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來到三台山,蘇青將大白寄養在山下的一家客棧裡。拾階登山歸心似箭,來至山頂,但見‘六清觀’三個大字金光閃閃很是氣派,本來的銅字被當年的梁萬全換成了金字。
“請問施主有何貴乾?”一個清秀的小道士閃身而出。
“你是阿友還是阿秀?我是蘇青。”
“啊?你是蘇青?可是你---哦---我懂了,我是阿友。”小道士抓耳撓腮,突然轉身狂奔起來,邊跑邊喊:“道長,您天天念叨的蘇青來啦!”
回廊的盡頭一個人影閃出,大笑道:“難怪我今天早上看到了彩虹。”
阿友正在狂奔,突然一個身影從身旁飛馳而過,撲入迎過來的道長懷裡。
“師父,想死青兒了。”
“你這個小調皮,怎麽打扮成這個樣子?是怕惹麻煩嗎?”
“青兒不是怕給自己惹麻煩,是怕給師父惹麻煩。”
“哦?”
“那些不知道師父名頭的肯定都打不過我,能打得過我的肯定都知道我的師父是誰,萬一遇上師父的仇家,打不過老的便來欺負小的可如何是好?那不是給師父添麻煩嗎?”
“就你點子多,走,帶你去看看客房,獨一無二風景一流的客房,我們動靜要小一點,你師祖還在睡午覺。”季安良吩咐阿友去打熱水,然後帶著蘇青來到三樓。
三樓客房僅此一間,依山傍勢建在懸崖邊上,還有一個漢白玉砌成的泡湯池,可以一面泡湯一面欣賞窗外的雲起雲湧群山連綿。
泡湯洗漱完畢蘇青精神煥發,換回女兒家裝扮下樓。看到一個紅衣少女仙女下凡般飄下樓梯,阿友阿秀看呆了。
“蘇青姐姐,你好美。”阿友道。
“是的,是我見過最美的。”阿秀附和道。
蘇青見兩個小道士滿臉真誠也笑了,問年齡都才十五歲,是兩年前季安良在家道中落的梁國官奴裡挑中帶回來的,平日偶爾也教些武功,但都是用來強身健體,沒有師徒上的名分和禮節。六清觀裡除了這兩個小道士,還有七八名雜役。
“青兒,快來拜見師祖。”季安良扶著一位須發全白的老人過來了,這位老人正是凌宗風。
“青兒給師祖請安!”蘇青趕緊迎上去對著師祖磕了三個。
“快起來,快起來。”凌宗風彎腰將蘇青扶起,上下打量著不斷點頭道:“安良,你收的好徒弟啊,我們風氏有後了。”
“青兒,練幾趟劍讓師祖開心開心。”季安良急於要向自己的師父證明自己收的徒弟那可是百年一遇的奇才。
蘇青在大平台上衣袂飄飄劍光如電,看得凌宗風滿臉笑容。
“將來也是大宗師啊。”凌宗風喜道。
“其實洵兒的天賦更高,洵兒才是真正的百年一遇啊,可惜有些天生殘缺。”
“有些遺憾也是好的,不必過分執念。”
“師父教誨的是。”
幾路劍法演示下來,蘇青抱劍請求師祖指點不足。
“都已經這麽好了,還指點什麽呀?我們吃晚飯吧。”凌宗風笑道。
幾份素菜幾份山珍吃得蘇青讚不絕口,也激起她的挑戰**,說明天她下廚做幾道菜讓師祖品嘗,看看她廚藝方面的天賦,是不是比武學天賦還要高。
吃飯談話間,蘇青說到來時途中見聞,說到除掉惡僧達能時,師父師祖拍掌叫好。說到洛川四怪以及唐九提及的黑泉山莊時,季安良沉默不語,許久才開口。
“那件事情我後來查了,幕後黑手其實是常山濤,此人陰險狡詐,他既跟曲少柳有小過節,又妒忌唐傑與任我恆走得太近,所以他處心積慮,僅僅花了八百兩銀子,就找人層層委托,最後讓黑泉山莊殺了曲少柳。黑泉山莊這個鍋背的也並不怨,畢竟人是他們殺的。至於常山濤,我遲早要同他算總帳的。”
“師父,這麽說常山濤是借您的手殺了唐傑?”
“沒錯。”
“這人真夠壞的,他很厲害嗎?”
“梁國的大宗師之一,但道貌岸然,表面看上去像是好人,很多人都認為他是好人,青兒,若是以後遇見此人或是他的徒弟們千萬要小心。”
“青兒記住了。”
“如果你亮出身份,常山濤本人肯定不敢把你怎麽樣,他也知道我想殺他只是理由還不夠充分,就怕他使用詭計。”
“師父且放心,青兒會小心的。”
“青兒,下次能不能把你的洵哥哥也帶來啊?”師祖在問。
“好,我回去後就寫信給他,就說師祖發話了,再不來看師祖,就把那把劍還給師祖以示懲罰。”
“這話是你說的,師祖可沒這麽小心眼。”師祖笑道。
“師父,洵兒忙得很,有空他肯定會來的,這孩子既孝順脾氣又好,跟青兒真是天生一對。”
“哦,那可是太好了。”師祖說完轉看蘇青微笑道:“你師父說你跟你的洵哥哥是天生一對。”
蘇青聽了心頭一陣幸福感流過,可是瞬間又觸動心思笑容凝住了,她低聲道:“師父,萬一,我是說萬一,洵哥哥將來沒有娶青兒,娶了別人怎麽辦?”
“啊?這怎麽可能?你們倆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沒有,沒有吵架。”
“不對,你們一定是吵架了。”
“師父,真的沒有,只是有一個問題產生了不同看法而已。”
“那跟吵架有什麽區別?跟師父師祖說說,我們給你作主。洵兒也真是的,他一男子漢怎麽就不能讓一讓你呢?”
“師父,這個話題今天能不說嗎?我們來聊一聊明天吃什麽好不好?”蘇青捂著發燙的臉,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師父。師父用慈愛的目光審視著她,深歎一口氣道:“好吧,任何時候不開心了,都可以到這裡來找師父。”
“就是路途有點遠。”師祖補了一句。
接下來的幾天裡,蘇青化身廚神,每天與道觀大廚各做一餐,讓眾人餐後點評,每次都是人人滿分,不排除有人評分摻水和稀泥的成分,這些都不重要,氣氛到了就行。
蘇青拿出平日與蘇洵參習武學時的不解與疑問請教師父與師祖,師父師祖都很欣慰,這兩個年輕的風氏傳人武學上的見解竟然已達最高境界了。
這一日午後,蘇青與師祖坐在樹蔭下的躺椅上聊天,聊著聊著師祖就睡著了,蘇青看著連綿群山想著心事。
這時候門口走進來一個人,一個貴婦人,很難看得出她的真實年齡,約莫四十幾歲或者五十幾歲,看不出真實年齡的人一般要滿足兩個條件:年齡不小與保養得當。
阿友迎了出來與貴婦人聊了幾句,貴婦人便徑直走過回廊來到院落,又穿過院落來到臨淵的大平台上。
大平台上的一棵樹蔭下,祖孫倆的躺椅並排放著。蘇青看到這個貴婦人走向自己,心下便知這個貴婦人與六清觀的關系必不一般,因為這個貴婦人的臉上寫滿了我不是外人,豈止不是外人,那姿態那眼神完全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啊。
“你就是蘇青?”
“是的,我是蘇青。”
“我是黎安安。”
“黎安安?---”蘇青突然想起她就是那個師父要給面子的女人,而且還是師父提到會臉紅的女人。蘇青的一顆八卦之心頓時活泛起來,趕緊站起來熱情招待。
“您稍等啊,我再去搬把椅子過來,我師父下山辦事去了,等會就會回來。”搬來椅子蘇青又給黎安安泡茶沏茶雙手奉上,一邊忙乎一邊心裡合計:“怎樣才能不著痕跡打聽八卦呢?既要看似無心之舉,又要不失禮儀風范。”
“蘇青,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一。”
“有婚約了嗎?”
什麽?這到底是誰挖誰的隱私?怎麽還先下手為強了呢?蘇青蒙了。
“師妹,最近來的很勤快啊。”關鍵時刻師父回來了,解圍及時,蘇青松了一口氣。
“師兄,你說造物主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怎能將一個人造的如此好看呢?”黎安安拿手指了指蘇青。
“風氏門下有低顏值的女弟子嗎?幾十年前師父他老人家就將門檻定得很高了。”季安良笑道。
“師兄,蘇青的武功好嗎?”
“一百招之內贏不了你。”
“什麽?她贏我?”黎安安脹紅了臉。
“我說的是事實,沒什麽大驚小怪的,每個人的天分不一樣。”
“可她還只是一個小姑娘!”看到黎安安的表情蘇青也笑了,這個貴婦人的內心也住著一個小姑娘,一個不服輸處處要爭的小姑娘。
用罷晚餐,蘇青打了熱水給師祖洗腳。季安良與黎安安在平台上似乎激烈地爭論著,聲音時不時傳入屋內。師祖指了指屋外小聲地告訴蘇青:“這是一對冤家。”
“這麽多年來你一直瞞著我,等兒子三十六歲了才告訴我實情,卻讓我馬上出山去輔佐兒子,有這麽做事情的嗎?”
“父母親幫助自己的兒子,難道不是天經地義嗎?你在雄關都差點殺了我們的兒子,你兒子跟你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你看不出來嗎?”
“當時軍帳內坐著幾個人,只有他是背對我的,沒有看到正臉。”
“蒼天保佑,幸虧你當時沒有出手。”
“我再說一遍,我不會出山輔佐這個剛剛得來的兒子,我一個外人不想參與梁氏內部紛爭。”
“我們兒子的終極目標可不僅僅是梁國,他心系天下,他要的是天下,他文韜武略都是第一流人物,這樣有出息的兒子你忍心袖手旁觀嗎?”
“心系天下?那靖國肯定首當其衝了?”
“那是肯定的。”
“靖武帝一直對我敬重有加,我的徒兒也是靖國皇子郡主手握重兵,你讓我去輔佐兒子攻打靖國?你瘋了吧你?”
“前面你說錯了,你不是外人,你是梁乾的親生父親,我們兒子的成功就是你的成功,如果你們父子聯手,有朝一日統一中原權傾天下,他是皇帝你不就是太上皇了嗎?”
“太上皇?真是可笑,那個太上皇還被鐵鏈鎖在皇宮後山的山洞裡吧?”
“不要挖苦我,這件事你也脫不了乾系,給句痛快話,你是要幫你的兒子還是要幫你的徒弟?”
“我誰也不幫,年輕人的事情讓他們自己去解決,我就在這裡伺候師父安享晚年,你去試試看告訴師父,要把他接去宮中養老,看他會不會用拐杖揍你。”
“季安良,你太過分了!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
“那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還提它幹嘛?我們也老了。”
“還把我的專用客房安排給蘇青住,我問你今天晚上我住哪?”
“二樓還有六間客房,你隨便挑。”
“我要讓蘇青搬到二樓去住。”
“你也太過分了吧?青兒難得來一趟,你怎麽會跟一個小姑娘去爭呢?”
“我就是想看看我在你心中的地位,真是讓人寒心。”
“時間不早了,洗洗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蘇青洗漱完畢下樓,發現黎安安在樓梯口笑盈盈站著。
“師姑早。”蘇青打招呼。
“青兒,昨晚睡得好嗎?”
“特別好。”
“陪師姑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呀。”蘇青心想:她不會是真的想跟我聯絡感情吧。
“聽說你們武關平關守軍都快撤光啦?”
“這個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守關主將。”對於這個問題蘇青很反感:既然你不尊重我就別怪我睜眼蒙你了。
“你不是武關的主將嗎?”
“不是。”
“好吧,聽說靖國的太子與二皇子面和心不和,是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至少在我看來他們關系很好。”
“你們在南山新營訓練新軍意圖何在?”
蘇青聽到這話有些吃驚,看樣子有些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
“靖國是大國,疆土遼闊,百姓幾百萬之多,請問師姑,所有這些不需要軍隊來保護嗎?如果沒有軍隊的保護,那些虎視眈眈的國家不會過來肆意掠奪嗎?您以為他們會遵守禮法跟我們和平相處嗎?”
“知道了,你們只是圖自保而已。”黎安安笑了,笑得有點尷尬。
“請問師姑,如果梁乾和梁睿兵戈相見,您會幫助誰?”
“這個問題師姑沒有想過。”
“我若是師姑也將非常為難,一邊是兒子,文韜武略一代英才,目前佔的國土面積少了點,但手中握有精兵,梁國的全部水軍都在他手上。一邊又是孫子,雖是中等之才但知書達禮溫和孝順,我相信他們倆誰把誰滅了師姑都會心裡不好受吧?”
黎安安的臉色有點難看。
“不過師姑可以高枕無憂。”
“哦?”
“反正不管他們誰輸誰贏,您不是做太后就是做太皇太后,沒什麽損失。”蘇青笑道。
“你這個小丫頭,什麽話都讓你說了。”
“青兒過來,陪師祖喝茶。”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大平台上,樹蔭下坐著凌宗風。
“師父,我也想喝茶。”黎安安走過去給師父輕輕敲背,蘇青發現撒嬌可以做到不受年齡的限制。
“沒看到這裡只有兩把椅子兩隻茶碗嗎?”一句話把黎安安的眼圈說紅了,師祖對徒孫的寵愛之情讓她很嫉妒很心酸,在晚輩面前就不能給點面子嗎?
蘇青看在眼裡也局促起來,她沒有料到師祖訓斥起師姑來竟是絲毫不留情面。
“青兒,快坐。”蘇青答應一聲有點不安地坐了下來。
“鐵鏈栓人能栓一輩子嗎?把他放出來吧”
“師父,我怕他心懷怨恨, uukanshu 放出來還會傷人。”
“那就把人送到我這裡來。”
“好的,又給您老人家添麻煩了。”
“去把我的蒲扇拿過來。”
“好的,師父您等著。”黎安安起身去裡屋。
“青兒,準備今天給師祖做什麽好吃的呀?”和顏悅色的老人又回來了。
“主要是幾種菌子。”
“你是不是覺得師祖對師姑太凶了?”
“嗯,是有那麽一點點。”
“唉,有些人一輩子都長不大,心胸狹隘只會算計沒有格局,哪怕身處高位也不能免俗,天性使然教不會啊。”
轉眼蘇青已經在六清觀過了二十天,也該回去了。季安良給蘇青準備了一個大背囊。
“把你的那個背囊裝這裡面,不要再露財了,醜是醜了點但是安全。”
“師父,這背囊一點也不醜。”
“你不嫌棄那就更好,另外,你回去的這條線路近倒是近不少,可是不太安全,出虎門關進入北胡,到羅峰口再進入梁國,有二百多裡地隨時可能遇到北胡軍隊,他們可是見人就搶,萬一遇上了記住不可戀戰,你山下不是還有一匹快馬嗎?跑起來他們應該追不上。”
“師父,見人就跑是不是很沒有面子?”
“小命要緊,面子不重要,不過北胡也是很多年沒有高手出現過了。”
蘇青跟六清觀裡的人一一辭別,師祖師父阿友阿秀,還有一眾雜役,特別是那個大廚,身材高大隻啞不聾的阿蔡。
蘇青一路有驚無險回到平關,再從平關來到南山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