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洵一路向西再一路向北,終於來到西寧找到劉文昌。劉氏父子開了一家四星級酒店,第二家連鎖店正待開業呢。
“你們準備開幾家?”蘇洵正在劉文昌辦公室吃泡麵,他來的不是飯點。
“七到八家。”
“我能做什麽?”
“酒店管理啊。”
“沒乾過,有點心虛。”
“得了吧,管理是相通的,讓你來乾這個真是屈才了。”
“這一包不夠,沒吃飽啊,再給我泡一包。”
“沒吃飽也忍一忍,泡麵有什麽好吃的?我們晚飯早點開始。”
“西寧的變化可真大,當年我們暑假過來旅遊,感覺西寧的市區怎麽才這麽點大?”
“現在可是國際大都市囉,對了,說到那次旅遊,我這裡還有照片。”
“照片?文昌你也太牛了!”
兩人對著幾張發黃的老照片評論著回憶著感歎著,油菜花,青海湖,遠處的雪山,幾個騎單車的年輕人笑得爽朗明快,雖然是窮遊,但是好開心啊!
轉眼半年過去了。這天蘇洵來到劉文昌辦公室。
“我要辭職。”蘇洵遞上辭職信。
劉文昌打開辭職信笑了:“理由也太牽強了吧?身體原因?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練功,身體可比誰都好。”說完劉文昌將辭職信重新疊好。
“人是有記憶的。”蘇洵歎了一口氣,每天看到劉金豐和金妍夫婦都會心裡膈應,曾經的時空裡可是死對頭,現在能當那一切都是夢一樣完全無視嗎?太難了。
“要不你去新店吧?”
“沒有多大區別,每周視頻會議,每月總部例會,還是受不了。”
“要不這樣,劉東的女婿是開旅行社的,去那裡謀一份差事怎麽樣?”
“可以試試。”
蘇洵在陽光旅行社做得兢兢業業得心應手,連續幾個月被評為最佳好評導遊。
時間過得很快,蘇洵來到陽光旅行社快一年了,經理準備一周年之際給蘇洵發個大紅包,以表揚正面典型好榜樣,沒想到一起投訴將大紅包攪黃了。
那是一個晴朗的日子,蘇洵帶著二十人小團遊覽水上雅丹,幾十年的日曬雨淋大風吹,現在的水上雅丹跟蘇洵學生窮遊時代相比,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碩果僅存只剩一個了。
萬頭攢動排隊打卡,輪到自己團隊時一對小情侶卻死活不肯下來,賴在上面各種互拍自拍,別說自己的團隊了,別的團隊也在大聲地催促著抗議著。
“小潘,你們快點下來,別人都在等著呢。”蘇洵也忍不住了。這個小潘身材瘦高,穿的花裡胡哨,紅色的發帶上竟然還插有幾根羽毛,也不知道是文藝青年還是二貨,他的女朋友小賈穿著搭配稍微正常點,卻也是劍走偏鋒格外珍惜布料。
“洵哥,我們馬上就好。”小潘沒有說話,倒是小賈嬌滴滴回了一句。
“不要叫我洵哥,叫我蘇哥。”蘇洵的臉沉了下來。
“好的蘇哥,我們馬上就好。”又是嬌滴滴回答,卻是一點下來的意思都沒有,隊伍裡有急脾氣的開始罵人了。
“你罵誰呢?”小潘居高臨下手指人群。
“就罵你,不自覺,沒素質。”遠處隊伍裡有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陝西關中口音。
“你說對了,我沒素質,我就賴這裡不走了。”小潘索性一屁股坐了下來,那個操陝西口音的壯漢從隊伍後面擠過來要打人。
“大哥,消消氣,消消氣。”蘇洵一把拉住此人,此人身壯如牛估計是練家子。
“老子要錘死他!”
“動手打人是要吃官司的,年輕人素質差點,我們還是要以口頭教育為主,不能打人。”蘇洵耐心勸導。小潘起先看到壯漢怒氣衝衝擠過來還是挺害怕的,待看到蘇洵攔住此人小潘又神氣起來,正欲繼續打嘴仗,聽到蘇洵說自己素質差不高興了。
“我說蘇哥,你到底幫誰?你可是我的導遊。”
“我幫理,你給我快點下來。”
“你是我的導遊,怎麽能幫外人?”小潘還在喋喋不休。
“你哪那麽多廢話?快點下來。”蘇洵也火了。
“我們花錢請的你,你卻胳膊肘往外拐,我要投訴你!”小潘吐沫橫飛。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給你三秒鍾時間,下來!”
“大家看啊,他威脅我,我花錢請的導遊竟然威脅---”他的聲音突然停住了,蘇洵已經揪住他的後領將他擒拿下來,象拎小雞一樣向人群外走去。那個陝西壯漢怔在那裡喃喃道:“真是好功夫啊!”
正面典型獎被取消了,大紅包也沒有了,蘇洵並不氣餒,繼續努力工作。
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了,經理找到蘇洵,說兩周年之際要發個更大的紅包給你,以彌補去年的遺憾。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不僅大紅包沒有拿到,連工作都差點丟了。
蘇洵帶一支業余登山隊去爬山,海拔也不高,只有四千多米,行程兩天時間,第一天是大巴車將隊伍直接拉到半山腰,從半山腰開始爬。
別看是業余隊,水平業余裝備可不業余,眾人穿戴整齊向山頂出發,於傍晚時分趕到海拔三千九百米的帳篷營地,最後衝刺的三百多米留待明天。
隊伍總共十八人,在夕陽的照耀下眾人忙著搭帳篷,只有兩個人啥也不乾,脫去衣服光膀子曬日光浴,此時山上的溫度已經很低了。
蘇洵一看,是微信群裡發言踴躍特別能侃的老邢與小六,此二人是戰友,海軍陸戰隊退役兵。
“肌肉線條太棒了,你們倆可以去參加健美比賽。”蘇洵來到日光浴二人組面前。
“蘇老弟,當年我可是我們團的散打冠軍,小六是第三名。”老邢得意洋洋。
“狀元大哥,探花大哥,你們的肌肉也展示過了,該搭帳篷了。”
“哎,不著急,我們搭帳篷快得很。”
“太陽都要落山了,還是早點動手吧,不要到時候抱怨好位置都沒有了,今天可是有三支隊伍扎營。”蘇洵提醒。
“什麽好位置?我們不跟他們攪和一起,,我倆就搭這裡。”老邢振振有詞不像是開玩笑。
“老邢,帳篷搭這裡不可以,連個擋風的都沒有,旁邊就是懸崖,太危險。”
“放心吧,我們固定帳篷的釘子要比他們的長一倍。”小六也笑著插言。
“長十倍也不行,山頂半夜經常有極端天氣,作為領隊,我不會讓你們冒這個險。”
“這個蘇老弟還真倔,這樣吧,你起草一份生死文書,我們哥倆簽字,萬一半夜被吹下山摔死與你無關。”老邢滿臉的不在乎。
“沒有生死文書,我的身份是領隊,這就足夠了,我不允許你們在這裡搭帳篷,你們如果敢搭我就敢拆。”蘇洵的口氣嚴厲起來。
“可以的,口氣像個爺們,敢不敢跟我老邢摔一跤?摔贏了我就聽你的。”老邢目露挑釁面帶譏笑。
“你不是散打冠軍嗎?摔什麽跤?用你最擅長的吧,不過有言在先不許反悔。”
“你若贏了讓我馬上跳下去都成。”
老邢一開始還有所保留,切磋一下而已沒必要把人打傷,但散打冠軍也不是吃素的,拳腳出去都是虎虎生風。但見蘇洵似閑庭信步,每招都似快要打到身體時才微微一閃,幾十招下來老邢已累得大口喘氣。
“你為什麽不還手?”老邢抹了把汗珠。
“怕你不經打。”蘇洵笑了笑。
“你不還手我就不認輸。”
“要不這樣吧,你跟小六一起上。”
“好,我還就不信邪了,小六,上!”
三人戰到一起,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突然人影一閃,老邢被蘇洵借力打力拋出戰圈,落地時不巧,腦門磕到了一顆鵝卵石,頓時鮮血橫流,不多時鼓起一個大包。老邢雖然受了傷卻滿不在乎,簡單處理傷口後乖乖地去搭帳篷了。
半夜狂風怒號,竟然下起了冰雹,雖然帳篷營地處於避風處,還是有幾頂帳篷被狂風吹起,大家手忙腳亂互相幫忙對抗風魔,總算是有驚無險。天亮了,又是風和日麗的一天。
“蘇老弟,感謝你救命之恩。”老邢與小六緊緊握住蘇洵的手,他們不知道的是,有關他們幾個人的照片內容已經在互聯網上瘋傳。
“我也要感謝你們,我的飯碗保住了。”
“慚愧慚愧,沒有想到蘇老弟竟是武林高手,希望有機會以後多指教指教。”
“沒問題,趕緊收拾東西,上山。”
成功登頂後眾人心滿意足拍照留戀,下撤到半山腰時已經日落西山。在下山的大巴上,老邢興致高昂,頂著腦門上的大包帶領大家唱起歌來。
第二天,蘇洵來到公司,經理告訴他:“蘇洵,你已經被公司解雇了。”
原來那些切磋武藝的照片,以及老邢滿臉是血的照片經過一天一夜的發酵,已經形成燎原之勢,別有用心之人轉載後配上觸目驚心的標題用以博流量,比如《陽光旅行社領隊暴打遊客致其生命垂危》《陽光旅行社將面臨巨額賠償》《傷者已逝-陽光旅行社並不陽光》《光天化日重傷遊客-記導遊行業之亂象》
“梅姐,怎麽啦?”
“蘇洵,梅姐保不了你了,昨天你的手機怎麽一直打不通?”
“是該換手機了,經常手機電池還剩一半電量就突然沒電了。”
“昨天下午,公司幾位領導的電話都被媒體打爆了,關於你毆打遊客的事情。”
“壞了。”蘇洵一拍大腿。
“蘇洵,你怎麽會這麽衝動呢?不應該啊。”梅姐將厚厚一遝打印紙遞過來:“看看吧,都是你的罪證。”
蘇洵一邊翻看一邊搖頭苦笑道:“任何時代都有很多不要臉的人。”
“事情不是他們說的那樣,是吧?”梅姐問道。蘇洵便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這可怎麽辦?昨天公司領導被媒體逼急了,除了將我罵得狗血淋頭外,還當場宣布將你從公司開除。”
“不好意思,讓梅姐受委屈了。”
“梅姐,蘇哥的事情有轉機了。”同事小謝興高采烈推門進來道:“那兩個遊客在網上發聲了,他們罵那些造謠的人不要臉,他們公布了事情的真相。”
“太好了!”梅姐手拍桌面。
事情似乎漸漸平息,又有不少有良心的見證人發了一些照片,來附和佐證老邢的說法,比如老邢小六與蘇洵的握手親切交談照片,山頂上三人親密並排笑著喊茄子的照片,下山的大巴上老邢頭頂大包引吭高歌的照片。很多明白事理的人一看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麽,紛紛譴責造謠者搬弄是非。
就在公司領導商量著收回解雇蘇洵的指令時, 輿論風向標再一次轉變。《封口費!陽光旅行社的公關妙計》《豈有此理!領隊打遊客還有理了?》《那些為陽光旅行社助威的人你們就不心痛嗎?》
“蘇洵,領導說了,你還是先去我們別的分公司避避風頭吧。”梅姐一臉無奈。
“算了,我還是回上海吧。”
“我們上海沒有分公司,湖州倒是有,負責湖州、蘇州、杭州一線,你去那裡跟回上海也沒多大區別。”
“可以的,聽梅姐安排。”
“那---那---你能帶我去嗎?”梅姐支支吾吾,臉已經紅到耳根。她比蘇洵大一歲,離異,撫養著一個七歲的兒子,她喜歡蘇洵,蘇洵卻將防火牆築得很牢,每每將梅姐的試探化解與無形。不僅如此,蘇洵還從不與公司的女同事開玩笑,公司的團建也從不參與,公司上下都知道這是一個怪人,業務能力極強卻又不喜交際,把自己封閉起來遊離於眾人之外。
“不能。”回答乾脆至極。
“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梅姐面露羞愧。
“梅姐,你錯了,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我已心中有人。”
“哦,怎麽從來不曾聽你說過?她在上海嗎?”
“她在我心裡,梅姐,感謝你兩年時間的照顧,在蘇洵眼裡,梅姐既是好領導又是好姐姐,蘇洵會記一輩子。”蘇洵語言誠懇。
“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梅姐眼含淚花。
兩年半前,頂著凜冽的寒風來到西北,現在又冒著殘余不消的酷暑,一路向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