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切如舊,大家都心照不宣就當昨天晚上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凌宗風坐在躺椅上,蘇洵在給他揉肩,蘇青在給他捶腿,季安良走過來微笑著打量這一切。
“你們倆是不是都沒有睡覺?”季安良問道。
“報告師父,我睡了一個時辰,精神好得很。”蘇青道。
“報告師父,我一刻也沒睡,精神也很好。”蘇洵道。
“來,正好,洵兒你說說,你的傷是怎麽治好的。”季安良饒有興致地搬個凳子坐了下來。
蘇洵便將怎樣偶遇嚴子方又怎樣治病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這當中少不得蘇青大量的補充與點評。
“師祖,您現在應該知道青兒為何昨晚大笑不止了吧?就是因為突然想到他老人家的那句話了,我給您學學看,‘唉,凌宗風這個年輕人真是好福氣啊,他怎麽就攤上你這麽個惹人伶愛的好徒孫呢?我要是能有你這麽個孫女就好了。’”後半句蘇青是押著嗓子拿著范兒學的,把眾人都逗笑了。
“師祖您知道嗎?我趕緊當場就認了他這個祖君,洵哥的命可是他救的。”說到這裡剛才還歡快談笑的蘇青突然眼圈紅了。
“小丫頭,你怎麽又要哭啦?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就好了。”師祖慈愛地拍拍蘇青的手背。
“那次洵哥差點就死了。”蘇青還是忍不住哭了,師祖趕緊掏出手帕給她擦淚。
“洵兒,當時你是真糊塗啊,怎麽不來找師父呢?你沒空也可以派人來的。”
“洵兒當時考慮不周。”
“你是怕連累師父吧?”
“嗯,也有那麽一點。”
“這個嚴子方莫不就是當年的那個十段老人?”凌宗風開口問道。
“是的,他就是十段老人。”蘇青邊說邊抹淚。
“那他活得可真夠長啊。”凌宗風感歎。
“祖君就是個奇人,他說六十多年前曾經見過您的,對您的印象很好,師祖可還記得?”蘇青問道。
“當然記得,那次印象太深了,我與他合作愉快,可惜他後來就隱居不出,我還以為他不在人世了,真沒想到他還活著。”
“師祖能將你們之間的合作故事說來聽聽嗎?”蘇青問道。
“當然可以。”
六十多年前的武林與現在稍有不同,當時武林人士都對武林盟主的稱號興致濃厚,而且越來越浮誇與瘋狂,本來是每五年舉行一次‘荒山論劍’,這個荒山在陳國、淮國與理國三國交界處,絕大部分在理國境內,後來有人提議將論劍頻率改為三年一次,再後來是每兩年舉行一次,最終淪為每年舉辦一次了,武林盟主的含金量也隨之逐漸走低。
嚴子圓拿了幾回五年舉辦一次的武林盟主,嚴子方拿了幾回三年舉辦一次的武林盟主,凌宗風拿了一回兩年舉辦一次的武林盟主以及兩回每年舉辦一次的武林盟主。拿了三回武林盟主的稱號後,凌宗風決定不再參加荒山論劍,他發現論劍已經慢慢地全都變味了。
經常有人私下裡找到凌宗風,許之以大量金銀珠寶,讓他在比武中殺掉誰誰誰,每次凌宗風都是義正言辭拒絕了。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不貪財,本來點到為止的比武經常鬧出人命來。是以新一屆論劍凌宗風沒有報名參賽,但他也來到現場,他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還在作妖。
第一天相安無事,但凌宗風卻結識了嚴子方,當身材高大的嚴子方走入會場引起騷動,識別度太高了,大家紛紛上前與之打招呼,直到眾人散去凌宗風才走上前去自報家門行禮相見。
“晚輩凌宗風參見前輩。”
“你就是凌宗風?怎麽這麽年輕啊?實不相瞞我這次來主要是看你的,怎麽報名表上沒有你的名字?”
“前輩有所不知,晚輩一言難盡啊。”
“走,找一僻靜處說話。”兩人來到高處一塊巨石上坐下,各取出酒袋邊喝邊聊。
“你今年幾歲?”嚴子方問道。
“晚輩四十有二。”
“真是了不起,這麽年輕拿了三回盟主了,怎麽以前不來參加?我沒有見過你。”
“前輩想聽實話嗎?”
“當然。”
“晚輩是不敢參加,十幾年前晚輩去荒山看過熱鬧,有幸遠遠見識過前輩的超凡武功,我知道我肯定不是您的對手,是以等您宣布不再參加論劍後,晚輩才敢過來參加的。”
“哈哈哈哈,你這個年輕人真有趣,我喜歡你的大實話,為何今年你不參加?”
“沒意思,不想參加了。”“為何?”
“以武會友這塊牌子變色了,每年都有買凶殺人的勾當。”
“每年都有?殺人動機是什麽?”
“每年都有,每年都不止一起,殺人動機五花八門,除了門派之間的宿命恩仇外,幾乎都是生意場上的對手,有搶奪水資源土地資源礦山資源的,也有搶奪酒樓生意百貨生意鏢局生意軍火生意的,如此論劍,參加還有何意義?”
“當真是世風日下,今年還會有嗎?”
“當然有,我就是為這個來的,這幫私欲膨脹的奸邪之輩,是該有人收拾他們了。”
“他們的勢力大不大?”“很大。”
“有把握贏他們嗎?”“四六開,我佔六。”
“如果我幫你會怎麽樣?”
“哈哈哈,那他們就死定了。”
“有證據嗎?”
“很多,隨著比賽的進行,還會有新的證據,感興趣的話晚上帶你去看他們的私下交易。”就這樣,兩人白天看比賽,晚上去了解證據,去看那些一幕幕見不得人的勾當,兩人武功高絕來去如風無人知曉。
荒山論劍的規則是中原十二國分南北兩個區。南區是陳、淮、洛、甸、理、雲尚六國,北區是靖、梁、辰、恆、濟、鹿台六國,南區與北區分別決出最後的前兩名,兩區的第一名交手決出總的第一名與第二名,兩區的第二名交手後決出總的第三名與第四名,每次隻取前四名其余不計。總第一名即為新的武林盟主,捧回那個象征最高榮譽的金鑲玉獎杯,上面刻有歷屆武林盟主的名字。
去年的第一到第四名分別是凌宗風、張慎、王渭、許炳,因為凌宗風與王渭都來自北區,所以很多人說賽製不合理,應該讓王渭與張慎再打一場,看看誰才是真正的第二名,但提議遭到組委會的幾個老和尚老道士斷然否決。
今年凌宗風不參加論劍的消息傳開後,王渭竟然成了第一大熱門,熱度遠超張慎與許炳,許多人找到王渭,幾樁生意談下來,光定金王渭就拿到手軟。
比賽來到第六天,上場的都是高手或名家了。王渭在與伏牛派掌門燕春虹的比武中下手狠辣,他是收了伏牛派仇家銀兩的,在分出勝負之際王渭一腳將燕春虹踹得飛起,然後不依不饒飛身追上伸劍直奔脖子而來,關鍵時刻一粒石子擊中王渭手臂,燕春虹撿了一條命,眾目睽睽之下不好再行追殺,王渭隻得悻悻作罷。一粒石子把一萬兩白銀瞬間打沒了,王渭心裡明白,場內沒人有這等功夫,坐在遠處的嚴子方與凌宗風有最大嫌疑,但也只能忍氣吞聲。
比賽第九天也即最後一天到來了,**迭起,北區的第一名是王渭第二名是點蒼派掌門張福山,南區的第一名是張慎第二名是許炳,張慎是陳國鴻運鏢局總鏢頭,許炳是陳國鹹通鏢局總鏢頭,這兩家鏢局幾乎壟斷了陳國北部的生意,平日各種不服互不買帳,去年的論劍讓這種對抗氣氛達到頂點,兩家立下字據,今年論劍誰家若是拿了武林盟主,就有權拿走另一家生意總流水的五分之一,輸家相當於一年白乾,這可是一筆大數目。
眼見許炳又輸了,鹹通鏢局隻得私下找到王渭,許諾若是能打敗張慎賞白銀兩萬兩,若是能在台上殺了張慎再追加一萬兩。沒想到鴻運鏢局也私下找到王渭,許諾如果能故意輸掉比賽賞白銀五萬兩,並且就如何體面地不著痕跡地輸掉比賽諸多細節也商量好了,看在錢的份上,王渭的心裡已經做好了選擇。
三四名的比賽沒有大家想象中的精彩,許炳好似情緒不佳很快就輸掉了,與去年的名次相同第四名。圍觀者有人在表達著不滿,認為參賽者態度有問題,“無精打采心不在焉還比個錘子嘛,格老子還不如回家抱老婆。”有人勸道:老兄莫急,最精彩的一場馬上開始了。
最後一場果然打得很精彩,至少在大部分人眼中看上去是精彩的,兩柄劍上下翻飛,伴隨著台上兩人聲嘶力竭的吼聲煞有其事。
“太過分了,把別人都當傻子嗎?”嚴子方喝口酒說道。
“肯定有人能看出來,但懾於鴻運鏢局的權勢熏天不敢說話而已。”凌宗風道。
“我們且看看王渭怎麽個輸法。”
“快了快了,狐狸的尾巴快露出來了。”
台上的王渭已然節節敗退,張慎的劍勢看上去極為強悍銳不可擋,突然叮當一聲王渭手中的長劍被震脫手,同時張慎的劍在王渭胸口一寸處停滯不前。
“在下已輸,佩服佩服。”
“多謝承讓。”一般來說這句話屬於客套,但在這裡卻是一句大實話。
“為了區區幾萬兩銀子,臉面都不要了嗎?”聲若洪鍾的一句話將場內的雜音全部壓了下去。
鴻運鏢局的十幾號人正在肆意慶祝,回頭尋找聲音的來處,看到緊靠峭壁的玄關桌上金鑲玉獎杯沒有了,四個看守獎杯之人在地上躺著,明顯被點了穴道,獎杯拿在凌宗風手裡,嚴子方站立身旁繼續喊話:“五十年前,曾奇道長作為荒山論劍的發起人,提出的口號是以武會友共享太平,五十年過去了,再看看現在的樣子,暗中勾結買凶殺人操控比賽,你們的良心與正義感哪裡去了?你們就感覺不到羞愧嗎?這個獎杯還有存在的必要嗎?它的存在只會令你們這些利欲熏心的家夥更加瘋狂更加邪惡, 不如將它毀了,還天下武林一片清靜。”
鴻運鏢局的人聽了嚇得魂飛魄散,眼看獎杯就要到手了卻節外生枝,怎麽辦?鏢局前十七名高手全聚齊在這裡那就拚吧,五分之一的流水幾十萬兩白銀值得去拚一把。
嚴子方話音剛落,就見各種暗器漫天飛來,小到銀針大到飛鏢五花八門,眾人驚呼聲中嚴子方與凌宗風拔地而起,飛上身後十來丈高的山巔,一片喝彩聲中兩人緩緩落下,將要落地時只見鴻運鏢局眾人紛紛捂臉發聲慘叫,用手一摸不過是一片樹葉,原來是嚴子方順手摘了一把樹葉回敬了對方,眾人無不駭然,想拚一把的心思立馬扔的一乾二淨。
“諸位,我是嚴子方,這位是凌宗風,我二人曾經共有六次獲得荒山論劍的最後勝利,我想我們倆應該有資格有責任代表正義方,來宣布應該終止這項活動,因為組委會已經無力主持正義了,一項活動如果沒有了公平公正與合理,它就該結束了,來吧,凌老弟。”
只見凌宗風將獎杯拋向空中,落到兩人中間時雙雙出掌,但聽一聲巨響,獎杯已被兩人的掌風打得稀碎,然後兩人哈哈大笑,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攜手下山。
“那是我們唯一的一次見面,在一起很愉快地相處了十天時間,而後各奔東西再也沒有見過面,後來江湖傳聞他已經去世了。”
“真沒想到,師祖還與祖君當年攜手做了一件大事!”蘇青眼神放光很是神往。
正在此時,黎安安風風火火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