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順十七年,靖國三路大軍北伐。
左路軍出居延關,這支軍隊其實是靖軍主力,目標直指上都,此時的北胡皇帝正在上都。左路軍統帥為靖軍最高指揮官蘇廣擔任,副統帥王文淵,左右副將分別是付有才與王歡,共有六萬騎兵。
中路軍出賀蘭關,統帥為任石,左右副將分別是白春秋與陸炳文,中路軍騎兵五萬步兵兩萬,對外號稱十五萬大軍,主要目的是吸引敵方的注意力,必要時還可以給左右兩路友軍提供支援。
右路軍出羅峰口,統帥為呂大慈,左右副將分別是沈權與常亞男,右路軍也是偏師,目標是北胡曾經的都城東都,右路軍共有五萬騎兵。
左路軍戰力很足勢頭很猛,攻城拔寨如摧枯拉朽,其實北胡的城池並不多,遠不如中原之密集,除了上都北都東都之外,所有城池城牆也不高,北胡人以遊牧為主農耕為輔,他們更喜歡帶著營帳跑來跑去的生活方式。
蘇廣王文淵所率軍隊連戰連捷,俘獲人口牲畜物資無數,與此同時靖國右路軍也是出奇的順利,推進速度很快。這是有原因的,北胡的南院樞密使乞伏星星正率兵遠征東夷,一個處於北胡東北角的小國,北胡東部的主力部隊也被借調過去,主力部隊都在東北邊境打仗,其余部隊根本不是對手,每每被呂大慈部打得丟盔棄甲四散逃命。
東路軍的兩位副將都算是軍隊將領中的新面孔,他們是兵部的同事,沈權原是兵部員外郎,其父沈俊曾官至兵部右侍郎現告老還鄉。常亞男原為兵部主事。
此次北伐,沈權與常亞男求戰心切,一再申請終被允許。崔山民跟蘇青說道:“東路軍本為偏師,所遇阻力不會很大,呂大慈德高望重有勇有謀,沈權本就是將門之後,常亞男雖為女將,但心思細膩縝密,他們在呂將軍的調度下應該沒問題。”蘇青答應了。
中路軍的作戰宗旨跟左右兩路不一樣,不追求行軍速度也不追求斬敵首級,隻追求動靜要大氣勢要足,能把北胡的所有主力部隊吸引過來最好,大不了結陣縮防,自己友軍的行動就方便了。
中路軍主將任石曾是蘇世哲帳下猛將,軍隊改編後當了總兵,不過看到潘參、王文淵、賈小虎都身兼兩個軍區總兵時,任石內心是不舒服的,賈小虎他憑什麽?年紀輕輕的資歷比自己差遠了,憑什麽壓自己一頭?
任石的副將白春秋也曾是蘇世哲帳下將領,不過級別比任石低,寬泛點說白春秋也算是任石的老部下。任石的另一副將陸炳文是西梁降將,當年很得蘇洵賞識,七段高手,神靖軍三人合力才將其擒獲,蘇洵見其儀表不凡便親自勸降,陸炳文其實也很敬佩蘇洵便歸順了。
面對來勢洶洶的三路靖軍,北胡作出對策,派遣北院副樞密使乞伏隆慶領五萬騎兵去堵截西路靖軍,乞伏隆慶是北胡皇帝乞伏元一的叔叔。又派北院大王乞伏默默領八萬騎兵去迎戰中路靖軍,看樣子真把中路靖軍當主力了。同時命令正在東北邊境討伐東夷的乞伏星星盡快結束戰鬥,回身去對付東路靖軍。
東路靖軍的運氣確實不夠好,派出去的秘使還沒有趕到東夷,東夷就已經在停戰協議上簽字了,原因是乞伏星星給出的條件優厚到無法拒絕。靖國想拉攏東夷的計劃落空。
但和平談判畢竟耽誤了不少時日,等乞伏星星簽字撤軍時,東路靖軍已經攻佔了東都,東都是北胡三都中離靖國最近的。
夜晚的東都已經涼意十足,沈權與常亞男還在巡視,兩人來到城牆上眺望北方。
“乞伏星星的部隊已經南下了,我們應該早做打算。”常亞男道。
“其實從軍事的角度我是支持呂將軍的,但從情感的角度我是支持你的。”沈權道。
“說話不要含糊不清,什麽是情感的角度?”常亞男皺眉。
這兩人其實是一對暗生情愫的人,沈權喪妻後一直未娶,兩年前蘇青將常亞男安排到兵部,與沈權成了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漸漸熟稔,沈權喜歡上了常亞男,經常偷偷寫個紙條塞給對方表達愛慕之意。沈權文武雙全一表人才也是常亞男喜歡的類型,無奈內心的心結沒有完全放開,沈權也不著急,借著此次北伐兩人攜手出征,常亞男說了北伐歸來後就答應嫁給他。
“我說的情感角度是對於那些想同我們一起南歸百姓的不舍情感。”沈權解釋道。
攻下東都後,東都城內那些被擄掠而來的中原百姓興奮異常,晚上偷摸帶著好吃好喝的慰勞靖軍,操著中原話訴說思鄉情,情至濃處慟哭流涕,人越來越多,他們派出代表找到靖軍指揮部,要求跟靖軍一起返鄉。
這是個很頭痛的問題,呂大慈堅決反對,本來只要把東都的北胡官員全部殺光,再搶了府庫南撤任務就算是完成了,敲打對方出口惡氣而已。但如果帶上幾萬老百姓南撤就很麻煩,面臨著能不能回得來的問題。
常亞男卻據理力爭,說人口也是財富,那些一心思歸的人心更是財富也換不來的,我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我們怎能忍心將他們再度拋棄?見說服不了常亞男,呂大慈非常惱火,礙於她與蘇青的特殊關系又不便發作,說了句各自思考明早相聚再定奪。
“不舍情感?那為何帳前會議沒有幫我說話?”
“因為呂將軍說的也有道理啊,乞伏星星已率八萬大軍南下,最多二日便可到達東都,我們要盡快撤退。”
“沈將軍可真是妙人啊,一言不發兩不得罪。”
“亞男不要著急,容我細想,明早定有方案,沈權是什麽樣的人亞男應該心裡清楚。”沈權正色道。
“是我不好,我著急了。”
“我理解你,我們再走走吧。”兩人並排走著,不斷有巡防士兵給兩人敬禮。
“亞男你看,這東都的城牆與我們中原的大不一樣。”
“是的,我發現了,箭垛都在城牆的內側,牆外側反而沒有。”
“沒錯,我們的城牆都是防外的,這裡的城牆卻是防內的。”
“防內?防暴動?”
“對,就是防百姓暴動,東都城內十幾萬人,有一半人都是從中原搶來的,那邊連綿的帳篷都是。”
“原來偌大的東都城便似一個監獄般。”
“是啊,我跟你一樣,何嘗不想讓我們幾萬中原子民回歸故土,但風險也是極大,拖老攜幼行軍速度必打折扣。”
“我來領兵斷後!”看著一身正氣的常亞男沈權笑了,從腰裡摸出一塊玉佩遞給她。
“拿著,我家祖傳的,能保佑你平安,你答應回定州便嫁給我的,不要食言。”
常亞男接過玉佩心下忐忑,知道這塊珍貴的玉佩代表著什麽,她也將自己隨身帶的短劍解下來遞給沈權。“這個你拿著,放心吧,我不會食言的。”
第二天帳前會議,知道兩位副將的意見後,呂大慈哈哈大笑道:“你們兩位年輕人都不怕,老夫我難道還怕死嗎?我們就來賭一把,看誰跑得快,趕緊準備起來。”
乞伏元一在上都焦急地等待各路消息,壞消息接連傳來,先是東都被攻佔,接著是乞伏隆慶的五萬大軍在額河北岸被蘇廣、王文淵的軍隊打得大敗,被斬殺一萬多人後倉皇北逃。於是很多大臣建議遷都,遷都也就是北逃,他們認為遙遠的北都應該是安全的。
乞伏元一舉棋不定,他很想逃,但是有人堅決反對,帶頭的便是太后與中書令耶律將才,乞伏元一沒辦法,隻得一面調兵遣將,一面派遣使臣去西北的涼國借兵,他甚至動了去魔族借兵的念頭。
幾日過後,乞伏元一終於等來了好消息,中路軍取得重大勝利,朝廷上下頓時興高采烈擺宴慶賀。
時間回到幾日前,任石大軍來到黑旗河畔,探馬來報,河對岸的五條山幾個要塞都已有重兵把守,眾將於是商議對策。
“我認為應該駐扎黑旗河南岸按兵不動,等敵方來進攻,半渡時擊之,必能湊效。”陸炳文建言。
“按兵不動?陸將軍是怕了嗎?”白春秋譏諷。
“五條山的三個要塞都很險峻,且互為犄角,一來仰攻不易,二來很容易被圍困,不如堅守南岸誘敵來攻,或者是分兵一支繞到其要塞背部偷襲。”陸炳文不理會白春秋的譏諷繼續分析。
“你的理由是什麽?”任石問道。
“我們名為中軍實為偏師,目的就是拖住敵方主力部隊,不必貪功冒進,這是太后的指示,所以與其仰攻消耗我方士兵,不若以逸待勞來消耗敵軍,此消彼長,大戰才剛剛開始,我們要掌握主動。”
“什麽太后的指示?我看就是你慫了,不敢去打。”白春秋又來挖苦陸炳文,被任石伸手製止了。
“如果分兵繞到要塞背後需要多長時間?”任石問道。
“兩日。”陸炳文答。
“兩日?還要再等兩日?東西兩路大軍已經砍瓜切菜勢如破竹了,我們目前為止尚無寸功啊!陸將軍,你就一點都不著急嗎?”
“任將軍此話何意?”陸炳文聽蒙了。
“你帶兵去攻打要塞誘敵,等他們攻出來你再領兵南撤,我們主力部隊在黑旗河南岸設伏。”
“任將軍請看地圖,黑旗河北岸這個山谷呈葫蘆形,三個要塞分別處於葫蘆的底部及兩腰位置,我攻打任何一處要塞都有可能被身後的敵軍封鎖住葫蘆口困在裡面。”
“我會安排白將軍率五千人在葫蘆口接應你。”聽完此言陸炳文內心一聲歎息:白春秋仗著跟任石關系近經常欺負自己,這些都可以忍,但現在這是打仗啊豈是兒戲?兩日時間為何就等不得?
“任將軍,末將還是認為分兵偷襲要塞後背為上策,到時候南北夾擊我師勝算很大。”陸炳文還在堅持。
“當年的西梁猛將怎麽打起仗來哆哆嗦嗦的?”
“白將軍不可欺人太甚!我陸炳文是靖國將領,拿的是靖國俸祿,即便戰死沙場也是靖國忠魂!我非貪生怕死之輩,只是不想讓那些無辜士兵跟著我去送死。”
“放心吧,有我接應你死不了。”白春秋陰陽怪氣。
果不其然,陸炳文領兵攻打要塞,很快就有令兵來報後路被切斷了,於是領兵向葫蘆口殺去。敵軍太多了,陸炳文的一萬人馬被團團圍住,山谷裡喊殺震天,戰鬥從辰時一直打到午時,陸炳文渾身帶傷殺出重圍,身後只有一千多人了,來到葫蘆口,卻沒有看到接應部隊,原來是看到敵方人多勢眾嚇得腳底抹油溜了。
突圍而出的一千多人複又被圍,最終全部戰死在黑旗河北岸。逃回大營的白春秋被任石一頓臭罵,白春秋說他已想到對敵之策。
“今夜北胡軍隊必定會挾勝勢來襲營,我們東西兩營可嚴防死守閉營不出,等明日天明敵方力竭之時,我們東西兩營同時發動反擊,必能將其一舉擊潰。”任石表示讚許。
不出所料,乞伏默默率軍夜半渡河,上岸後兵分兩路猛攻靖軍大營,任石大營守住了北胡軍隊的猛攻,白春秋的大營卻被衝垮了,於是他率領兩萬騎兵拚死力戰向南突圍而去,乞伏默默也不追趕,將任石的營壘圍了起來。
等到天明,任石準備率領軍隊反攻時傻眼了,周圍全是北胡軍隊,白春秋已經跑得沒影了,氣得任石破口大罵。
沒辦法只有突圍一條路了,軍隊士氣低落,用罷早飯結陣衝殺突圍,因為突圍的方向被算的死死的,相當於口袋陣已經布好了,等著靖軍來鑽。突圍之路異常慘烈,騎兵還稍微好點,步兵就慘了,若雙方對戰步兵還可以結陣,長矛盾牌短刀可以互相配合來對抗騎兵,優勢劣勢參半,但若是分散逃跑,那步兵可就完全沒有優勢了,一個個都成了練劈殺的活動靶。追追打打打打追追,兩百多裡的逃亡路上屍橫遍野。
進入陝縣已是靖國地界了,白春秋終於硬氣了一把,停止逃跑駐軍等待任石,陝縣令漆塤也帶領一千駐軍前來助戰。任石終於帶著殘兵敗將南下匯合,清點人數只有三萬多人了,出賀蘭關的時候可是七萬人啊,任石仰天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