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大軍休整,蘇洵也終於有了閑暇。
“依依,我去一趟練軍場,要不要一起?”
“好呀好呀,我本來是找你請假看望師父去的,今天去練軍場,明天一起去看望我師父如何?你不是說過想去嗎?”
“好主意,還可以吃到你已經說過一百遍的銀耳蓮子羹。”
“哪有,最多五遍。”
練軍場內喊殺震天。雖是寒風呼嘯,練軍場內卻是滿眼揮汗如雨熱氣蒸騰的年輕士兵,一派生機勃勃。靖國練兵守則,但凡兩段以上即可上陣殺敵,但要想稱為精兵須得三段以上。對士兵的力量、速度(包括反應速度)、耐力都有精確的數值考核,如果不想考這些數值,還有一種升段方法:通過一對一單挑。若連勝兩位高段位選手即升段成功,比如你連續打敗兩位三段,你就是合格的三段。
主管訓練新軍的曹原、年小寶聽說蘇洵來了興奮異常。
“來春須往前線支援5萬新軍有沒有問題?”
“稟告殿下,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沒有問題。”曹原答道。
“新兵都練得嗷嗷叫,嚷著現在就去前線殺敵,爭爵耀祖。”年小寶也笑答。
移步大帳,曹原叫過侍衛耳語幾句,侍衛點頭出帳去了。
幾人煮茶暢談,聊至興奮處擊案叫好,這時一位年輕軍士走進帳內報號施禮。
“殿下,可認識這位?”曹原問道。
“恕我眼拙,真的想不起來。”
“小虎,你認識殿下嗎?”曹原又問。
“小虎認識殿下,當時遠遠看過幾眼,小虎記得。”
“當年攻打九峰閣,爺孫倆給我們做向導,還有印象嗎?”
“哦,那個小向導啊?都長這麽大啦?”蘇洵走過去扶住賈小虎的雙肩,上下打量嘖嘖讚歎。
“小虎可有出息了,今年剛剛考過黑衣武士,才十七歲呀,他現在是新軍裡最年輕的千夫長。”曹原說道。
“我大靖青年英才輩出啊。”蘇洵感慨,賈小虎被誇的拘謹起來。眾人帶著蘇洵黃依依巡查一周,用罷午餐蘇洵便道別回城。
第二日清晨,蘇洵把工作安排好便與黃依依分乘快馬出城往西馳去,一個半時辰後便到得樂眉山下,暫寄兩匹駿馬與一處客棧,兩人便拾階登山。
兩人均身懷上乘武學,雖山勢陡峭,亦如履平地,很快便來至山巔。但見道觀依山傍勢分三處而建,每處約有三五十鋪台階落差,建築牆體均為大塊條形基石與青磚同尋常無異,只有屋頂那日光下金光閃閃的琉璃瓦凸顯出這裡曾經與皇室有過一絲牽連,琉璃瓦只有皇家工坊能做。
眺望遠處,已可見連綿的雪山,蘇洵面對雪山讚歎不已。
“我們進去吧。”
“好。”蘇洵答應。
最低處的建築方陣用於普通接待,走過刻有“虛月齋”字樣的門樓,一個小道姑迎了上來面帶喜色。
“依依師姐你來啦,這位是?”
“這位是當朝三皇子殿下,殿下,這位是小竹子。”
“參見殿下。”小道姑深深一躬。蘇洵還禮從袖中抽出名帖雙手遞上,小道姑接過名帖,看了一眼黃依依,見黃依依點頭便轉身去了。
“這裡用於招待眾師姐妹的家屬,用餐住宿可容納百人。往上是正殿用於議事、接待貴賓,在我記憶裡,去過正店的男性,僅限於當年一直接送我的老內侍包伯伯,還有我父親也來過一次。至於曾經的常客,我的那位師伯畢寅我卻無緣見面,只聽得年長的師姐們私下敘說,最高處便是自己人生活起居場所了,外人一律禁止入內。”
“師姐與殿下請隨我來。”小道姑行走如風,拾階而上步入正殿。黃依依的師父藍寶寶已恭立等候,分別敘禮後分賓主入座。
互相寒暄客套過後,蘇洵發覺自己跟藍寶寶也沒什麽好聊的。其實自己只是覺得無聊,想出城透風看風景而已,順便來嘗嘗黃依依吹噓多遍的虛月齋銀耳蓮子羹。眼見師徒二人說的興起,蘇洵開始有空打量這個虛月齋的正殿。
果然是低調的奢華。抱柱橫梁皆是上等的金絲楠木,木紋裡的金絲影隱隱閃現,幽幽香氣沁人心脾,即使殿內燃有沉香亦不能掩蓋。牆上懸掛四副竹雕,分別是梅、蘭、竹、菊,畫面栩栩如生意境高遠,每幅竹雕左下處皆有‘畢’字刻章。
“聽說殿下是風氏傳人?”藍師太也覺得把蘇洵晾在一邊不太好。
“在下正是。”
“家師曾與風氏有過淵源。”
“哦,願聞其詳。”
這也算是藍師太自揭其短。二十年前,雲尚國第一高手卓景舟來到梁國三台山,他要找不虛道長比武。因為江湖上都認為那個十段老人隱匿後,武林第一人非不虛道長凌宗風不可。
找到三台山六清觀,正好不虛道長的大弟子紀安良也在。其實從年齡上看,卓景舟倒更像是季安良的同輩,卓景舟五十歲,季安良四十歲,而不虛道長已經八十高齡了。
不虛道長以年事已高作托辭不接受挑戰,季安良請求代師比武得到認可。三局兩勝製卓景舟輸了兩場,回來後便閉山不出了。
“家師其實輸得心服口服,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藍寶寶道。
“蘇洵倒是從來沒曾聽家師說起過。”蘇洵心想出城放風也就罷了,為了一碗銀耳蓮子羹跑這麽遠,竟然還是冤家路窄可真會選地方啊。
“那是前輩們的事情,與我們晚輩不相乾的,聽說他們後來的關系還處的不錯,我們用餐去吧。”藍寶寶也看出蘇洵的一絲窘態,便起身帶客移步餐堂。
蘇洵終於吃到了傳說中的銀耳蓮子羹,果然清香爽口回味無窮。午餐後下山,客棧取馬緩轡回城。
“怎麽樣?那個銀耳蓮子羹不錯吧?”
“申明一下,我主要是出來看風景的,與吃無關,不要把我看的跟你一樣,我不是吃貨。”
“什麽是吃貨?”
“在吃貨眼裡,天下之大一分為二,一半是能吃的,一半是不能吃的。吃貨對能吃的那一半世界的興趣遠遠大於不能吃的那一半。”
“三歲孩童才會那樣,殿下取笑我。”黃依依不好意思地笑了,臉紅到耳根。
“只是開個玩笑,你不會介意吧?”
“那你說過蘇青姐姐吃貨嗎?”
“說過。”
“好吧,那我就不介意了。”
兩人騎馬邊走邊聊,黃依依還說到師父與師伯年輕時的恩愛與糾葛。
年輕時的畢寅與藍寶寶是武林中公認的金童玉女。其實他們還有一個師姐,即黃依依的母親張皇后,張皇后年輕時師從卓景舟學藝兩年,因確實不是學武的料被勸退了。但張皇后與藍寶寶一直姐妹情深常有聯系,建造虛月齋的時候還出資出力幫了忙。即是如此關於畢寅藍寶寶之間的八卦故事,張皇后從不曾在黃依依面前說起。黃依依所知信息全部來源於幾位年長的師姐。
二十年前的畢家莊與虛月齋經常互動搞聯誼,時常有比武聚餐的活動,踏青賞秋也是少不了的。藍寶寶的書房裡掛滿了畢寅的手繪旅遊圖,畢寅說是要余生攜她一一遊覽。
畢寅除了武藝高絕之外還是一個大才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他還是個玉癡,每遇寶玉便雙眼放光魂不守舍,無論對方開價多高必想法據為己有。人一旦戀物達到癡癲的程度往往容易犯錯。
藍寶寶有個徒兒名叫甘梨,武功平平卻嫵媚出眾,年方十七正是思春的年紀。被玉樹臨風才華橫溢的師伯迷得靈魂出竅害了單相思,得知師伯喜玉,一場計謀便鋪展開來。
一次聯誼活動,看有周遭無人的時機,甘梨便掏出一通體碧綠的玉塤請師伯鑒賞。畢寅手捧玉塤聲音都變了,連讚好玉啊!見有人過來,甘梨忙說:“師伯先收好,無人時再說於我聽。”
夜深人靜,甘梨來到畢寅書房,見師伯猶自在燈光下把玩玉塤,便壯著膽子開條件了。
“我這件祖傳玉塤可以贈與師伯。”
“那你想要什麽作為回報?”
“我想改投師伯門下。”
畢寅大驚失色,差點讓玉塤失手落地,趕忙拒絕道:“師伯從不收女弟子,不能壞了規矩。”愣怔片刻又補充道:“我不能收你為徒。一來是壞了規矩,二來你替我想想,你改投我門下,你師父如何想?她會放過你我二人嗎?”
“唉,那這玉塤師伯還是還給我吧。”
“要不這樣,我這書房裡好物件也不少,你看看有什麽喜歡的?”
甘梨答應一聲便在畢寅闊大的書房裡仔細瀏覽起來。
書架上名章古籍很多,其中不乏孤本,當然此類物件就算價值連城也難入甘梨法眼。還有很多木雕與竹雕,形式精美的陶器也不少。突然甘梨的目光落在一把古劍上,這是把短劍,連劍柄在內也不足兩尺,劍柄鑲有幾顆紅色寶石,劍鞘為棕色鱷魚皮縫製。
“我要這把劍。”
“啊?---甘梨,你看看,這裡還有很多的書法和畫作,師伯畫的山水與仕女都很不錯哦。”畢寅將甘梨拉到一個角落的書架前,指著成卷的羊皮紙道:“要不要打開看看?”
“我不想看。”
“這些木雕與竹雕也都是師伯親手做的,看看,這幅‘日照金山’怎麽樣?還有這副‘漁舟唱晚’,還有這副‘牧童吹簫’’喜不喜歡?”
甘梨欣賞著讚歎著,最後拍拍手說道:“我還是要那把劍。”
“這個---這個---”
“師伯前面說的話不作數了嗎?”見畢寅吞吞吐吐,甘梨問道。
“那你就把劍拿去吧,不過這把劍是你師父送我的,你要小心藏好,千萬不要讓你師父看到了。”甘梨答應一聲,拿起劍樂滋滋的走了。
事情至此還沒有大的紕漏出現。又一次單獨謀面的機會被甘梨抓住了,她從袖裡掏出一個通體象牙白的玉塤請師伯鑒賞,溫潤色正水頭之足比之那個翠綠玉塤猶有過之。畢寅的聲音又顫抖了,連聲誇讚好玉好玉。
又是夜半三更,還是在那個書房裡,畢寅坐等甘梨開條件。甘梨在不緊不慢地踱步,在思考如何開口。因有前車之鑒,畢寅屏聲靜氣地看著甘梨,他有一種預感對方要獅子大開口。見她一直走來走去不說話,便偷偷呷了一口茶。
“我要讓師伯娶我。”畢寅聽罷一口茶全噴了出來,猛烈咳嗽好幾聲才平息下來,作為內功深厚之人實屬罕見。
“我與你師父是有婚約的,你不知道嗎?明年她守孝三年期滿我便要娶她過門的呀,你這是大逆不道啊!”
“我怎麽就大逆不道了?師父做大我做小,我以後好好伺候她還不行嗎?”
一句話聽得畢寅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小丫頭太任性了,而且聽語氣可不是在開玩笑。
“你把這個玉塤拿走吧,我不要了。”
“不要就不要,我還舍不得呢,這可是我家祖傳的。”甘梨把玉塤小心翼翼用絲帕包好準備拿走。
“要不這樣,我這書房裡好物件也不少,你看看有什麽喜歡的?”
“呵呵,師伯可真有趣,好物件不是已經被我拿走了嗎?你那些日照金山、漁舟唱晚可換不得我這玉塤。”
“要不你再仔細看看?說不定有新的發現。”
“好吧,我再看看也無妨,否則師伯心有不甘---咦,這幅地圖是畫於我師父的嗎?”
“是的,剛剛畫好,你師父明日來取。”
“這幅地圖可以給我嗎?你可以幫我師父重新畫一張。”
“這如何使得?畫這張地圖,我可是用時兩個月,一個通宵是趕製不出來的。”
“那好吧,看來這玉塤真的與師伯無緣了,晚輩告辭。”
“等等。”“師伯有話要說?”
“地圖你拿去吧---”畢寅咬牙跺腳狠下決心。
第二天,藍寶寶如約來取地圖,卻見師兄正在伏案工作。一張地圖還處於勾勒主線框架的初始階段。
“師兄,這是---”
“哦,本來是畫好了的,不小心潑了墨汁給毀了,乾脆重新來過。”
“師兄辛苦了,唉,那麽美的一張圖,讓我看看潑了墨汁的圖。”
“被我扔了,沒什麽好看的。”
“咦,去年那張潑了墨汁的圖還在嘛,為何單單扔了今年的?”
“去年的這張潑的比較巧妙,雖然是一灘墨汁,但是它的形狀神秘、美不勝收,能夠引起人無盡的遐想。寶寶你看,面對它是不是有一種很激動但又無以言表的感覺?”
“師兄,那張圖到底去哪了?告訴我實話,我很激動但不想無以言表。”
“寶寶,我重新畫一張更好的給你。”
“我不要更好的,我要實話。每當你撒謊,uukanshu 你就眼睛眨的比平時快一倍。”
“唉---我拿它換了一件玉。”
“跟誰換的?”
“這個不能說。”
“再過幾個月你我就是夫妻了,有什麽不能說的?”
“真的不能說,大不了我再把那張圖給你換回來。”
“給我看看換來的玉。”
“玉也不能給你看。”
“沒有真話也不能看玉,你把我當什麽人了?畢寅,我們取消婚約!你愛娶誰娶誰去。”藍寶寶說完調頭就走。
畢寅趕緊衝上去一把拉住師妹的手苦苦哀求:“玉可以給你看,但你要保證不發脾氣。”
“好,我保證不發脾氣。”
當藍寶寶看到那個玉塤時氣的臉都扭曲了。“好啊,這個小提子天生反骨啊。”說罷像一支離弦的箭衝出書房而去。
“寶寶,你下手輕一點,她還是個孩子。”畢寅在身後無奈的喊道。
本來如果甘梨能夠好好認個錯,可能家法伺候打一頓就過去了,最多被逐出師門。可偏偏少年不懂事,還敢跟師父頂嘴,最後竟然把那短劍也拿出來炫耀。這讓藍寶寶如何忍得?盛怒之下拔劍將甘梨捅了個透心涼。命人將甘梨的屍體抬至畢家莊,當畢寅見到甘梨的屍身以及屍身旁的地圖與短劍時,一口鮮血噴將出來。
藍寶寶一氣之下出家了。本來虛月齋只是修身養性之所,只要不辦法事不取法號就還是一個俗人,就可以談婚論嫁與常人無異。藍寶寶自取法號滅寅師太,其意人盡皆知。畢寅也從一個玉癡到談玉色變,再也不碰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