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一輛馬車悄悄從密道進入休親王府,一名黑衣人被管家帶入書房。
“葉青在這裡還習慣嗎?”
“孩子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了,我給她取名蘇青,已是我之義女。高姨娘在她來之前就將院中的丫頭遣散一空,隻留三名陪嫁過來的貼身丫頭,應該很是穩妥了。”
“那就好,想想當年,我們幾個在居延關共同領兵禦敵,跟北胡大大小小打了十幾仗,那時候條件雖然艱苦,但是我們年輕將領都鬥志昂揚,跟士兵們同甘共苦,好懷念那段激情歲月啊,沒有想到葉將軍竟然被小人暗算陷害了。”蘇義平眼眶紅了。
“是啊,葉家三代鎮守邊關,軍政一把抓,百姓安居樂業,功勳卓著啊,但葉將軍的性格太過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導致被安排遠征卻沒有糧草沒有援兵,打了敗仗就被殺了頭抄了家,天理何在?”
“中常侍那幫人越來越肆無忌憚了,除了他們,文武大臣已經很難見到聖上了。聖上繼位三年多以來,除了春耕大典祭祀天地,幾乎都在后宮內廷不曾出來,所有奏折須經過他們之手傳達隱患極大,官員的任免都亂套了,他們排除異己提拔親信,特別是都察院,被安插了大量耳目,他們捕風捉影肆意彈劾,弄得文武大臣人人自危。本來先帝想采用製衡之術讓內廷與外廷能相互製約,現在的局勢全部倒向內廷,外廷的大臣被打壓的抬不起頭,有的被罷免有的被流放,要想生存只能同流合汙,所以最近主動辭官的也不少。”
“他們何止安插耳目於都察院啊,翰林院、大理寺、光祿寺、國子監等等到處都是他們的耳目親信。”
“他們到底意欲何為?接下來該不是削藩了吧?”
“目前雖沒有跡象,但還是防備些為好,十一常侍羽翼漸豐,他們中的權力三人組宋義、龔岱、林峰已經將禁軍牢牢控制,他們還與大將軍吳順結為朋黨互為支撐,雖然吳皇后之死讓吳順少了主心骨,但是他的兵權還在,拱衛定州的陸場大營目前還是他的地盤。”
“他們如果對我們發難,兄長認為我們該如何應對?”
“陽謀倒不可怕,我們團州的兵力加上黃壟關的駐兵總共一萬五千人,你們義州的兵力更強,新勝關剛打完仗,你們還有步騎兵三萬人,居延關的白將軍是我們肝膽相照的老戰友,文泰現在他身邊也是照顧有加,他那裡有三萬鐵騎和一萬步兵,緊急關頭可能會幫我們。陸場大營加上定州禁軍總共有五萬人,最大的變數是目前鎮守平關和武關的兩位皇叔,他們各有五萬人馬在手,他們決定幫誰才是最重要的。”
“兄長說了陽謀不可怕,可怕的就是陰謀了。”
“正是,陰謀防不勝防,比如沒有緣由的宣召入京,或是有特使帶著聖旨來賜禦酒等等,這些才是難辦。”
“兄長,如果有一天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了,我們可不能迂腐行事啊!”
又是兩年過去了,長達一百八十裡的乾渠終於挖通了,整整花了八年的時間。惠帝發詔舉辦了一次隆重的朝會大典,難得地露了一次面,當面嘉獎了自己的兩位庶兄,並征詢兩位兄長給乾渠取個名字。
“這條乾渠主要用途是給百姓抗旱用的,就叫抗旱渠吧。”蘇義隆沉吟片刻說道。
眾人不語,換作別人眾常侍早就斥責了,這個名字難道不應該是華麗的歌功頌德的嗎?但是面對實力派親王,他們還是忍了。
“義隆啊,這個名字是不是稍顯草率啊?要不要集思廣益商量一下?”鎮守平關的皇叔蘇正安發話了。
“我覺得義隆的這個名字取得非常好,抗旱渠,可不就是用來抗旱的,樸實無華,事情做對了取什麽名字都不打緊。”說話的是鎮守武關的另一皇叔蘇正剛,人如其名剛正不阿。
最終抗旱渠的名字被確定下來,惠帝又下了一道旨,命休親王和歷親王五個月內造龍舟十艘,所有費用由團州和義州來出,理由是戶部沒錢了,皇宮內庫也沒錢了。
惠帝給兩位兄長畫大餅,到時候自己會帶領高級官員坐龍舟巡察抗旱渠,以體現與民同慶與民同樂。年底如果戶部資金狀況好轉,有可能會適當免除團州義州百姓來年的部分稅負。蘇義隆與蘇義平心裡清楚,皇帝的後半句話如同放屁,因為吃過的啞巴虧太多了。
夜晚,一輛馬車從密道進入休親王府,蘇義平被管家帶至書房。面對案幾上的一堆羊皮紙,兄弟倆陷入沉思。
“我們的百姓又要遭殃了,不堪重負啊!”蘇義隆深歎一口氣。
“這個也太過分了!”蘇義平翻看完禮部提供的接待食物清單氣得狠摔羊皮紙。
“還有這個,工部提供的造船圖紙,所有的背後指使肯定都是那幫奸佞,奢華的毫無人性,民脂民膏早就被搜刮乾淨了,這兩年百姓收成並不好,本指望渠通了,生活可以慢慢好起來了,現在這不是雪上加霜嗎?”蘇義隆語帶哽咽。
“兄長!”蘇義平也眼眶紅了。
“百姓是真的苦啊!義平,測算一下這次巡察接待的總費用花銷,看看缺口有多大,我們又要勒緊褲腰帶處置私產了,另外動員富裕家庭按能力捐款,反正不能再給窮苦百姓額外增加負擔。”
“聽說團州義州不少富裕家庭開始出逃,都是朝堂有人的消息靈通者。”
“封鎖全部主乾道,禁止他們出逃!”
十艘龍舟在平靜的水面上一字排開,水面寬百丈清澈見底,時值初夏桃紅柳綠草長鶯飛,兩岸鑼鼓喧天,鐵甲衛侍莊嚴肅穆伴著龍舟緩緩騎行。
龍舟長十五丈寬三丈,底艙堆放物品,大量的山珍美味陳年美酒以及冰塊被搬進底艙。蓋上艙板,一層就是開闊的大平台,只要願意四馬青銅軺車都可以直接上船。二樓是吃酒的地方,每天都是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鶯歌燕舞,三樓是睡覺休息的豪華包間。
此次巡遊,身份顯赫的大臣還可以攜家屬同行,十條船上的服務人員除了皇宮裡的人就是休親王府與歷親王府的家丁仆人。巡遊計劃五天結束,途中設有幾個靠岸補給點。
“青兒,我們去最後一條船上看看吧,那裡的風景肯定有些不一樣”,在一個補給點靠岸了,蘇洵拉著蘇青的手說道。
“好吧洵哥哥,聽你的。”蘇青脆聲應答。
關於帶不帶蘇青來湊熱鬧蘇義隆與高姨娘起過爭執。高姨娘擔心蘇青的安全,萬一有人認出蘇青然後到惠帝那裡告黑狀很是麻煩,蘇義隆卻說沒有關系,去年趁著太后的生日宴,自己跟聖上私下說了葉將軍是被冤枉的,聖上也表示讚同表示後悔,聖上只是懶只是貪圖享受卻並不傻,但也僅僅表示後悔,平反是沒有膽子的。
最後一條船沒有設置宴席,是一條純粹的貨船。所以一層的大平台上也堆滿了貨品,看守的幾個人都是休親王府的家丁。蘇洵與蘇青手拉手一口氣跑上三層,來到船尾的甲板上坐下來。因為跑得過快蘇洵猛烈咳嗽著。
“洵哥哥,你沒事吧?你昨天晚上還發燒來著。”蘇青關心地問,一邊給蘇洵輕輕拍打背部。
“放心吧,沒事,我已經不燒了。” I.
“好像還有一點點,小心點為好。”蘇青摸了摸蘇洵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額頭。
.“青兒快看,風景好美。 I.” I
果然最後一條船的視角就是不一樣,沒有遮擋,遠處的群山被夕陽鍍上一層朦朧的金色。渠水兩岸新栽的柳樹雖然還不大,倒是整齊劃一賞心悅目。平原上山坡下的農舍炊煙嫋嫋。三三兩兩的農夫,有的牽牛,有的肩扛農具走在窄窄的田壟之上。此情此景好像似曾相識,猛然想起,還是在那個維度空間裡,也是這樣的黃昏這樣的船尾位置和身旁的那個她,牽手坐在遊船的甲板上,沐浴在金色的夕陽裡,念及此處蘇洵頓時淚流滿面。此時的太陽還是當時的那個太陽嗎?
“洵哥哥,你怎麽哭了?又開始難受了嗎?”蘇青一邊給蘇洵抹淚一邊問,也有些想哭了。
“青兒別怕,洵哥哥沒事。”蘇洵安慰道。
“青兒,這兩天玩得開心嗎?”
“開心的原因主要是有你在,還有仲景弟弟也在,洵哥哥覺得開心嗎?”
“說實話洵哥哥覺得不開心, uukanshu 我來給你讀幾句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還有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
“這詩詞寫的可真好,是誰寫的?”
“是誰寫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恰如其分地反應了這幾天我看到的一切。”
“是的,太浪費了,那麽多好吃的吃不完就倒水裡了。”
“青兒,你看現在的太陽像什麽?”
“像一個熟透了的大柿子。”
“你知道嗎?我們生活的腳下大地,其實是一個球。這個球一邊自轉,還一邊圍繞著太陽轉動。同時圍繞著太陽轉動的還有其他球,這些球加上太陽組成了太陽系,兩千億個太陽系大小的空間組成了銀河系,兩千億個銀河系大小的空間組成了宇宙,這個宇宙還在不斷地膨脹擴大。”
“洵哥哥,你又發燒了。”蘇青摸著蘇洵的額頭哭了起來,是被嚇哭的。正在此時有個聲音傳來:“洵哥哥,青姐姐,你們在這裡嗎?”
“仲景,我們在這裡。”蘇青應答。
“高姨娘,我找到他們啦!---高姨娘,我找到他們啦!。”
當晚蘇洵又發燒了,隨行的太醫給蘇洵把脈後告訴高姨娘不用擔心並無大礙,開了幾副藥熬汁喝了,又在微微晃動的船艙裡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尚是半夜,四周萬籟俱寂,蘇洵也是思緒萬千,連日來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父親與叔父的焦慮痛苦與委屈求全,那幫奸臣的溜須拍馬與春風得意,還有那個狀若癡呆舉止輕浮的皇帝。唉!可憐的老百姓,生在這個腐敗橫行的時期可真是倒血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