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時日月 第二十四章

蘇洵與黃依依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已到白州西門。進入城中已是華燈初上，找一家相熟的飯店用罷晚餐。

“現在時間還早，要不要隨便走走?這冷風吹得很是舒服。”

“好呀。”

“前面的那條街很是僻靜，走，去那看看。”

“那條街我不敢去。”黃依依面露惶恐。

“什麽?不敢去?”蘇洵懷疑自己聽錯了。

“是的，就是不敢去，有兒時的心理陰影。”

“能說來聽聽嗎?”

“那年我九歲，包伯伯去師父那接我回家，路過那條街，只見人山人海，我纏著包伯伯帶我擠進去看熱鬧，擠進去我就後悔了，地上並排躺著幾十具屍體，那場面太恐怖了，我回家當晚就做噩夢發高燒，大病了一場。那個恐怖場景，此後會時不時的夢到，直到今年我都這麽大了，還夢到過一次。”

“我教你一招，要想徹底克服這種恐懼，最好的方式是回原地看看，回原地一看也不過如此嘛，心結打開了就沒事了，走吧，我們去看看。”

“我不敢。”

“聽我的，這招絕對管用。”蘇洵過來拉起黃依依的袖子就走。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家黑店，做人肉包子的，進店的外地人都被打了悶棍，藏屍於地下室的冰庫裡，那天有一個肥胖的外地人沒有被打死，就被塞入冰室，醒來後瞅準時機衝到大街上叫救命，正好有一隊禁衛軍巡街，黑店被剿滅了。冰室裡幾十具屍體抬出來讓人指認，可憐哪，大部分是外地人，無人指認，隻得讓畫師畫像傳於別的郡縣。”黃依依邊走邊說，突然抓住蘇洵胳膊死活不肯再走了。“就是街對面的那間黑屋子。”

“來都來了，走過去看看唄，有我在你還怕什麽?”

黃依依抬眼看看蘇洵，緊緊抱住蘇洵的胳膊亦步亦趨過了馬路。此時街燈昏暗，幾乎半條街的房子都是黑燈的。

“聽，有人。”蘇洵作噓的手勢，嚇得黃依依差點喊出聲來。

這聲音是從地底下傳出來的，虧得蘇洵內力深厚，否則此微弱聲音尋常人根本聽不到。

“真的是人嗎?”

“當然是人，走，翻牆進去看看。”兩人運起輕功飄然進入院內，大門緊鎖，兩人翻窗而入，聲音更加清晰了。

“救命，救命---”

“我們來救你，地下室的入口在哪裡?”

“牆上有幅畫，畫上的茶壺是機關。”

果然按住茶壺只聽軋軋作響，一塊地板掀起，露出地下室的樓梯。兩人舉著火折子來到地下室，地下室很大，有一排帶門的房間，中間一大片開闊地，沿牆一排實木貨架，一個人被鐵鏈拴在貨架上，鐵鏈很長，所以活動范圍還比較大。

“足下何人?”

“城西鹽倉街湯氏雜貨鋪老板湯小強，三天前被一夥強盜擄掠至此。”

“家人為何沒有報官?”

“受到強盜脅迫，所以不敢報官。”

“這夥強盜你認識嗎”?

“認識，哦不認識。”

“到底認不認識?”

“認識他們其中一人，其余皆不認識。”

“那個人是誰?”

“你們能先將我救出去再慢慢說嗎?”此時敲打二更的聲音傳來，湯小強臉色突變道:“來不及了，他們每天二更準時來審問，你們怎麽辦?”

“不要慌，見機行事，我們先藏起來。”蘇洵道。

“快，樓板機關是那塊最黑的石塊。”黃依依按壓石塊樓板又恢復原樣。

“不要藏那一間，那一間有幾具凍屍，隔壁沒有。”

“多謝提醒，記住不要慌。”

樓梯響動，有兩個人走進地下室。蘇洵屏息細聽，發覺總共來了六個人，兩個人守在院子裡，兩個人守在屋內，兩個人下了樓梯。

“哎喲，氣色不錯嘛，給你帶了吃的，上好的肉包子，先趁熱吃吧。”

“別急，慢慢吃，別噎著，來，給你喝兩口。”

“有包子吃有酒喝，你是不是待在這裡不想走了呀?啊?衛大人?”蘇洵聽到始終是一個人說話。

“我是湯小強，你們認錯人了。”

“還沒想通是吧?那就別吃了。”說話之人一把搶過饅頭扔到地上。

“你們欺人太甚！”

“我們還就欺負你了怎麽著?衛東，別以為你換個名字把臉上燙幾個疤我就不認識你。乖乖把藏寶地方說出來，我說話算數，分你三成，否則滅你滿門。”

“程大人，跟他還客氣什麽?先砍他一隻手，如果明天還不說再砍一隻，看他能撐到什麽時候。”另一個人終於說話了。

“砍手就不用了，包伯伯說了，五天為期限，五天期限一過，就每天帶一顆衛大人家人的人頭過來聊天。”

“有趣有趣，果然是包伯伯高明。”

“衛大人，好自為之吧。”說完兩人就走了。

蘇洵聽得眾人離去，出來告訴拴鐵鏈之人:“等我們回來再救你。”說完拉著黃依依發足追那六人去了。

一路往西，三十裡過後又往南而去，幸而這六人的武功都是五段上下，蘇洵兩人可以跟得很近而不被發覺。

又急奔三十裡來到一座山下，此山甚是奇特，人稱‘筆筒山’，顧名思義是圓柱形直上直下無法攀登且內空為環。山下竟有一處客棧，但見兩人進了客棧，其余四人繼續前行。

因有兩人敲門開門進門一系列動作時間上稍有耽擱，前面的四人竟然不見了蹤影。

“奇怪呀，去了哪裡?”黃依依四下打量。

“懸崖陡壁絕計爬不上去，又沒有岔路可走，人間蒸發了嗎?”蘇洵屏息細聽，方圓幾十丈內沒有那四人的呼吸。

“這棵大樹有些奇特。”黃依依指著一棵需十人才可合抱的大榕樹說道。這棵榕樹像是從山石裡長出來一般，緊貼山體盤根錯節，似已生長千年。

“推一推樹乾試試。”黃依依答應一聲，雙掌合力猛推樹乾，果真有機關，大樹當中被挖空了，成了一個山洞的秘密入口。樹乾上取原木料做了一扇門，用兩根極有彈力的藤條拉住，要用力推門才有僅能過人的縫隙，松手後門即迅速合上。

進入山洞一片漆黑，兩人打亮火折向洞內深處走去。正走著黃依依一聲驚呼，蘇洵轉身看到山石上掛著一個人的頭骨。

“不用怕，只是一個地形標識。”頭骨下方有一條岔道通向右邊。兩人繼續一手舉火折一手仗劍，背靠背各守半邊往前挪步。

“依依，我們把火折收起來。”

“好。”

把火折收起來的好處是可以騰出一隻手用於應敵，還可以削弱敵暗我明的險境。

陡然利箭破空呼嘯而來，叮叮當當一陣亂響，箭是從三個方向飛過來的。

“依依沒事吧?”

“沒事，你呢?”

“沒事。”

“哎呀！”

一個鐵柵欄從天而降，將黃依依困住了。黃依依運力劈砍，只見火花飛濺鐵籠卻完好無損，顯是精鐵所鑄。蘇洵一聲大喝日月劍光芒閃過鐵籠被劈開一個方孔，黃依依迅捷飛身而出，與此同時一排飛箭穿籠而過釘在山石上。

“真是狠毒啊。”黃依依胸口起伏驚魂未定喘氣說道。

“來人了。”蘇洵作噓的手勢，側耳細聽，“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好，準備迎敵。”

腳步聲漸近，從岔道上湧出七人，將蘇洵二人團團圍住。

黑暗中仔細打量，蘇洵見此七人身形各異，兵器也是五花八門，有長劍、短劍、吳鉤，還有使彎刀的，難道是西域武士嗎?蘇洵心下嘀咕，但強敵環伺不容分心。

有人在遠處點亮了一盞風燈，顯然是對方擔心黑暗中交手怕傷到自己人。

蘇洵決定先發製人。一聲清喝飛身躍起，向正前方使吳鉤者撲去，使吳鉤者也自視甚高，一聲大喝將吳鉤舞出一團光芒飛身迎敵，在空中兩條身影相遇，但聽哢嚓一聲，半截吳鉤飛出數丈插入山石縫裡，同時飛出的還有一顆腦袋，飛出丈余滾落一邊。

蘇洵空中側身讓過無頭屍體，堪堪碰到石壁時空中擰身腳蹬壁面掉頭飛回，因為他剛才感到了背後有人偷襲。那個使彎刀者見蘇洵飛身進攻便也飛身偷襲蘇洵後背，誰知自己卻在空中與無頭屍體撞個滿懷，正待開口大罵，卻見一道青光閃過，再也無法再罵，從左肩至右側肋下，整個人被斜劈兩半了。

一瞬間蘇洵連斃兩大高手，對剩余五人的震懾非同小可。

兩個使長劍的一看蘇洵不好惹，互相使個眼色，開始合攻黃依依，長劍相交兩個使劍漢子震的虎口發麻，差點拿不住劍心下駭然，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嬌滴滴的姑娘使用的竟是重劍，且內力強勁遠超自己。於是兩人嘀咕幾句，開始一人攻上路，一人攻下路。

黃依依聽兩人說話不是中原人士，劍法怪異似是西域武功，於是凝神靜心沉著應戰。後見兩人改變打法，一人攻上一人攻下，攻下之人劍劍不離腿腹區域。黃依依見此人劍法輕薄勃然大怒，瞅準空擋一腳將他踢個跟鬥。

被踢翻之人見劍光閃閃追將過來，隻得連續翻滾逃命，黃依依哪裡還容得他逃生，一招’趕盡殺絕’長劍穿胸而過。與此同時，黃依依感覺身後暗器襲來，心中暗叫一聲不好，距離太近了，只能拔劍勉力格擋，五根飛鏢擊落四根，只聽噗的一聲，一根飛鏢已插入左肩。

黃依依還是太年輕，江湖經驗不夠老道，輕易就被惹怒亂了方寸，以致自己後背門戶大開被對手偷襲得手。否則沉心靜氣，這兩名使劍漢子根本奈何不了她。

中了暗器的黃依依一聲怒喝，返身連下殺招，剩下的那名使劍漢子見自己發暗器一擊即中正自欣喜，忽見嬌滴滴的姑娘變成了一頭髮怒的母豹，一張臉都扭曲了，如何不心驚膽戰?正尋思如何逃脫，可惜雙方實力相差太大，黃依依飛身躍起一招’大漠落日’，空中劍光點點虛虛實實，使劍漢子茫然不知應對，一顆人頭自項上飛出，臉上兀自帶著茫然的表情。

這一切蘇洵都看在眼裡。“依依，靜坐，封穴道，防止毒氣攻心。”黃依依照做。

此時蘇洵的對手也由三個變為兩個，一個使短劍者已被蘇洵左手劍鞘擊中後腦死穴躺在地上。還剩一個使彎刀者與一個使闊背窄刃長刀者，使長刀者武功為七人之最，當在六段之上。

當下兩人被蘇洵逼得連連後退疲於招架，陡聽蘇洵一聲大喝‘嘭’的一聲，左手劍鞘將那使彎刀者擊得騰空飛起，落地後一命嗚呼了。

最後一人滿頭大汗氣喘如牛，將一把長刀舞得呼呼生風，只聽‘噹’的一聲手中長刀只剩下半截。蘇洵欺身進攻，以劍鞘為主，擊打對方穴位，他想抓活的，意圖被對方識破，那人調轉刀柄將半截刀插入自己的胸膛， uukanshu 蘇洵伸手試探，已然沒了氣息。

正待檢查黃依依的傷勢，橫道裡人聲嘈雜，足有幾十人之多奔將過來。性急之人已經張弓搭箭亂射一氣，有的落在地上，有的插入山石縫隙裡。

蘇洵抱起黃依依發足狂奔，連黃依依放地上的長劍也顧不上了。好在通道開始曲折起來，而飛矢不會轉彎。一路提氣狂奔，身後的飛箭以及吵鬧聲稍稍遠去。

蘇洵感覺地勢越來越高，每個折彎處都有一盞點亮的風燈，差不多過了二十幾盞風燈，前面陡然開闊，出現一個石屋大門緊閉，同時蘇洵也見到了岩壁上的人頭骨標識，果然又出現一條向右的岔道。

蘇洵正尋思路已至盡頭要不要去往右方岔道，忽聞吵鬧聲由遠及近，正是由右方岔道深處傳來，不久但見火把亮光晃動，顯是另外幾十人包抄殺將過來。兩路人馬眼見即將會合，蘇洵心下犯愁，懷中黃依依雙目緊閉已是半昏迷狀態，眼下無論如何也不能選擇死戰這條路。於是用肩膀撞開石屋大門，再用腳將門關上，隻覺腳下一空，心知不妙，已是來不及反應。

這間石屋的機關就是開門再關門，地板就會向下翻轉。整間屋子的地板是鐵木結合一塊整體，翻轉至垂直後再慢慢複原。

蘇洵但見一片漆黑，耳邊呼呼生風，斜眼見到不遠處一束光柱自上而下，卻是山環頂部灑下的月光。順著光柱下看，似見水面反光模樣，急忙撒手將日月劍放開，騰出右手用力向下猛擊，劈空掌的威力非同小可，但聽嘭嘭有聲水浪翻騰，下墜勢頭稍減，接著撲通一聲兩人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