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時日月 第一十九章

蘇青追的人正是達能，達能跑進一個半山洞的屋子裡，裡面一片漆黑。

蘇青藝高人膽大飛身而入，落地時卻腳下一滑整個人仰面摔去，蘇青趕緊用左掌撐地發力騰身而起，聽風辨聲有暗器破空而來，左右兩側牆上的機關共發出十二支箭，幾乎全方位覆蓋無死角。

蘇青拚力躍起時下方的八支箭堪堪躲過，上方的四支箭卻已近在咫尺，趕緊一招絕處逢生空中擰身斜向竄出丈余，總算化險為夷，頭巾卻被一支箭射了下來。

“蘇青啊蘇青，你若是將小命丟在這裡，師父的臉都要被你丟光了！”逃過一劫後，蘇青為自己的魯莽托大深深自責。

達能和尚眼見自己精心設計，幾年來已射殺十七名江湖高手的機關第一次失手很是恐懼，借著屋外灑進來的一絲光線，達能看到披散著一頭秀發的蘇青他驚呆了。

“姑娘，我們能不能不打了?你若肯跟我，將有享受不盡的富貴，這裡的財富全部歸你。”

“你這個惡僧，死到臨頭了還敢癡心妄想！”蘇青用左手在地上摸了一把心下明白，原來是光滑的石板上灑了一層豌豆，而聽達能的走動聲音應該是腳上穿了釘鞋，不知何時達能手上多了一根禪杖，看上去足有百十斤重顯是膂力過人。

“既是送上門的誘餌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達能大喝一聲揮舞禪杖殺將過來，蘇青一聲清喝飛身而起，手中的一把豌豆疾射而出，達能一聲慘叫，但見他腦袋和臉都開了花，其中一隻眼睛也被打中了血流如注。

達能僅剩的一隻眼睛中露出凶光，呐喊著將禪杖舞得呼呼生風，石屋不大已被禪杖封住所有出逃路徑。

蘇青靈機一動，一招玉狐飛沙，腳蹬石牆背部著地身體如離弦之箭，日月劍在頭頂舞出一團青光，叮叮當當幾聲響後但聞一聲細微的喀嚓聲，達能的右腿自膝蓋處被齊齊斬斷，嚎叫一聲轟然倒地，抱著斷腿疼得滿臉都是豆大的汗珠。

“你這個惡僧快說，為何要做這下三濫的害人勾當?如有半句謊言就割下你的舌頭！”

達能翻滾至牆邊依牆而坐平息片刻，然後喘著粗氣說道:“這一天終於來了，我就是個惡魔，早該被清算了。以前有個鹿台國知道嗎?”

“知道。”

“我就是鹿台國人，我本名叫候遠，江湖外號‘震三界’，鹿台國最大的鏢局‘遠東鏢局’就是我們候家的，十五年前梁國攻佔鹿台國，梁軍為搶奪我家財產，將我家上下四十七口全部殺光，只有我逃了出來，在深山躲藏幾年後被一僧人收留。後來發現我的表弟竟然在梁國做了大官，看來還是讀書比習武好謀生啊，只要有學問投降了還能受重用。我找到表弟想投靠他，他說我還是在捕逃犯，要低調點，可以在他的轄區內謀份差事。偶然機會我遇到了慈玄和尚，我們臭味相投便霸佔了雞鳴寺，然後就是壞事做絕報復社會。”

“你要報復也該去找梁氏皇族啊，或者找軍隊也行啊，你找平民百姓算什麽本事?做的又是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情，多少姑娘的清白都讓你們給毀了，她們幾乎都自殺了，你看你們造的什麽孽?看在你四十幾個家人的份上留你全屍，你自裁吧。”

“我候遠作惡多端死有余辜，況且能死在絕色美人手上已是幸事，敢問姑娘，能請教一下芳名以及師尊何人嗎?我實在好奇你如此年輕武功卻是如此之高。”

“不要妄想，你沒有這個資格。”蘇青冷冷說道。候遠苦笑著揮掌自殺了。

蘇青將雞鳴寺十幾個僧人召集到一起，原主持慈光位列其中，他已經年逾古稀瘦弱不堪。

“慈光大師，這幾年候遠搜刮的錢財都有帳目嗎?”

“回少俠，帳目都有。”

“請將這些錢財挨家挨戶如數返還，另外那些遭受欺辱的女子家庭每戶發放五十兩銀子，作為撫恤金也好安慰金也好必須足額發放，能做到嗎?”

“老衲擔心銀兩不夠。”

“那就將新蓋的那些富麗堂皇的宅子拆了變賣夠不夠?”

“應該夠了，早些年雞鳴寺香火旺多少還有些積蓄，搭上這些積蓄應該夠了。”

“你們當中可能有人不服，為什麽別人作的惡要用我們的積蓄去填補?別忘了不參與作惡只是本分，你們是可以運用自己的能力去製止別人作惡的。”蘇青冷冷說道。

“可是我們不會武功，打不過他們。”無名小聲嘀咕一句。

“你們不會武功天下就沒有會武功的人了嗎?你們不能去尋求幫助嗎?”蘇青質問。

“少俠批評的極是，我們幾年間也偷偷找過十幾個武林高手，還有幾位是自己主動找上門要誅殺惡僧的，可惜他們都不是對手命喪黃泉了，每當我們去埋葬那些被射得渾身帶箭的勇士，老衲便像是自己死去一回。”慈光老淚縱橫。

“老人家，看來是冤枉您了，晚輩給您賠不是。”蘇青深深一躬。

“也沒有冤枉，我們還是做得不夠，找的人還是不夠多不夠強，我們也曾試過下毒，無奈他們防范很嚴無從下手。現在好了，少俠給了雞鳴寺重新做人的機會，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們一定不忘少俠的囑托。”慈光說完領著眾僧呼啦啦全跪了下來，蘇青趕忙下跪還禮。

在慈光千恩萬謝中蘇青走出雞鳴寺，與大白一起重新上路了。

第二日午後，巍峨的梁山已近在眼前，只要穿過梁山北陘進入運河河谷，再沿河谷北上三日便可到達三台山。

蘇青看到路邊小溪清澈見底流水潺潺，便下馬來到溪邊浣水洗臉。忽聽有暗器破空，但不是衝著自己來的，一顆石子落在三丈遠的水面上，抬眼看到一個土坡上站著四個人，其中有三人蘇青認識。

“你們去找幫手啦?找的幫手不錯呀，武功比你們強多了。”蘇青笑著同洛川四怪中的三怪打招呼，同時打量那個不認識的人，四十來歲濃眉大眼氣度不凡。

“這個人該不會是他們的老大吧?”蘇青心想。

“在下唐九，幸會少俠，洛川四怪恭候在此，想與少俠討教幾招。”

因為雞鳴寺事情的耽擱，竟然又讓洛川四怪趕在了前面。

“唉，身為老大真不容易，手下的小弟小妹武功又差還喜歡搞事情，唐大俠，你這個門面是不是撐得很辛苦?”蘇青笑道。

“讓少俠見笑了，實不相瞞，我的命都是他們給的，幾年前，我受仇家追殺身負重傷，如果不是他們三人，唐某墳頭已經綠樹成蔭了。他們治好了我的傷，洛川三怪也成了洛川四怪，我以他們為榮，何來辛苦撐門面一說?”唐九誠懇說道。

“噢，難怪，原來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你的加入把團隊的武功直接拉高了五個檔次啊，你的彈指功已經很有威力了。”蘇青道。

“你太過分了，每一句話都在譏諷我們三個人武功差。”鄧亦瓊抗議。

“這難道不是事實嗎?武功那麽差，偏偏要見財起意，打輸了就去找老大，老大不得不來給你們找場子，我要是你們老大，這種架我才懶得打呢，我要是你乾脆去找個莊稼漢嫁人算了，學藝不精武功低微還舔著臉混江湖不害臊嗎?”

蘇青一席話說得鄧亦瓊臉一陣紅一陣白，若不是武功相差實在太遠，她早已衝上去拚命了。

“小白臉你說錯了，見財起意的人是我和二哥，三姐圖你這個人，她想把你抓回去跟她成親。”大胖子老四說話了。

“這位少俠能否請教尊姓大名?希望我們點到為止，我若僥幸贏了，請你留下翡翠明珠，我若輸了，洛川四怪甘願接受懲罰。”

“唐大俠見諒，小弟不是江湖中人，恕不方便透露姓名，我們來一場文鬥如何?”

“如何文鬥?”

“我們就來比彈指功，七七四十九顆小石子攻擊對方，看看誰先守不住。”

“如此甚好，誰先攻?”

“唐大俠先攻吧。”

“多謝承讓。”

唐九手拈石子疾射而出，兩顆石子直奔伏兔條口兩穴，叮當兩聲蘇青感覺到了分量，心想:真是可惜了，武功如此之高卻只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甘願與三流草寇為伍。

石子不斷呼嘯而來，勁道之大認穴之準讓蘇青不禁喝起彩來。一聲好字出口，但見蘇青一套‘滿天飛雪’施展開來，這套‘滿天飛雪’乃是風氏劍法之精髓，劍光在陽光下化作一道道彩虹將蘇青籠罩其中，再也聽不到叮當之聲了，一顆顆石子在碰到彩虹後無聲地飛向各處，有的甚至反彈回來。

突然攻擊停止了，只見唐九額頭冒汗雙手顫抖道:“閣下---閣下---閣下可是風氏傳人?”

“哦，何以見得?”蘇青反問。

“這---這---這劍法---這身姿---這劍氣---我記得---我一輩子都記得。”唐九語無倫次。

“大哥，喝口酒再說。”鄧亦瓊遞過來一個皮囊，唐九接過皮囊一口氣喝了幾大口才讓情緒平息下來。

“少俠可否認識風氏掌門季安良季大俠?”

“你先說你的，這個問題我最後再回答你。”

唐九又仰脖喝了幾口酒，目視遠方，手也不再顫抖，思緒回到他要講的故事那一年。

“十七年前，梁國西北有個著名的山莊名叫‘黑泉山莊’，山莊的主人名叫唐傑，唐傑那年四十二歲，事業如日中天。唐傑是家中長子，他下面還有三個弟弟三個妹妹，其中最小的弟弟名叫唐九那年才二十三歲。黑泉山莊開關授徒弟子雲眾，都是追隨唐傑而來，唐傑天賦異稟，三十五歲那年就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武功超過了父親。三年後父親不幸染病去世，唐傑開拓了黑泉山莊的生意，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殺人。仗著大梁西北常山一帶第一高手的名頭，黑泉山莊的刺殺生意非常紅火，可以說是財源滾滾。

“但是最終災禍也來了，一樁不起眼的暗殺，酬金僅僅五百兩銀子的暗殺，把黑泉山莊給毀了。被殺的人叫曲少柳，一個其貌不揚武功平平的客棧老板，沒人想到他竟然是風氏掌門季安良的朋友，聽說他們年輕時經常一起下棋一起遊玩，可惜的是殺人之後才聽說的，可見出手前的盡職調查何等重要。家兄唐傑聽說後坐立不安茶飯不思，每日都處於驚恐之中。他將委托人叫來一頓臭罵，委托人是震遠鏢局少東家周生，周生說我也是受人委托，六百兩銀子給了你五百兩夠意思了吧?你有什麽好怕的?你都已經八段上了，唐氏九九八十一招‘追風奪命劍’你目前為止還沒有失過手吧?家兄說你真是無知，我若是對上季安良絕對活不過三招。

“家兄的話將我們所有人都嚇傻了，我們奉若神明的大哥竟然會抵擋不住三招。我們問他原因，他這才告訴我們他曾經看見過季安良的出手，是跟家兄認為的梁國第一高手任我恆之間的過招。家兄跟任我恆相熟，他很佩服任我恆，他認為任我恆是當之無愧的梁國第一高手。當他見過一次任我恆與季安良過招時他才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家兄當時顫抖著聲音告訴我們，季安良與任我恆之間是九段上與九段中的區別，差距明顯，季安良完全有能力五十招之內殺死任我恆，他的劍法已達到血肉之軀的極限，完全不可思議，快到難以置信，快到讓人恐懼。”

說到這裡唐九又要過皮囊喝了幾口繼續說道:“家兄當時的面如死灰和滿頭大汗我還記憶猶新，那是發自內心的恐懼。度日如年過了幾日季安良終於找上門了，當家丁稟報季安良已到山莊大門時，家兄頓時暈了過去再也沒有醒來，是被活活嚇死的。我們剩下的三兄弟帶著一眾山莊弟子來到大門口， uukanshu 仗著地勢險要門樓高大我們與季安良討價還價，說家兄已死一命抵一命此事扯平如何?季安良哈哈大笑說你們不要跟我扯淡。

“我們於是用弓箭圍攻，當時就是你剛才一樣的劍法一樣的身姿一樣的劍氣，所有飛出去的箭都近不了他的身，包括我們三兄弟的三百石硬弓射出去的箭。季安良又大笑著飛身上樓，那可是十丈高的箭樓啊！我們紛紛棄弓拔劍，可是尚未出手但見人影一閃手中的劍便被奪了，鐺鐺鐺地上扔了一堆劍，幾個膽子小的當場尿了褲子。

“季安良最終還是饒了我們，提出來的兩個條件我們也答應了，第一個條件是賠償曲家一萬兩銀子，第二個條件是黑泉山莊把招牌砸了，從此以後不許再招徒。黑泉山莊於是散了沒落了，江湖再無黑泉山莊。”說到這裡唐九已經滿臉淚水。

“唐大俠，你還忌恨季大俠嗎?”

“不恨，我們咎由自取，如果不去賺那些歪門邪道的錢，何來災禍上門呢?按照江湖規矩，季大俠可以為朋友報仇的，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將黑泉山莊所有人殺得一個不剩，季大俠能讓我們活命已經感激不盡了。”

“唐大俠，我現在回答你的問題，我認識季大俠。”

“聽說季大俠收了兩位弟子，一位是靖國皇子，一位是靖國郡主，閣下難道是---”

“恕不能明說，你可以猜。”蘇青笑了笑轉身上馬。

“殿下，我們會保守秘密的，替我向您師父他老人家問好！”唐九深深一躬。蘇青在馬上拱手還禮打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