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啦。”聰慧的姑娘聽到動靜,早就為他拉開屏風,點上油燈,坐在床頭笑盈盈地等著他。
“嗯。”葉長恭搬了一條凳子,到她身邊,然後坐下。
“小賊……”趙清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葉長恭,伸手拂過他的臉頰,最後向上,在他眼周頓手停留,癡癡地說,“你瘦了,黑眼圈還濃了……不好看了。”
葉長恭再不避諱,抓住她的柔荑,用臉頰慢慢地蹭著:“是啊,最近發生了很多事,仙人打的軀體也不一定扛得住。”
“我想聽聽,不許瞞我。”
“不瞞不瞞。”葉長恭只有在她面前能笑出來,或者哭出來,於是他又哭又笑道,“我爹死了……死得只剩下一把灰。害他的人,我們費勁殺了,可他背後還有一個修仙家族,我們敵不過,怕他族人來尋仇,明天就要離開望玄村。”
趙清蘭拿著手帕,為他拭去眼淚:“不哭不哭。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丈夫暫避鋒芒,不算什麽丟臉的事。君子報仇,十世未晚。終有一天,我們會回來的。”
“我們?”
“是呀,當然是我們,難不成你不許我為公公報仇呀?”
“可你都沒問我要逃去哪裡……”
“傻瓜。”趙清蘭將他的頭攬住,慢慢埋在自己的懷裡,悠悠道,“你去哪,我便去哪,夫唱婦隨,還用問麽?”
葉長恭無心感受溫香柔軟,只在心中暗暗發誓,他要保護好這個對他一心一意的女孩兒。
……
葉長恭思慮周到,為防止趙財主神志不清狗急跳牆,他將趙清蘭接到葉家,安排先睡在他的房間。
之後,他去了一趟陽谷鎮。
去找那位柳先生。
“誰啊?”一間書房內,一名儒生模樣的中年人正在挑燈夜讀,聽見有人敲響大門,不禁高聲問了一嘴,只是手中的筆不帶停。
“是我,葉長恭。”
柳先生眉頭一皺,一下就想起了葉長恭是誰。
他對這位不交學費偷聽的學生印象深刻,第一是因為他不交學費,第二是因為他太過聰明。
身為夫子,他不太在乎一二學費,所謂學費,只是為了設置一道門檻,攔截那些無心向學,隻為湊熱鬧的孩子。
對於真心好學的學生,柳先生想來歡迎。
他對葉長恭印象很好,但現在又要變差幾分,因為晚上來夫子家問問題,有點打擾夫子的清修。
柳先生於是高聲笑道:“有問題,明日再來問,早些回家歇息吧!”
迎接他的,不是恭敬的道歉,而是一陣狂暴的打砸聲。
葉長恭踹開了兩道門,包括書房的木門。
須臾之間,柳先生便看見葉長恭站在自己面前,渾身還騰著清濛濛的白氣兒。
柳先生受到驚嚇,猛地丟掉了筆,攥緊了椅子扶手,渾身向後仰去,喘著粗氣看著他:“你……你要幹什麽?”
葉長恭仍執弟子禮,只是終究冷淡許多:“學生懇請先生出山,教導我葉家後輩。”
“葉……家?你什麽意思?”
葉長恭直起身子,向柳先生毫無保留地綻放靈氣:“學生偶得仙法,已邁入修仙者行列。可以預見,未來將會建立一個偌大的長生家族,族中弟子需要良好的教育,故我來請先生出山。”
柳先生心神卻被葉長恭身上的靈氣吸引。
他打量一番,語氣激動:“無錯!無錯!是靈氣!是修仙者身上的靈氣!老夫在京城進學時,曾見過靖安侯爺與某位仙師談笑風生,仙師身上,亦有這種靈氣!世上真的有仙!世上真的有仙!”
“那柳先生的意思是?”
“我同意!”柳先生目光灼灼,這位原本儒雅隨和的讀書人眼中,閃耀著比葉長恭更為熾熱的野心,“老夫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不僅關乎長生本身!更是關乎老夫的道理!老夫要證明,我是對的!那些成日仁義禮智信的老頑固才是錯的!”
葉長恭被他沒由得熱情搞得有些愕然。
不過,想想柳先生那平日裡驚世駭俗的講學,他也就釋懷了。
假如他是那種只會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窮酸腐儒,葉長恭才懶得找他呢。
葉長恭看中的,就是他那獨樹一幟的見解,對世界的見解。
二人都是聰明人。
沒有談什麽價碼。
你予我後代知識,我自然佑你長生。
敲定時間,葉長恭踏陰陽魚佩,騰空飛去。
……
次日辰時。
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日子。
葉家大院外,有四駕馬車排列。
第一駕馬車上,載有賈已秉,柳先生,由葉長恭駕馬。
第二駕馬車,載著葉家的輜重,不值錢,但都是王彩琴強烈要求帶的物件。由楊四駕馬,萍姨在車廂內照看著物件。
這兩位也是眼尖的人兒,昨天晚上冥思苦想一夜,終於舍得凡塵俗世的一些牽絆,決定跟主家一起南下。
那時候。
……
“家主,讓俺,跟你們一起走吧!”楊四向葉長青跪下磕頭。
葉長恭背過身去,裝作沒看見。
葉長青微微一歎,扶起了楊四,說了些勸勉的話,就讓他跟著了。
萍姨也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 嘴裡說著給主家幹了這麽多年,把王彩琴當妹妹看待,怕她吃不慣別人做的飯,故請求家主發發善心,將她留下。
葉長青也同意了。
……
第三駕馬車坐著女眷孩童。
劉蓮香,趙清蘭,王彩琴抱著葉長樂。由葉長青親自駕馬。
第四駕馬車坐著劉老漢,他得知自己也能一起走的時候差點高興的跳起來。暗暗發誓今後不能作妖,要好好待劉蓮香,萬一她給葉家誕下一兒半女,自己身為孩子外公,還能被虧待了不成。
駕馬的人,則是一位毛寸頭少年——二狗。
葉長恭是昨天夜裡從陽谷鎮回來時遇見他的。
他正在山林裡逃竄,身後還有捕快追殺。
帶頭的是周捕頭。
葉長恭見了,順手施了一道金光術,把幾位捕快切成臊子,將二狗救下。
二狗見是葉長恭,當即淚流滿面,緊緊抱著他的雙腿:
“老大……你的大恩大德,我難以為報!那日是你讓長青哥來救我的,眼下又救了我一次!我今後,就是你的狗!你要我咬誰,我就咬誰!”
葉長恭有些訝異,而後想通,那日兄長解救二狗,是在為自己結善緣。
他眼神微微柔和,有些事情,當真兄長做的,比自己合適的多。
過剛易折,過柔受欺。
兄長雖是無心,葉長恭卻也著實敬佩他無心的智慧。
而後,長恭學著長青,拍拍二狗身上的塵土,將他扶起,許以重任與好處,此之謂禮賢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