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靠你了!”江小流艱難爬起,一手撐地,一手掐訣。
滿天的風雪驟然暫停,只有長淵劍身銘文愈發璀璨,顫鳴如同高歌的白鸞鶴,那些低低打旋的雪片在暫停之後忽然破裂開來,像是爆裂的白色煙花,裹挾著青色的劍氣縱橫開來。
一切無聲而安靜,卻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劍柄嗡鳴,似乎在等著它的主人斬出這一劍。
江小流體內的真元從那一刻的強行湧動之後再難流轉分毫,幾乎已經到了真元全數化冰的境地了。但是,他的生機仍未斷絕,長淵不光自行破敵,似乎還呼應他剛剛的意志,為他護住了心脈和丹田,使他一點真元不滅。
他原本以為,這就是師父所謂的留下的禁製,但是,長淵似乎在呼喚他,等著他自己斬出那一劍,那真正的禁製。
很艱難,但是他還是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了,長淵依舊兀自顫鳴,四周的風雪和人一起被遲滯下來,此刻,只有他和長淵!
他恍惚的走向長淵,遠遠的伸出手,像是在抓糖果的孩子,杜雅清看著他穿過停滯的風雪,走到自己面前,探出的右手顯得慘白而無力,如同從冰封的墳墓爬出來的惡鬼,不停的打著哆嗦,但是仍然堅定的向前。可惜她什麽都做不了,連自己施展禁手的精元都在長淵的影響下緩慢了下來,雖然她很怕江小流摔一跤,雖然她很想替他握住長淵,但是她什麽都做不了。
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做的,也不是你做了就有結果的;他們大多時候是無能為力,是無疾而終。
她早就知道這件事,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好在地上沒什麽枝丫,好在少年踉踉蹌蹌,但是終究沒有跌倒。
拿著雪白長弓的年輕人看著對面的少年搖搖晃晃的走向那把古怪的劍,心中警鈴大作,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灌了鉛一般,難以挪動分毫,體內的精元也遲滯異常,像是煮過頭的漿糊。他清楚的感覺到那把劍透出來的危險的,如同芒刺般的鋒銳,但是他難以反抗,這下他變成了那個待宰的羔羊了。
終於,江小流狠狠的握住了劍柄,“長淵”兩個字閃爍不已,一瞬間,天地靜謐。
接著,漫天的層雲恢復了湧動,風雪呼嘯,一如既往,四周的劍氣芒刺般炸開,除了江小流所在的方向,全都被劍氣掠過,布帛切割撕破的聲音和鮮血噴濺的聲音驀然響起。
江小流緩緩轉動腕部,讓劍尖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接著,劍刃前斬而去,青色的劍芒帶著無匹的氣勢切開了面前四人的胸口或者切斷他們的手臂,那些殷紅將地上的雜亂的雪染的鮮豔而妖嬈。
青色的劍芒繼續前掠,那個白衣的年輕人終於有機會搭上箭羽卻發現,那讓他感覺如芒在背的一劍已然斬出,此刻,已經無可抵抗。他整個人後仰一掠而去,手中的弓弦依然兀自拉開。
可是,這一劍,是已經斬出的。
年輕人隻覺得手掌一空,接著他的食指和拇指頹然的落了下去,“嘣!”的聲響在呼嘯聲中被掩埋,那是弓弦崩斷的聲音,然後年輕人的眼裡就只剩下那急速擴大的青色一線,接著什麽都看不到了。
“啊!”他不住的慘叫,眼皮緊閉,眼角滲出如漆般粘稠的鮮血,頹然的躺到雪地上,再沒了聲息。
杜雅清隻覺得丹田一輕,然後喉口湧上一股腥甜,似乎那些樹木和大地也開始旋轉,七彩的霞雲逸散而開。那些緊繃的精元和脈絡全都安靜下來,如同昏睡的幼貓。
“可惜了,本來這一劍能把你們都切成兩半的,可惜流兒你已經沒什麽真元在了!”
清冷的聲音從長淵青色的輝光中傳來,然後青色逸散開來,長淵“噌”的滑落,插到地上。
江小流向後倒去,他的身後,是已經昏迷的杜雅清和酒兒。
一時間,天地安靜,山坡上只剩下矗立的老樹和七零八落的肢體和殷紅,以及平靜躺著的三個人。
大雪簌簌的下,雪片在風中揚起又飄落,織成一張巨大的毛毯,緩緩的掩蓋了那些頗為猙獰的痕跡,幾乎將整座天地都一起洗成潔白,再無什麽分別。
天際,白色身影駕著金色的流光遠遠追著彩色霞雲趕來,如同這場飄零的大雪,早早出場,卻又姍姍來遲。
——
江小流緩緩睜開了雙眼,看到熟悉的天頂和花紋,忽然覺得自己終於活了過來,似乎一場大夢,被千萬把刀刮了一遍。
一旁擦拭漆金線紅木桌子的侍女注意到了江小流輕輕轉動的雙眼,有些欣喜,兀自跑了出去,口中大聲喊著什麽。
“閣主!閣主!公子醒了!”
“誰醒了?師兄嗎?”一個帶著稚氣的聲音問道, 有些分不清男女,不過小孩子的聲線,大多如此。
“嗯嗯!”侍女狠狠的點頭,粉白的裙紗在殿前的風中輕輕揚起。
“我知道了!安靜些!師兄剛醒,師叔在閉關調養呢!”聲音漸低,似乎怕驚擾亂了師兄和師叔。
“我沒事!”江小流穿著素白的內襯從帶著紫金漆木的門中走出來,撐著青白色帶著玉石質感的扶欄,他的頭上掛著一塊金字匾額,上書“登雲殿”,字跡灑脫狂狷,卻透著一股子凌厲和清冷感。
“師父閉關了?”
“誒呀師兄!”那個人快步上前,那是一個比江小流更小的少年,一身淡黃的長袍,腰束玉帶,中心嵌著一塊紅中帶著青白的帶鉤,顯得靈動而富有生機,“你怎麽剛醒就出來了?還不好好穿衣服!我還等著喂你喝粥呢!”
“少來!”江小流甩開少年伸過來的手,“你小子肯定想往粥裡放辣椒粉,然後使勁往我嘴裡灌!”他白了少年一眼,嘴角倒是有幾分笑意。
“怎麽會呢師兄!”少年滿不在乎的繼續上前,“我很貼心的!”
“就你!”江小流嗤笑一下,“不瞎折騰我就謝天謝地了!”他聲音頗有幾分沙啞,“對了,你剛剛不是說師父閉關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誒呦!我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打了好幾頓,渾身都疼!”他接著開口,等著對面少年的答案。
“可不是嘛!你還不如讓人打一頓呢!”少年表情緩緩嚴肅下來,看著江小流的眼睛說,讓他有些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