讓人戰栗不已,毛骨悚然,再無安寧。
江小流和看向他的杜雅清對視,只是一個呼吸之間,他忽然看到身後的孩子緩緩睜開了眼,眼眸裡填著兩個眼珠,正一瞬不瞬的就那麽同時看著他們兩個,讓他脊背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