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賈小虎帶回來的日月雄劍,蘇青怔在那裡一動不動茶飯不思,下人們都不敢上前,蘇仲景極盡溫柔勸慰幾句後直指要害:為了你肚中的孩子不吃不喝是不行的。蘇青這才清醒過來。
一個月後,蘇義隆駕崩,蘇仲景即位。
蘇仲景堅持沿用原有年號,遭到朝中一些老臣的反對,特別是太常寺幾個須發盡白的古稀老者,高喊著不合祖製。最終還是禮部尚書蘇聖道打破僵局和了一把稀泥,說為了表達對先帝的尊重與哀思之情,不改年號也是說得過去可以實施的,只是不宜大力提倡。多方平衡之後,靖國繼續使用中順年號,是年中順十六年。
蘇仲景即位後重新劃分軍區,此時的靖國地緣已是極其遼闊,統共劃分十二個軍區,共任命八位總兵,分別是潘參、王信、任石、呂大慈、王文淵、賈小虎、林蘭照、趙南通。其中王文淵、賈小虎、潘參與王信都是身兼兩區總兵。三軍統帥為蘇廣,授驃騎將軍並封爵右柱國。水軍統帥為魯大壽。神靖軍與強弩營拆散分配至各大軍區。
朝中的主要官員是:左丞相蘇淵,右丞相曹暉,吏部尚書薑硯,戶部尚書蘇硯,禮部尚書蘇聖道,兵部尚書崔山民,刑部尚書蘇南,工部尚書許百年,都察院都禦史黃依依,正留守都督指揮使也即禦林軍統帥有嚴剪擔任,余大有繼續回到地下組織管理機要署黑兵司。
面對強勢崛起生機勃勃的靖國,北胡極力示好,不斷遣使往來,且每每送牛送羊言辭恭順。蘇仲景也應要求開放雙邊貿易往來,一時間兩國商賈如過江之鯽往來頻繁互通有無。
蘇青產子,取名蘇思歸。
蘇仲景最近得了怪病,精神恍惚日漸消瘦,蘇青規勸其不要太過操勞,並囑咐太醫配製補藥給蘇仲景服用,沒有想到病情加重了。蘇青趕緊讓嚴剪去無名峰將嚴子方請回定州,老人閑來無事請假去了無名峰。
“青兒,聖上這是中了毒啊,而且這種毒非常霸道,所服的補藥全部補到毒上去了。”嚴子方在給昏迷中的蘇仲景把脈,老人的一句話將侍奉在旁的兩名太醫嚇得面如土色。
“祖君,知道這是什麽毒嗎?”
“不知道,從沒見過,深入骨髓與神經系統,無法用內功相逼,更不知如何用藥。”老人緩緩將蘇仲景手臂放下,示意其他人全部退下。
“青兒,我建議徹查尚膳監,看看聖上最近的飲食明細,太醫的藥方我看過了,沒有什麽大問題,庸醫罷了,竟然以為聖上是勞累過度所致,聖上年輕力壯武功高深,這點勞累又算得了什麽?”
“這些人太過歹毒,趁我哺乳期無暇分身竟然對仲景下黑手。”
“吩咐機要署黑兵司分布在北胡的諜報網嚴查此事,如果有人投毒,北胡是最大的懷疑對象。”
嚴密追查很快就有了結果,聖上的飲食明細中有一道菜是原先從來沒有的---陰山白魚,最近半年才開始不斷采購,所幸蘇青不喜食無鱗之魚,否則結果更糟。可偏偏蘇仲景喜愛這種魚的味道。
靖庭皇宮禦膳房的采購部門設為尚膳監,最高長官為尚膳正,品禦正五品,尚膳正陳保為右丞相曹暉的表侄,尚膳正副手為尚膳少監,尚膳少監李剛與陳保關系甚好,主要還是李剛會來事,事無巨細都喜歡請教一下頂頭上司,然後作出一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恍然大悟,繼而又作出大人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而小人卻才疏學淺的羞愧狀,所有操作都是潤物細無聲不著痕跡,這些陳保都很受用。
李剛有個堂弟叫李武,著名的水產大戶,禦膳房的水產來源幾乎被李武包辦,李剛與陳保也源源不斷地從李武處拿到不少好處。半年前的一個夜晚,李武偷偷來到李剛府上。
“這商家出手這麽大方會不會有什麽問題?”一番密談後李剛問道。
“能有什麽問題?我跟他很熟的,人家說的很清楚,借助我們做個宣傳而已,想以後一直賣高價嘛。”李武拍胸脯保證。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哥哥要擔責任的,這樣吧,這魚且讓我嘗了再說,連吃幾天沒有問題我再去找陳保。”
“哥哥呀,還連吃幾天?每天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損失呀,我已經連吃半個月了,你看這不是還好好的?”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你是我哥呀,我還能騙你?”
第二天晚上,李剛去找陳保。
“這李武是不是腦子也進魚了,我買他一條魚給我五兩回扣,他什麽時候這麽大方過?”陳保不解。
“物以稀為貴嘛,我調查過了,中原地帶從沒見過這種魚,這種魚肉鮮美無比,我已經嘗過了。”
“你嘗過了?有沒有什麽問題?”
“大人是問---”
“身體上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嗷---嗷---那倒是沒有。”
“買一條魚你能拿多少?”“不瞞大人,二兩銀子。”
“回答得太流利了,肯定不止二兩。”
“大人說笑了,確實就是二兩,大人如果認為下官拿多了,下官可以再分一兩給大人。”
“李二狗,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大人---我---我---我其實也能拿到五兩。”
“這就對了嘛,把你那五兩再分三兩給我。”
“是,大人。”
“你堂弟真的連吃半個月沒問題?”“是,大人。”
“好,這事就這麽定了,你來操辦。”
靖國在北胡上都的諜報網忙碌中。諜報頭目叫歸半山,邱長青的五弟子,他也是邱長青的小女婿,邱長青的二位女兒不參與眾弟子的排序。歸半山與妻子邱木佳在上都的公開身份是南風商社的主人,南風商社主要經營中原特產,玉石、翡翠、茶葉、藥材、沉香、字畫無所不包,北胡皇室是南風商社的老主顧。
北胡王廷除了皇帝乞伏元一外,最大的權力三人組分別是:二弟乞伏星星任職南院樞密使,三弟乞伏默默任職北院大王,妹夫耶律將才任職中書省中書令。
耶律將才對中原文化很感興趣,自身也學問頗深,正是在他的推助下,北胡才有了科考制度,第一屆科考雖然隻錄取了兩人,但也讓平民讀書郎們看到了希望。眼下就要舉行第二屆科考了,科考每五年一次,寒門子弟都希望今年的科考能多錄取幾人。
第一屆科考錄取的狀元郎命叫吳碩,現在已是中書省的紅人,官拜中書舍人,是耶律將才的得力乾將。他還有一重身份,靖國工部尚書許百年的表弟,這重身份非常隱蔽,整個靖國朝廷只有幾個人知道,吳碩是帶著目的與任務去北胡參加科考的。
中了狀元後,乞伏元一親自問詢治國之策,吳碩皆對答如流且切中要害,乞伏元一大喜過望,見吳碩一表人才還是單身,便將妹妹許配給了吳碩,吳碩與耶律將才成了連襟。
吳碩娶了乞伏寶燕後第二年生女,取名吳箏,夫妻二人舉案齊眉非常恩愛。
吳碩與歸半山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卻從來沒有見過面,吳碩北胡任官近五年,期間隻遣親信去過幾次南風商社。
這一日,南風商社來了一撥身份特殊的客人,是趕著馬車來的,上都人喜歡騎馬也喜歡步行,喜歡坐馬車的不多,這種高頭駿馬的豪華馬車更少,馬車前後各有四名帶甲武士護衛著,車上下來一位青年官爺被前呼後擁進了店。掌櫃的不敢怠慢,趕緊滿臉堆笑迎上來。
“有勞大人光臨,寒舍頓時蓬蓽生輝,有什麽需要草民做的,大人盡管吩咐。”
“有什麽上好的玉石翡翠物件?”
“大人請隨我來。”
眾人穿過長廊來到玉石展示間,展示間內琳琅滿目,展示架上擺放著上千件大大小小的賣品,大到一個壯漢搬不動,小到一個戒指一個耳墜,青年官爺在一排排貨架之間穿梭著欣賞著。
“掌櫃的,你們這些物件都不錯,但有沒有更好的?”
“更好的?那可就是稀世珍品了,都是價超三千兩白銀了。”
“哪那麽多廢話?我們駙馬爺還差這點銀子?”青年官爺身邊有個性急的隨從不耐煩了。
“實不相瞞,太后過生日,作為晚輩總是想要表達一份孝心,麻煩掌櫃了。”青年官爺拱手施禮,掌櫃的趕緊還禮,這位青年官爺正是吳碩。
“駙馬爺請稍等,我去叫我們商社老板過來。”
“草民歸隱,參見駙馬爺。”施禮還禮間兩人照面,都在心裡想著終於見面了,吳碩知道歸半山現在的用名是歸隱。
“駙馬爺請隨我來,各位軍爺請留步。”
“為何?”性急的隨從又不耐煩了。
“那幾件寶物可嬌貴的很,熱不得冷不得乾不得潮不得,所以我們做了一個密室專門用來侍候這幾件寶物,密室不大只能容身兩人,這個你們太后和幾位公主都知道的,她們都是我社的常客。”眼見太后都被抬出來了,眾隨從不再多言。
來到地下室,歸半山叫來一夥計,指著一件祖母綠翡翠擺件吩咐包好裝盒,然後與吳碩來到隔壁密室。兩人擁抱致意,互敘年齡,歸半山二十七,吳碩二十八。
“吳兄,那件翡翠太后一定會喜歡,上次來這裡她老人家看中兩件,最後忍痛割愛買了另一件,這一件還是嫌貴,身居高位尚能約束自己實在讓人欽佩啊。”
“如此甚好,歸賢弟,我們時間不多長話短說,我們的聖上有危險,我最近剛剛得知北胡王廷有個毒丸計劃,計劃估計已經在實施,這次是與北方的魔族合夥作案,魔族有個部落遠在極北的海邊,名叫俾格米族,那裡有個海灣是鹹水與淡水的混合區,每年約有三個月時間是不凍期,這期間會有一種魚來海灣產卵,這種魚喜食海底一種劇毒的藻類,所以魔族人都對這種魚敬而遠之,他們這次毒丸計劃就是將這種魚運往定州對聖上下毒。”
“這也太可怕了,我得趕緊飛鴿傳書。”
“沒錯,越快越好。”
“吳兄,這種毒可有解藥?”
“據說無藥可救。”
“這幫雜碎!”歸半山忍不住爆粗口。這時有人敲門,翡翠包好了。
“賢弟,我走了,有事我會讓方鴻過來找你。”
“也好,親自過來太危險。”
夥計小心翼翼地捧著香檀木盒在前走著,身後跟著笑容滿面的吳碩與歸半山。
“金其兒,等會送五千兩銀票給歸老板。”吳碩吩咐道,金其兒正是那位性情急躁的隨從。
“五千兩?好貴啊!”金其兒怎舌。
“這個你就不懂了吧,一分價錢一分貨,這可是我精心挑選的,老壽星保準喜歡。”吳碩笑著怕了拍金其兒的肩膀。
“駙馬爺的眼光那是沒得說。”金其兒也嘿嘿笑著拍著彩虹屁。
經過此事,吳碩看清了自己的真實處境,明面上身為高官,且為皇室外戚,但從根子上是被排斥在外的,特別是面對同靖國爭利益的時候。這次的毒丸計劃自己壓根就不知道,直到有一天耶律將才不小心將計劃告訴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又不小心告訴了妹妹即乞伏寶燕,乞伏寶燕這才告訴了吳碩。
乞伏寶燕對自己的丈夫是絕對信任的,這種信任只針對個人無關政治,自己丈夫溫柔體貼一表人才,這輩子就跟定他了,哪怕他說不當官了去當強盜去殺人放火自己也樂意跟隨。
等飛鴿傳書到達定州,蘇仲景已經病入膏肓,蘇青在吃奶的嬰兒與病重的夫君之間來回奔波,還要參與處理朝中的要事,累得精疲力竭。一日來看蘇仲景竟然趴在床邊就睡著了,睡夢中感覺有人在撫摸自己的臉,勉力抬頭睜眼發現夫君已經醒來,正微笑享受著捏臉的手感。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蘇仲景輕聲道。
“歸半山與吳碩那邊來信了,是北胡與魔族聯手加害於你。”
“北胡我是猜到了,魔族倒是沒有想到。”
“我們的那些貪財忘義內鬼全部抓住了,如何處置?”
“你看著辦吧。”蘇仲景看上去累了。
“關鍵是如何處置曹暉,陳保是曹暉的表侄。”
“這件事跟曹暉應該沒有直接關系,留他一條命安享晚年吧。”
“我準備北伐,誰堪重任?”
“不要急躁,過幾年再說,我們的教訓還不夠深嗎?”
“可我咽不下這口氣!”
“都當媽了,性子也不改一改。”蘇仲景又微笑伸手想去捏臉,手卻無力地半途落於床邊。 沉默半響,蘇仲景幽幽道:“要是三哥還在就好了。”
見蘇青沒有接話,蘇仲景繼續說道:“他把皇位讓給我,自己卻不知跑到哪裡躲清靜去了,三哥可真是妙人。”
“洵哥確實是妙人,什麽都願意讓給你。”蘇青不假思索接了一句,語帶幽怨,卻發現蘇仲景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一眼。
“夫君,我好像說錯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蘇青急得眼淚都出來了,這一哭不要緊,近期承受的巨大壓力找到了宣泄口,直哭得梨花帶雨。
蘇仲景深吸一口氣,攢些力氣抬手去給妻子抹淚。“你就是太累了,不要多想,我們都結婚幾年,兒子都有了,想那些作甚?你知道嗎?當年你答應我求婚時,我高興得胸膛都要炸了,我做夢都想不到,這樣好的事情會落到我的頭上。”
“可我只會欺負你。”
“可我願意啊,跟你結婚這幾年,我過得很幸福很滿足,我這輩子值了。”蘇仲景甜甜微笑。
“洵哥說過,你是離娶我標準最近的人。”
“這話很肉麻,但我很受用。”
幾日後蘇仲景駕崩,不滿一歲的太子蘇思歸即位,太后蘇青攝政,依舊沿用原年號,是年中順十七年。
陳保、李剛、李武皆被斬棄於市,以阿保機為首的一幫拉攏李武的北胡間諜皆被收於刑部大牢,等北伐的時候用於祭旗。
右丞相曹暉罷為平民回鄉養老,工部尚書許百年升任右丞相之職,工部侍郎范樂春升任工部尚書。
靖國朝堂正在謀劃北伐,大戰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