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州地理位置絕佳,北臨大海,天江天險擋住了東面的來犯之敵,西、南皆無強敵,易州坐擁天江西岸最肥沃的土地,在休養生息數十年後,易州擁有人口三萬戶、百工興旺,成為繼天下六都之後最負盛名的第七大城市。
一抹淡淡的夕陽余暉落在精美別致的樓閣飛簷上,眼前這座繁盛的易州城被夕陽染紅了。這時,遮天的烏雲從北方飄來,逐漸將夕陽擋住了,天空由紅變灰,又由灰變黑,直到整片天空被烏雲籠罩。
八街九陌的巷子裡,頭戴笠帽的少年望著天上最後消失的一縷余暉,胸口就像被一塊大石壓著一般難受。
自兩個月前,他隨宋家太夫人及宋鵲娘由芄陵來到這易州城後,整日周旋在瑣碎的事務中。
相國宋矯想將女兒宋鵲娘送進宮中以此鞏固自己的地位,然而太夫人死活不肯,整個相國府鬧得不可開交。與此同時,相國府的家將與上將軍府的人經常在易州城內發生衝突,多次發生死傷事件,兩府間的矛盾逐漸白熱化。由於事關相國府與上將軍府之爭,易州城內的官員都不敢過問。
冷眼旁觀了兩個月後,盧鯤對兩府之間的情況已經大致了解清楚了。
高巋由雲文君龔浩舉薦,一步步成為衛國的上將軍。起初他與身為相國的宋矯關系和睦,兩人合作無間,他們最大的成就便是擊敗禹國太師夏普堂,奪得天江東岸兩座城池,由此在禹朝境內埋下了一顆釘子。然而很快他們之間就出現了矛盾,有人說是宋矯嫉妒高巋上位太快,導致所有人都投向高巋,沒人尊重他了。也有人說,宋矯倚老賣老,得罪了高巋······最後兩府的下人也跟著起哄鬧事,易州街頭經常出現兩府門客家將撕鬥的場面。
在兩府爭鬥如火如荼之際,衛王龔韶的寵妃突然病逝,高巋在雲文君的慫恿下,打算將自己的親妹子進獻給衛王,以此鞏固自己的地位。這消息被相國府的人探知後,府內的謀士向宋矯獻策,將宋鵲娘送入宮中爭寵,以扭轉頹勢。
本來在芄陵生活的無憂無慮的宋鵲娘因此被父親召喚進了易州城,隨之而來的還有盧鯤和太夫人。
“鏜鏜···”
城吏敲著鑼開始驅散街上的行人,招呼沿街的店鋪關張。由於時逢亂世,為防止敵國奸細,大多數國家都會在晚上戌時左右實行宵禁。
盧鯤隱身進入小巷,消失不見了。
在離巷子不遠處有座巨宅,大門口上方的匾額寫著“上將軍府”的字樣,令人諷刺的是,這塊匾額上的字竟是相國宋矯親手所題。宅子周圍環以三丈高的厚牆,四方築有角樓,樓上不間斷有護衛走動,監視四周。
位於西南處的角樓上人影攢動,趁此護衛交接之時,換上一身夜行衣的盧鯤拋出鉤索,順利鉤住牆頭,他悄無聲息地順著鉤索攀爬進了宅內。
早前在附近偵察時,他聽聞宅內有犬吠聲,因此準備了些豬骨碎肉,當他看到草叢中幾條黑影如閃電般竄出來時,立即將豬骨碎肉拋了出去。幾條大黑狗隻吼了一聲,便在牆角陰影裡貪婪地啃食起了美味。
角樓上的護衛探出身子,朝宅內望了幾眼,沒發覺異樣,又縮了回去。
遠處隱隱傳來喧鬧聲,那地方燈火輝煌,應是主宅所在的方向。
盧鯤緊貼著牆面,過了一會,角樓上再無任何動靜,他悄悄地沿著牆體、樹木、房屋樓閣的陰影,一路蛇形鼠伏穿過重重建築,躲過刁鬥森嚴的護衛,終於來到了主宅前。
上百盞大紅燈籠將這座主宅照得燈火通明,白石台階上一根根漆紅楠木大柱支撐著簷梁,屋簷下的宅內寬敞軒昂,令人肅然生敬。此時,賓客盈門,府內接待的人忙得熱火朝天,處處都是攢動的身影。
盧鯤見四周的戒備稍有松懈,便趁人不備,竄去了後宅。他花費了無數精力,打探到了上將軍府的詳細情況,高巋平時起居辦公的閣樓應就在後宅的一片池塘旁邊。
剛踏入後宅區域,盧鯤頓感頭疼,此處戒備森嚴,幾乎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無論是房前屋後,還是草地、池塘邊、連廊裡,全都是身穿灰衣、腰佩長劍的護衛,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高巋所居住的閣樓,實比登天還難。
時間緊迫,不容許他有片刻耽擱,他瞄向了附近的那條流向池塘的河渠。
退出後宅區域,盧鯤循著河渠來到府內一處隱蔽的地方,脫下夜行衣,隻留短衫內褲,又將伏魔刃伏於背上,然後直接潛進冰冷刺骨的河水裡。
當他遊入後宅區域時,以為安然無恙了,沒曾想在河渠的一處拐彎的地方竟被一片鐵柵欄擋住了。附近護衛巡視過來,將燈籠往河渠一帶照了個遍。盧鯤趕緊深吸一口氣,潛入水底。待通紅的燈籠消失後,盧鯤這才露出水面,大口呼吸。
剛才他潛入水底時,意外發現鐵柵欄底部有個不大的缺口,得此機會,他當然得試一試。
再次深吸一口氣,潛入水底,嘗試鑽過去,然而缺口實在太小,無法鑽過去。無奈之下,他拔出伏魔刃開始挖河底的泥沙,為了不驚動巡視的護衛,他只能動作緩慢,一點點地挖。在換氣三次後,他終於在河底挖了一條能讓他通過的缺口。
潛入後宅池塘後,盧鯤早已凍得快失去了意識,他現在必須找到一處隱蔽的地方,好讓他上岸。
這時岸上的幾名巡視護衛忽然聚在了一起,其中還夾雜著一名身穿綠衣的婢女,那名婢女將竹籃中的糕點分發給護衛,引起護衛們的陣陣歡呼。
趁此良久,盧鯤迅速從池塘裡竄了出來,隱藏在一棵老松下面。
盧鯤剛藏好,一旁園子裡又走來兩名巡視的護衛,他們見有婢女在分發糕點,連忙快步走了過去,然而其中一人卻站住腳步,轉到一旁牆角陰影處。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跟著是細細的水流聲,一股尿騷味鑽進了盧鯤的鼻子裡。
那護衛剛小解完,正準備提褲子,忽然發現一旁多了一個陰影,他嚇得膽裂魂飛,正要大叫出聲,突然頸後遭一記重擊,護衛悄無聲息地倒在了地上。
盧鯤將那護衛身上的衣物剝了下來,然後將他塞進了牆角附件茂密的草叢中。他換上護衛服飾後,繞過池塘,向東側的一座閣樓走去。
三層高的閣樓獨處於池塘邊,整座樓不見半點亮光,樓下數名護衛正不斷巡視,在這暗無月色的夜晚顯得格外的詭異。
這時主宅方向再次傳來陣陣喧鬧聲,偶爾還有絲竹之音飄來。
盧鯤很想堂而皇之地走過去接受護衛的盤查,然後找個借口搪塞混進去。很快他又打消了這麽幼稚的想法,畢竟這裡是高巋起居辦公的地方,此處的護衛必定是千挑萬選,且跟隨他多年、忠心耿耿之人,豈容外人如此輕易地混進去。
正一籌莫展之際,之前見到的綠衣婢女拎著竹籃緩緩走來。
閣樓前的一名長相粗豪的護衛立刻露出笑容,他揮手打招呼道:“小丹姐!你怎麽來了?”
那婢女的年齡顯然比任何人都小,但可能是老爺夫人身邊伺候的人,所以府內的護衛、下人都會在她們的名字後面加個“姐”,以示尊重或討好。
叫小丹的綠衣婢女笑盈盈地來到那名護衛跟前,道:“夫人憐你們值夜辛苦,特叫我來給你們送些糕點。快叫他們一起過來分糕點吧。”
粗豪護衛大喜,立即將周邊的護衛都喚來了。
趁著眾護衛在分食糕點,盧鯤自然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迅速溜至閣樓後面,撬開窗戶,偷溜了進去。
閣樓一層顯然是用來接待貴客用的,除了幾張地席、木幾、精致的玉石油燈、掛在牆上的名貴帛畫、臨窗的花壇盆景,再無他物。
盧鯤躡手躡腳地爬上二樓,首先看到一面巨大的屏風,上面竟畫著山川地勢,這顯然很符合主人喜歡領兵打仗的愛好。轉至屏風後面,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厚重的黃花梨床榻,這張床榻比一般的床榻要大上一倍有余,算是較為罕見的。
盧鯤在二樓尋了個遍,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之處。他不由得暗忖,普通人如果住在閣樓裡的話,只會將寢室置於最高層,通常二樓是書齋,也用於辦公,一樓接待貴客,這高巋難道將寢室與書齋調換了?
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盧鯤又上了三樓。一到三樓眼前一片漆黑,幾乎什麽東西都看不見,也幸虧盧鯤生來目光敏銳,只要有少許光線,他便能看清周圍的環境。短暫的適應過後,盧鯤已然察覺到此處非比尋常。試想有誰會將住處的窗戶全都封死,不留絲毫空隙。在這密不透風的環境裡,盧鯤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試探著前行,走了數步,感覺腳下不對勁。他俯身摸了摸地板,手指觸到粉塵一類東西,他頓覺不妙。沒想到高巋竟在地板上鋪了一層粉末,現在地板上已經留下了他的幾個腳印。
盧鯤管不了這麽多了,先找到想要的東西再說。他以腳尖撐地,盡量減少行走的步數。透過層層黑幕,他看到了臨牆處有靠墊、地席,一張寬大的書案,兩端排滿了書架。這時,他發現臨牆處的地板上有輕微的長痕,對照一側的書架,他頓時了然。
輕推書架,紋絲不動,細查四周,不知如何移動書架。正當他躊躇之際,忽然想起曾看過的一本關於機關方面的書籍,立即搜索書架上的書籍竹簡。終於他發現書架最下面一層有一本毫不起眼的書籍不依不靠,竟豎立不倒。他心中一喜,輕觸薄薄的書籍,立知是機關無疑。書籍既拿不起來,更是左右掰不動,琢磨了片刻,他手上加了幾分勁力,往上一提,書籍下面竟連著根細鐵鏈。雖已啟動了機關,書架卻沒有移動。他轉念一想,立時明白了。再次輕推書架,書架終於緩緩移動,露出鑲嵌在牆體裡的一張寬大厚實的木墩,看上去甚為怪異。
黑漆厚實的木墩子四四方方的,盧鯤一番查看,竟瞧不出異樣,難道這貌似木墩的玩意就是整塊木頭削成的?輕敲木墩,裡面有回聲,顯然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