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陽天下 第17章：落魄！

簡樸的素衣也比以前薄了許多，身旁跟著同樣一身簡潔，不施粉黛的孔玥，憔悴的面孔，一看就是昨晚沒有休息好，

也是，家中大起大落，一朝傾覆，一切如過往雲煙，如何讓人不心驚膽寒，又怎能安穩入睡呢。

柳氏低著身子，用自出生以來最和緩的語氣，朝面前一中年男子討好般的說道，

這一刻，她才明白什麽叫做低聲下氣，什麽才叫卑微，

“大夫人，在下也是個乾活的，您…就別為難我了。”站在柳氏身前，被稱為白掌櫃的正是這緣來客棧的掌櫃，白熊飛。

臉上流露著一抹為難，眼底望著身前的母女倆，不為察覺的閃爍著一絲不屑，

想當年，孔家如日中天的時候，這大夫人是何等的雍容華貴，太傅府的兒媳，對他們這種普通人來說，那是貴不可言。

平日裡要想見上一面那是難上加難，即便有機會了，都得層層通報，說話時的態度，那叫一個高高在上，

想當年，太傅也算是他這客棧的常客，他也隻敢遠遠的在一旁伺候，深怕得罪了這位貴人，心中何嘗沒有羨慕嫉妒，

可那時又豈會聊到會有這麽一天，乃至這京城幾乎人盡皆知的局面，真是造化弄人，

不過看著以往攀都攀不上的大戶淪落到今天的地步，這感覺，真是無法描述啊，

你求我啊，求我的話說不定……

孔玥清冷的注視著這一幕，雖然白掌櫃隱藏的很好，但還是被她出色的直覺察覺到了，

看著仍在彎腰低眉的母親，縱使她早有求人辦事的準備，孔玥仍是心中不忍，攙扶著柳氏，不動聲色的道:

“母親，既然白掌櫃有難處，咱們還是別為難他了，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玥兒，你……”柳氏難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女兒，明明適才出來時，不是這般說的，

府門被封，老三老四經營的產業定然也保不住，一家人什麽值錢的也沒帶，

隻昨日一晚，便已經將他們隨身的首飾、乃至衣裳當掉換的錢用的七八了，剩下的錢還不夠一家人再住一晚，這已經是城裡能找到最便宜的客棧了。

本打算今日找找門路，看能不能找昔日好友借點，可是……

世態炎涼啊！

一個個聽聞是她們上門，皆是找各種理由拒之不見，柳氏自然也明白，如今的處境哪還能要求更多呢?

一無所獲回到客棧，眼看天都要黑了，隻好再住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這緣來客棧的白掌櫃，說起來，以往和太傅府也算淵源不淺，老太爺就喜歡這家的小菜，十余年來，本以為會有些情分，可沒想到，

但即便要受點委屈，可如今人在屋簷下，哪有不低頭啊，

忍忍，只要一家人能先安頓一下，度過眼前的難關，才有機會以圖後日啊，因此，柳氏才忍著性子，委曲求全，只希望對方能看在往日的情分，再給她們一晚上的時間。

可沒想到，一向機敏的女兒居然直接掐斷了目前唯一的生路，柳氏心裡又急又氣，

“母親…”孔玥眉目吵著白熊飛的方向擰了擰，手中暗暗使勁，氣頭上的柳氏也是一愣，又見女兒朝自己搖頭，頓時也明白了，

身子如同泄了的洪水一般，失去了渾身力氣，全靠孔玥攙扶著才不至於失態，

孔玥回過頭朝白掌櫃勉強一笑，強聲道:“白掌櫃，我們這就走，給你添麻煩了。”

“大姑娘客氣了……”白熊飛眼看沒什麽羞辱對方的機會，微微有些遺憾，

孔玥扶著柳氏回到房間，眾人見倆人回來之後，眼睛皆是一亮，緊張兮兮的圍上來，三嬸玉氏，四嬸孟氏依次出口道:

“大嫂，怎麽樣，白掌櫃怎麽說?”

“玥哥兒，白掌櫃同意咱們再住一晚了麽?”

其余人雖然沒有出聲，但眼中流露的神采都是帶著一樣的希冀。

柳氏慚愧的低下了頭，素手緊緊的攥著，眼中隱隱滲出淚珠，眾人見此，心中咯噔，但仍沒有死心，

“大嫂，怎麽樣你倒是說啊…”

“是啊，玥哥兒你倒是說句話啊…”

“玥姐姐，我們是不是……”

孔玥聽著一聲聲追問，心中一顫，無奈的道:“三嬸，別問了，咱們走吧。”

低聲的一句，打碎了眾人最後的倔強，好半晌，玉氏恨恨的道:

“這白眼狼，想當初咱們家得勢的時候，恨不得天天貼上來，如今一見咱們落魄了，竟半點人氣都不講……”

孔玥知道，這是三嬸在發牢騷呢，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人不就是如此麽，終究是生意人，如何能奢求更多呢，

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沒什麽好指責的，

這時，四嬸孟氏輕輕搖著繈褓中剛睡著沒多久的孩子，眼中出神，突然小聲道:

“要不…咱們去投奔大姑奶奶吧?”

聲音很小，差點孔玥站在旁邊都沒聽清楚，還沒等她反應，原本垂頭喪氣的柳氏猛地一抬頭，少有的言辭拒絕道:

“不成，難不成你們忘了，如今我們一家遭難，陛下令我三族不得致仕，令儀如今的處境只怕也不好，咱們可千萬別再給她找麻煩了……”

孔玥暗自點了點頭，這位大姑奶奶在出嫁之後，一直沒有所出，不得已為自己丈夫納了一房小妾，

可沒想到第二年她便和那位妾室一同懷孕，且都是男孩兒，可如今，聖上令他們三族不得致仕，只怕這大姑奶奶的兒子也在其中，

對於一個不能致仕的兒子，可想而知夫家又如何會有好臉色給她，即便母親不說，她也會阻止。

見大嫂阻止，孟氏也理解的點了點頭，熄滅了這個想法，玉氏歎了一口氣，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該如何是好?總不能一大家子出去乞討吧?”

語音剛落，換來的是一片沉重的壓抑，乞討?

真的要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嗎?

從一個太傅府養尊處優的夫人、小姐， 到如今的上街乞食物，衣不裹腹?

只怕明天全京城的茶余飯後都會是她們一家的談資吧。

就在這時，噔噔噔！

一串串敲門聲傳來，令眾人心中一緊，

“誰啊?”玉氏試探的問道，

“打擾了，夫人，白掌櫃讓我問問你們可收拾妥當，這廂房……”

話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玉氏一聽，心裡又是一怒，當即就要怒口而出，

孔玥眼疾手快，在其說出口之前，一手捂住，在玉氏不解的目光中，孔玥衝門口道:“我們收拾的差不多了，片刻就離開。”

“好的，打擾了。”

隨著幾聲踏步，小二離開了，孔玥也松開了手，玉氏氣衝衝的道:

“玥哥兒你為何攔我，你看看那白眼狼什麽態度……”

“二嬸！”孔玥顧不得長幼尊卑，出言打斷玉氏的話，又放緩語氣道:“多說無益，咱們如今不過是一群婦道人家，真要是鬧難看了，只怕吃虧的還是咱們……”

玉氏沉默了，

是啊，她快忘了這點，他們這一大群人身邊可沒一個男人守著，那姓白的要真有什麽歹意，還真不安全，

見沒人否認，孔玥扭頭朝柳氏道:

“母親，事已至此，趁天色還不晚，咱們先走吧，路上再想點辦法。”

柳氏抬起頭，看了看認真的女兒，再看了看不說話的玉氏，低頭不語的孟氏和六神無主的孩子們，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