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沛望著他去的方向,皺眉道:“看來他已被五殿下招攬了。”
酈照熙道:“此人喜怒不形於色,雖談吐間什麽都說了,卻又好像什麽都沒說,始終暗藏不露。如此人物······”言語間對肖璿頗為看重。
閻沛苦笑道:“五殿下得此良助,可謂如虎添翼,接下來恐怕會有大動作。”
酈照熙立時想到酈照茂已經計劃攻打紀國了。
閻沛拍著酈照熙的肩膀,故作輕松道:“這些事我們管不了了,唯有今朝有酒今朝醉,先過一日算一日吧。”
酈照熙心情惆悵,笑不出來。
虞瀚東忽然想起之前劫持酈照靖府上的家將蘇覽,據他所說,曾去雎城接過一個來自南方的客人,現在想來,這客人八成就是肖璿了,只是為何他們要弄得如此神秘呢?
眾人離開笠澤坊後,閻沛跟酈照熙等人告辭,帶著一眾家將往城南回府去了。
酈照熙一行人轉向城東,沿著空無一人的街道,踏著月色而行。
酈照熙探出車廂,朝一旁的虞瀚東問道:“若有朝一日,讓你領兵,你可願意?”
虞瀚東瞬間想起潯野戰場上險死還生的情景,現在想來還不寒而栗,他自問不是個能夠適應沙場鐵血的人。於是婉拒道:“征戰沙場非我所願,今後若需要的話,我這幾位好兄弟定然比我更適合。”
另一側的潘大牛聽虞瀚東這麽著力推薦他們,頓時心花怒放。
酈照熙微感惋惜,但還是說道:“如若有機會,我自然會為你們爭取的。”
虞瀚東心想,等到那時候,我就遠遁而去了。他正低頭暗自思量,忽見地上房屋的倒影微動,頓時心生警覺。他低聲對身旁的黃志道:“叫大家小心屋頂。”
黃志會意,他故意墜後,跟身後的劉元毅說了。劉元毅策馬往另一側的潘大牛處去。不一會,潘大牛座下的馬像是失控了,不斷偏向馬車,將馬車往虞瀚東這邊擠。
虞瀚東心領神會,忽從馬上一躍而起,跳上車廂頂,借助車廂的高度躍上了屋頂,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與此同時,屋頂上一名身穿黑衣的蒙面刺客露出了蹤跡,瞬間朝虞瀚東射去數枚暗器。虞瀚東早已執劍出鞘,他一邊舞劍擊落暗器,一邊閃身躲避,在欺近數步後,一招“夜叉探海”,襲向刺客的面門。刺客身子後仰,踢出一腳。虞瀚東拚著受他一腳,也要將他留下,手中長劍一往無前刺向刺客。刺客大駭之余,竟彎腰轉身,躲過了一劍。虞瀚東轉動手腕,趁其收腳以劍柄砸向他的膝蓋。刺客手中突然多了把匕首,斜刺過來。虞瀚東無奈收劍。刺客不敢戀戰,順著屋簷正要逃走。
街道上的黃志取出弓箭,拈弓搭箭,“嗖”的一聲,一箭射向刺客正要逃跑的方向。
刺客反應神速,閃身趴在屋簷上,箭矢在他右臂上留下了一條血痕。
虞瀚東追上,一連刺出十多劍。刺客倉惶應對,手中匕首連續擋下多劍,最後實在抵擋不住,閃身逃避的同時,擲出了手中的匕首。虞瀚東將匕首打落,跟上追擊時,忽見他雙手一翻,情知不妙,立即順著屋簷滾落到街道上,耳邊傳來“叮叮叮叮——”的聲音。
刺客已翻屋跑遠。
百多枚銀針釘在了屋頂的瓦片上,若虞瀚東當時猶豫片刻,勢必會被釘成一頭刺蝟。
眾人趕了上來,見虞瀚東沒事,這才放心。
黃志疑惑道:“看樣子不像是行刺,否則不會孤身前來。”
虞瀚東點頭道:“他是來試探我們的實力的。”
酈照熙正要從馬車上下來,被虞瀚東阻止了。酈照熙在車廂內道:“會是何人在試探我們?”
虞瀚東回答道:“很快我們就會知道了。”說完,指揮眾人起行回府。
在酈照茂的堅持下,黎王同意了出兵攻打紀國。遠在衢台的關陵侯穆驊上書反對攻打紀國,卻被酈照茂駁回了。
令滿朝文武意外的是酈照茂執意啟用一名新人作為統兵將領,此人正是由申國投奔而來的肖璿。就這樣,名不見經傳的肖璿在酈照茂的扶持下,成為了攻打紀國的黎軍主帥。
肖璿自衢台領兵出征,翻越折衝山脈,進入紀國境內,接連攻下了匡邑、負塞兩座城池。
與紀國休戚相關的鄭國不願眼睜睜地看著紀國覆滅,於是出兵解救紀國,另一方面兩國同時派出使臣,去往禹國搬救兵。最後在紀、鄭、禹三國聯軍的圍攻下,肖璿沒能擴大戰果,但他仍將匡邑、負塞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有了這兩座城池,無異於在折衝山脈外的敵國境內埋下了兩顆釘子,今後無論是攻是守,都對黎國大有益處。
捷報傳回東都,執意促成攻紀戰事的酈照茂頓時在朝內風頭無兩,負責攻紀的主帥肖璿更是聲名鵲起,被博饒民眾傳為繼豫章公主酈若泱、關陵侯穆驊之後的第三位名將。
際此良機,朝中大臣紛紛奏請黎王,請立酈照茂為儲君。宮中又有王后表示支持,黎王最終同意於三月下旬春蒐大典時舉行冊封,到時會宣布酈照茂為黎國儲君。
臨近三月,關陵侯穆驊由衢台回博饒述職,碰巧酈若泱巡視完東境後回到博饒,兩人去往王宮見過黎王后,相約一同去酈照熙府上做客,他們本想叫上閻沛,然而他正出使紀國商談罷兵事宜,所以未能同去。
酈照熙將府上會客飲宴的正殿取名為“故淵堂”。三人齊聚於故淵堂,又叫來了虞瀚東,一起品茶閑談。
頗有些失意的穆驊開口道:“雖得了兩座城池卻失盡了天下民心,真是得不償失。”
酈若泱悻悻然道:“當時我在撼胡關聽聞此事時,也是驚詫莫名。五王兄一向精明幹練,怎會行此有違天理之事?”
酈照熙道:“五王兄執意如此,連閻相都勸不住他。”
虞瀚東坐在一旁,看著杯中浮動的茶葉,默然不語。
酈若泱看向虞瀚東,問道:“先生對此事有何看法?”
虞瀚東恍若不覺,待一旁的穆驊輕觸了下他的臂膀,他這才反應過來。
穆驊問道:“虞兄弟在想什麽?”
虞瀚東笑了笑,道:“我在想這肖璿到底想幹什麽?”
三人俱都露出詫異的表情。酈若泱更是好奇問道:“你怎麽會想到肖璿的?”
虞瀚東看向身旁的穆驊道:“在回答這問題前,我想先問一下侯爺······”
穆驊笑著擺手道:“你可千萬別這麽叫我。”
虞瀚東微笑道:“我想問下穆兄,此時如果非要出折衝山脈攻打一國,你會選擇哪一國?”
穆驊稍一思索,首先分析道:“年初的那場雪災對北方造成的傷害都很嚴重。我大黎因物資較為寬裕,能夠安然渡過難關。鄭國在寒冬來臨前就向中都洛安借了數百船的糧食,又有禹國的支援,所以也挺了過來。紀國境內多平原,少山川丘陵,暴風雪來臨前又沒有做好準備,因此紀國遭受的災害最為嚴重,國內大部分地方已經到了薪食俱盡的地步。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不顧道義,選擇攻打紀國的話,反而會使他們團結一致,共同抵抗入侵者,同時別國也會因看不過去,而出兵乾預。因此,攻打紀國實為愚蠢之舉,既失民心,又惹眾怒,得不償失。”頓了頓,他胸有成竹道:“如非要西出折衝山脈,我會選擇攻打鄭國。首先鄭國並未在這次雪災中遭受嚴重的傷害,所以不必顧慮天道人心。其次我攻鄭國,紀國自然會來救,但不會出全力,只要控制好其中微妙的關系,我有把握讓鄭國割讓出一大片土地。”
酈照熙聽完,不由得鼓掌道:“關陵侯文武兼資,實乃王佐之才也。”
穆驊連忙直呼不敢當。
酈若泱問虞瀚東道:“先生是否也是這麽想的?”
虞瀚東點頭道:“此乃最有利的方案,實心謀國者都會采用這樣的方案。”
酈若泱疑道:“如此說來,給五王兄出謀劃策之人其實是包藏禍心了。”
虞瀚東道:“從五殿下執意采用攻紀的方案,便能看出,五殿下並不知兵。但是···”他故意停頓了下,“肖璿卻是知兵之人。他沒有反對這方案,而且還有條不紊地去執行了,說明這方案要麽就是他提出來的,要麽就是提出這方案之人跟他的關系非同一般。”
酈照熙頓覺毛骨悚然,他擔憂道:“五王兄身邊奸佞環伺,我們是否要通知他?”
酈若泱喟然道:“只怕他不會聽我們的。如今他對肖璿言聽計從,又如何會聽人勸。”
虞瀚東提醒道:“如今只是第一步。”
“噢?”穆驊不由得驚呼一聲。
虞瀚東道:“諸位有沒有想過, 匡邑與負塞的位置很是巧妙。”
穆驊不假思索道:“匡邑、負塞位於折衝山脈西南麓,兩城互為犄角,扼守於山口處,因此也算得上是兵家必爭之地。奪得這兩城,對我們今後出折衝山脈攻打紀國將大為方便,五殿下和肖璿也因此而揚揚得意。”
“可是你們想過沒有,我們如要守住這兩座城,就必須保證兩城擁有充足的兵員、物資。衢台至兩城的山道有多難行,又有多少人在意?如長時間罷兵休戰,這麽漫長而又艱險的運輸線能維持的下去嗎?”虞瀚東看了他們一眼,繼續說道:“運輸線一旦中斷,這兩座城由於孤懸境外,到時候勢必會發生嘩變,你們要不要去清剿?”
穆驊、酈若泱、酈照熙這才明白其中的險惡用心,這顯然就是一條拖垮黎國的毒計。
沉默了許久。
酈照熙喃喃道:“這如何是好?”
虞瀚東道:“在七月份雨季來臨前,暫時不會發生什麽事的。”
穆驊渾身劇震,駭然道:“七月份的雨季至少會持續兩個月,到時候通往匡邑、負塞的山路都將阻斷······”
不用說,大家都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四人商量一陣,一時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只能暫時作罷。
此後酈若泱與穆驊在跟閻相商量後,三人聯名上書黎王,要求放棄匡邑、負塞。然而在酈照茂千方百計的阻撓下,黎王對此置若罔聞,讓眾人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