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與天歌 第3章 “活靶子”

在酒兒的視線裡，他們從院子裡一躍而起，那些巨大的樹迅速縮小，變得像是螞蟻那般，最後連成鬱鬱蔥蔥一片，在揚起的雪塵裡慢慢同化成一致的素潔，像是一大張白色的毛毯鋪到了地上。

“好美！”她輕輕喃喃，眼睛睜得很大，仿佛想把所有高山江水，銀裝素裹全都收進去。

“什麽?”杜雅清正在全力催動禦劍神行符，呼呼風聲中只聽到孩子輕輕嘟囔了一下，“很冷嗎?”然後她瞥向一旁一臉笑意的江小流，“別傻笑了！酒兒冷了！”

“啊?她沒……”江小流的話在杜雅清的劍指的脅迫下被咽了回去，“好好好！我乾活！”

他手掐法訣，“燭陽影！”似乎有淡淡的橘紅色影子從他身邊散發而出，像是一簇飄搖的火燭，又像是一團徐徐升起的太陽，溫暖而不顯得酷烈。

“好厲害！”酒兒瞪大的眼睛從那些江水高山上轉到了江小流的身上。

“是吧！”江小流嘴角揚起。

“嗯嗯！”酒兒似乎想摸摸他，只是手剛剛探出去就看到了飛劍的底下，被那些縮小如芥子的林海嚇了一跳，“啊！”

“小心些！”杜雅清扶正了小女孩，看向了遠處的天空，已經有些泛紅了。

“神仙哥哥，為什麽這邊的樹是綠的，那邊的好像是黃的啊?”酒兒指著兩邊遠處，已經被白色覆蓋很多的樹林說到。

“這邊靠近我們天瑯城，自然有陣法維持生命力，不太遵循四季流轉，全憑天然榮枯，那邊就沒有了！”

“那我們的村子不也是在陣法裡嗎?為什麽爹爹和娘親，還有鄉親們……”她忽然想到了過去那些日子，爹爹和娘親，給她江糖的朱大娘，會給她捉魚摸蝦的虎子……

江小流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噎住了，他神色漸漸暗淡，不知道怎麽跟這個五歲的小女孩解釋，只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說什麽，那些如影的燭火或者陽光似乎也暗淡了一下，似乎被呼呼的風雪吹的有些飄搖。

“小心！”杜雅清的耳朵動了動，手上法訣再變，飛劍速度變得更快，那些呼呼的風雪都有些狂暴了，只是有江小流的“燭陽影”在，全都被擋在他們身外一米左右的地方，像是個橘紅色的屏障。

“怎麽了?”

“有箭翎羽的聲音！”

果然，杜雅清的聲音剛落，他們身後，一隻雪白晶瑩，冰玉般的羽箭掠過雲層，在風雪中穿過。

“能不能再高點?”

“再高些就是冰晶層了，除非更高的地方，但是那樣我的精元根本不夠，這張符也支撐不了！”杜雅清隻覺得情況讓她有些牙疼，在她的耳畔裡，那些羽箭的聲音不止一個，似乎有一片箭雨逆著風雪朝他們飛來。

“不行師姐！我們飛在空中太顯眼了，就是靶子！”

“落下去不是正入人家張好的口袋嗎！”杜雅清全力催動法力，一身精元如同江河衝撞，奔騰傾瀉。

“噗！”

“嘶！”

“燭陽影”稍稍暗淡了幾下，旋即恢復正常。

“神仙哥哥，你的肩膀！”

“不礙事！酒兒，你躲好！”江小流製止了想要幫他拔出肩膀白色箭鏃的女孩，“是清河門的余孽們！這個感覺，錯不了！和天心閣收藏的清寒箭的氣息大差不差！只不過，沒那麽凶猛！”

天心閣是天瑯城專事法器兵械收集鑄造的，擁有不少已經很罕見的法器和兵械，其中的一些來自已經破落的山門，有些是曾經天瑯城的盟友，或者敵人，只不過，他們都隨著漫長的時間一起腐朽破敗，只剩下這一點點存在過的證明。

“你撐住，我們在前面的樹林落下！”

“不用！”

杜雅清並沒有理會江小流的逞強，那個傻小子不清楚，但是她清楚的很:清河門的清寒箭本身品質並不怎麽好，只是封雪礦邊角熔鑄而成。但是曾經的清河門有一門“清心寒山訣”，能夠短暫融入封雪礦中相當於化海修士的清寒真意，這樣才有了清寒箭的說法，別說江小流他一個下三境的真元修士，就是她這種精元修士受到清寒真意入體都不是那麽好受的。這種批量製作的清寒箭雖然只有那麽一絲清寒真意，平常並無大礙，但是一但入體，那就是兩回事，如同寒髓丟入池水，一身真元將緩慢地化為冰塊，僅憑真元修士自己絕難衝開。

念頭至此，杜雅清當然再不敢繼續禦符飛行，此地距離天瑯城少說還有一刻鍾，即便江小流不再中一箭，他那還在維持“燭陽影”的真元也會全數化作靜止的冰晶， 再無生機可言。

“師姐，我們到了嗎?”江小流聲音有些發顫，“我的‘燭陽影’怎麽好像失效了?好冷，好想睡覺！”

“臭小子，清醒點，你可不能死在這！”杜雅清一面往樹林裡飄落，一面和江小流說話，防止他在寒冷中昏睡過去，那樣風雪和失溫會要了他和酒兒的命的。

“放，嘶，放心，不會！”江小流身周的橘紅色濃重了幾分，只是聲音依舊發顫，“師父在長淵裡留禁製了，而且，還給了我保命的東西，死，嘶，死不了！”

他聲音漸漸低沉下去，似乎將要從飛劍的防護氣流中跌落，還好此刻飛劍已經將要落入林間，杜雅清一把拽住了他，抱著酒兒腳尖輕點樹枝，旋身落到地上。

甫一落地，杜雅清隻覺得四周有隱約的樹枝折斷聲和積雪的嘎吱聲響起，像是急促的鼓點，要將他們吞沒。

“神仙姐姐我怕！”酒兒死死抓著她的衣角和江小流的手，似乎想要傳遞些熱氣給他。

“別怕，沒事的！”杜雅清神色漸漸沉靜，變得有幾分肅殺和冰冷，她的手搭到了腰間，將飛躍而來的“禦劍神行符”放了回去，取出另一張掐起法訣，隨時準備把法力灌注進去，打開“千裡傳信符”自己的禁製。

天瑯城為了防止弟子求援的時候已經是強弩之末，“千裡傳信符”自身帶著禁製和法力，只需要打開就能激發，自行遁離。

此刻的杜雅清，右手將長劍離鞘寸許，左手持符，面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活像一隻保護雛崽的老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