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有消息了。”
王府的總管符安快步走了進來,恭敬的朝柳承雍說了一聲,
柳承雍沒有回應,簾幕之後,香暈嫋嫋,手中提筆揮毫,不動如山,專心一處,
符安候在門外,他知道自家王爺寫字時不喜打擾。
半盞茶後,柳承雍緩緩收筆,看著浮於紙上的痕跡,眉目一皺,有些不滿意,
唰!
走出來後,柳承雍擦了擦手,淡淡的道:
“查的如何?”
那日上朝,王柏章的行為自然令他很是不爽,他本以為自己暗示的很明顯了,沒想到他竟不識時務
莫不是以為一個大理寺卿的身份,便有了在他面前目中無人的資格?
不過為了謹慎,還是讓人去查清楚其中的原委。
“額...”符安眼神有些猶豫,神色間竟有些忌憚,支支吾吾的令正要喝茶的柳承雍一愣,他最是討厭這種賣關子的行為,略帶不滿的道:
“到底怎麽回事?”
見自家王爺生氣,符安也不敢隱瞞,隻好將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王爺,據下人打探,王柏章那日接到您的信物之後,沒多久又接到了蘇丞的信物....”
“外公?”柳承雍先是一訝,後眉目又變得柔和,
“沒想到外公竟也出手了,恩...倒也是情理之中。”
一旦他成功入主東宮,外公少丞的位置只會愈加穩固,甚至以後,未必不能再進一步,擔任太丞,畢竟當今這位太丞年紀已然不小了,
“然後呢?”
柳承雍繼續問道,如果僅僅是此事,借那王柏章一百個膽子,只怕也不敢同時忤逆外公和他的意思,
“王爺明鑒,當天還有一人拜訪大理寺,據說,王柏章甚至親自出門迎接,十分重視!”
“哦?有意思了。何人有這麽大的面子,那王柏章可不是那種阿諛奉承之輩啊。”柳承雍詫異了,
他明白,重點就在這個人身上,究竟是誰,竟比他和外公加起來的分量還重?
莫不是那六人中的其他五人親自登門?
想到這,柳承雍眼神一凝,這五人中,除了那位年事已高的穆老太丞和姓孔的那個老匹夫有些交情外,其他幾人可從來都沒什麽來往啊,
而那位老太丞終日養病,只怕沒什麽心思關注此事,那會是何人?
就在柳承雍猜測著那人身份時,符安突然口出驚人,
“據旁邊路人說,當日並無顯赫貴人登門,上門的那人不過是一身仆人打扮。”
“不可能!朝堂中怎會有這般人?”
柳承雍搖著頭冷笑一聲,斷然否決,他還以為是誰親自上門,誰料竟只是一個下人,怎麽可能讓王柏章親自出門迎候,
那畢竟是大理寺卿,堂堂正二品,雖然不在他眼中,可也算是朝堂支柱重臣啊,
符安聽聞,苦不堪言,當時他也以為是那人記錯了,可後面一打探,才後知後覺,還真有這麽一位人存在,
“回王爺,屬下派人追查那人的身份,最後發現,他回了......”
“去了哪裡,快說!”見符安不似開玩笑,柳承雍第一次急了,
符安一咬牙,快聲說道:“去了熠陽王府!”
哐!
“什麽!”
熠陽王府四個字如同晴天霹靂在柳承雍腦海中回蕩,手中端著的茶杯也在一瞬間滑落,實在是這個答案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怎...怎麽會是......,不可能啊,他...他怎麽會干涉這件事......”
“難道?”
無數的猜想在柳承雍心中誕生,然後又一一被排除,半天也沒得出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柳承雍在大堂裡走來走去,目露思索,額頭緊皺,
在他心中,那位雖然已經閉門不出六年了,就連城中的人似乎都快忘了靖國還有這位特殊的存在,
若是大伯父沒有那件事,只怕他會沒有絲毫意外的登上那個位置吧,
即便如今他已經成為了皇子,倆人的身份仿佛調換了一般,可他始終還記得自己父皇還是皇子時,話裡話外對那個人的推崇。
“王爺,那位會不會只是恰好想救孔家一命,畢竟當年他的父王和這太傅......”符安在一旁小聲猜測著,
柳承雍一時間也有些拿不定注意,六年不出手,偏偏在這個時候,真的只是一種巧合,還是衝著他來的?
畢竟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可是他啊!
如果只是念在往日的情分相救孔家一命倒沒什麽,他不在乎,可如果是後者,那就有些可怕了。
雖然許多年不見了,但那個人給他的印象和恐懼早已深深的融在了骨子裡,甚至不僅僅是他,幾乎這一帶所有的皇子、世子,只怕都是如此,
生子當如柳熠陽,這個獨樹一幟的名字,尤其是隨便玩笑的?
沉吟了半天,柳承雍眼中的擔憂和忌憚消減了一點,朝符安道:
“你悄悄的將這個消息傳出去,注意,不要留下痕跡。”
“王爺您的意思是?”
“既然摸不清楚路子,不如將水攪渾一些,說不定更能看清這泥潭裡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柳承雍眼神深邃,寒光冷冽,
“是。”
“慢著!”
符安說著就要離開,卻又被柳承雍呵住,只見其揉了揉眉心,又道:
“安排一下,先去一趟皇宮,再去一趟蘇府。”
這麽大的事,只怕母妃和外公都還不清楚,得同他們商量一二,如果那位真有意,恐怕得早做打算了!
“是!”
......
熠陽王府,
一處亭子旁,柳熠陽正看著一本古籍,是一位遊行諸國的行者所作,其中所記載的景物、風土人情,倒是和他一些印象不謀而合,其中也有些新奇的地方,甚至是他所不曾聽聞的。
“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古人誠不欺我啊!”
感慨一聲,柳熠陽伸了伸懶腰,這時,惜風走了進來,帶起一陣芬芳,
“公子,他動了。”
沒頭沒尾的話,令柳熠陽眼神一黯,暗道一聲可惜了,
隨後漠然的點了點頭,扭頭看著湖中的魚兒,似是受了什麽驚擾一般,四處遊竄,其實海面風平浪靜,
“公子似乎對這位殿下並不滿意?”惜風小聲問道,
這是她的猜測,否則如何解釋公子讓人去監視那位雍王的一舉一動?
“倒也談不上滿不滿意,只不過,靖國的未來交到這樣一個目光短淺的人手中,非是益事。”
“可是陛下似乎很滿意。”
“那倒未必,有時候表面上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柳承雍眼神深邃了許多,目光彷佛穿透的湖面,看到了裡面沉寂的流沙。
惜風:???
看著公子又在和她打啞謎,惜風無奈的聳了聳肩,隨後,似是想起了什麽,
“對了公子,青山說孔家男丁已經押送到教廷司了,他會照顧好的。”
恐怕誰都不會想到,教廷司的司使竟然是熠陽王府的人,可以看出,熠陽王府這些年也並不是像表面上看的那樣,什麽都沒有做。
“恩。”柳熠陽點了點頭,道:“讓他把握好分寸。”
“恩,只是公子,既然要幫孔家,為何不乾脆讓青山找一些理由讓那些人立些功勞,也可減輕些處罰,早些團聚不好嗎?”
惜風有些不解,既然選擇幫襯,一幫到底不是更好,何必這樣費時費力?
柳熠陽輕笑一聲,反問道:“風姐你可了解過孔家這一輩的人是和秉性?”
惜風聞言,腦中想了想,回應道:“孔家的老大,本性淳樸,才華有一些,但胸無大志,難堪造就。
老三體弱多病,性格軟弱無用,沒有主見,且有時候顯得死腦筋,迂腐,幸運的是還好有個精明些的夫人幫襯,
老四倒是一個才思敏捷的,本性良善,算是個可造就的人才,只是沉迷於商賈之道,即便撐起一家的富裕,但卻沒有明白,沒有實力守護的錢財就像無根的浮萍。”
柳熠陽讚同的點了點頭,“是啊,孔老一生辛勞,為國為民,選賢舉能,只可惜他的幾個孩子都是...這般情況,
你再說說這第三代如何?”
惜風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了,怎麽就突然和這扯上關系了,好在她專門做了些功課,徐徐道:
“孔家第三代人丁倒是興旺些,老大孔令言有一子一女,其中長女便是那位孔玥了,聰明果敢,慧智蘭心,端莊沉穩,再加上小時候長期受老太傅熏陶,除了容貌一般之外,倒沒有什麽可挑剔之處,”
聽到這,柳熠陽突然想到了什麽,莫名一笑,令惜風十分不解,不過他很快又收斂起來,只聽繼續道:
“老大的兒子孔先文要比孔玥小兩歲,從小經族學教導,雖早已成年,可無心入仕,只能說文不成武不就,終日仗著太傅的面子,和京城狐朋狗友流連於酒肆之中,沉迷於浪蕩花叢!”
說到這,惜風心中不難升起鄙夷之情,想孔老太傅何等人物,竟會有如此不孝子孫,真是丟了祖宗聲明!
“老三有兩女一子,大女兒孔瀟,今年十六歲,待字閨中,擅長琴畫,有京城才女之稱,只是性格高傲孤僻,為人極難相處;而小女兒孔慈,今年六歲.....
唯一的兒子孔先德倒不像孔先文那般不堪,近幾年也算專心苦讀經史子集,只可惜,科舉年年不中, 至今賦閑在家,以後...只怕也沒有機會了。
至於老四大女兒孔覓,今年不過七歲半,夫人孟氏剛不久生下一個兒子,還在繈褓之中,老太傅為其取名孔先明......
總而言之,孔家這一輩除了孔玥和那位孔瀟還算出眾些之外,其他人.......”
惜風歎了口氣,當時在查詢孔家資料的時候,她都為老太傅感到惋惜,別的世家門閥,雖然也有一些不成器的,但也不至於像孔家這般,要麽是孩子太小,要麽就是男子不成器,
最後還要靠女孩子家撐撐門面。
“是啊,余者碌碌,風姐你想想,即便孔老沒有因為此事而入獄,一旦他辭官或者仙去,這孔家的下場會如何?”柳熠陽加重了幾分語氣,發人深思,
“這...只怕京城裡的一些人,不會這麽輕易的放過他們吧。”
惜風驀然了,太傅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剛正不阿的諍臣自古都要承受的更多,更凶險啊。
柳熠陽這時轉過身,很認真的道:“所以,才要讓他們知道以往的輝煌歲月,是孔老替他們負重前行,
要讓他們知道,命運的決定權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無懼風雨!
而眼下,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惜風聞言,眼睛一亮,終於明白自家公子的良苦用心,心中不由得感慨,這孔家,是怎樣的幸運啊......
“對了,孔老的流放之刑何時開始?”柳熠陽問道,
“十日後!”
“去安排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