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成天忙於政務,國家太大了,天南地北疆土遼闊,每天都免不了有人上奏章,或是水災旱災、盜賊流寇、小部落叛亂這樣的煩心事,或是有人上奏章說發現了祥瑞,大若華蓋的靈芝或毛色純白的四不像神獸或是黑白斑點的大熊等等。
一日蘇青在同幾個股肱大臣議事,宦官走進來低聲道:“太后,有位叫昊蘇的人在宮門外求見。”
“昊蘇?”蘇青馬上想到幾年前發生在錦程客棧的事情,便紛紛道:“帶他進來吧。”
“草民昊蘇參見太后。”昊蘇進門後疾步上前撲地便拜。
“昊師爺,抬頭說話。”
“太后,有人要謀反。”
“衡州軍區副總兵丁敬宗。”昊蘇一句話說得在座大臣俱是驚訝,昊蘇開始滔滔不絕述說事情的經過。
這個丁敬宗可不是個簡單人物,當年在居延關還算是蘇文泰的上司,當時蘇文泰是百夫長,丁敬宗是千夫長,有了這層關系,後來蘇義隆登基蘇文泰為太子時,丁敬宗在官場很是順利,一直升遷到兵部右侍郎,官居高位人就開始有點飄,斂財納妾,納妾只是生活作風問題,生活作風問題在靖國不算是上綱上線的大問題,但如果納的是有夫之婦,還將別人的丈夫打死了這就是大問題,在言官的彈劾下,丁敬宗被貶出京城。
沒有辦法,丁敬宗只能在地方上重新熬資歷等希望,希望終於來了,蘇仲景登基重新劃分軍區,又將丁敬宗提拔上來,作了衡州軍區的副總兵,總兵為呂大慈。衡州軍區的位置非常重要,處於靖國的東北角,著名的羅峰口就在衡州軍區境內。
丁敬宗的野心又被點燃了,他表面上對呂大慈服服帖帖非常恭敬,但他私下卻廣交人緣偷懷二心,神靖軍被拆散後,衡州軍區也分到五十名。
神靖軍是蘇廣一手拆散的,他忌憚這個強大的團體,自己駕馭不了就想到將其拆散,理由也是非常充分,當時整個中原地區在蘇洵的南征北戰以及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外交宗旨下,一派祥和。既然一派祥和就沒有必要維持神靖軍這個團體,要知道神靖軍的待遇非常之高,普通一員的俸祿就與千夫長相當,這規矩是蘇洵定的,這樣一支全是軍官待遇的軍隊耗費實在巨大,蘇廣上奏後,蘇仲景想想也有道理就批了。
被拆散的神靖軍分配到各個軍區,他們大多是心有怨言的,待遇對標普通士兵一落千丈。分到衡州軍區的五十名神靖軍統領為陳泰與陸林,此二人成了丁敬宗的拉攏對象,經常噓寒問暖私贈不斷,陳、陸二人覺得這個副總兵好相處夠義氣。
丁敬宗不僅拉攏神靖軍諸人,還廣納門客養於府中,昊蘇就是三年前被召入的。很快,昊蘇憑著才思敏捷有謀有斷被丁敬宗賞識,逐漸進入核心層參與重要事件的商討定奪。
昊蘇正在慶幸自己的事業穩定時,有一次無意間看到乞伏星星寫給丁敬宗的信不禁駭然,丁敬宗卻笑著說道:“蠻夷之變詐幾何哉?徒增笑耳,師爺為何如此恐懼?”昊蘇抹著額頭冷汗訕笑道:“將軍自有定奪那就好。”心裡卻在想:蒼蠅不叮無縫蛋啊!
呂大慈領兵北伐失敗時,丁敬宗內心竊喜,心想自己這個副職終於可以轉正了,不曾想呂大慈福大命大,被人抬回來治好傷活了過來,還被賦予戴罪履職,繼續擔任衡州軍區總兵。因為數年前,蘇青曾與呂大慈在武關共事過,對呂大慈的人品與能力相當認可,權衡再三,還是認為呂大慈比丁敬宗更加值得信任。
這種不太合乎常理的人事安排讓丁敬宗心生嫉恨,這個死胖子,你怎就不能死在戰場上呢?還有,太后這個女人真是人美心毒啊,我丁敬宗就這麽不值得被信任嗎?為了安慰我,賞我絹帛百匹,我呸!打發叫花子嗎?
丁敬宗與心腹們密謀造反,同時與乞伏星星的通信頻繁起來,正在此時,昊蘇瘋了。丁敬宗很納悶,怎麽好好的人突然就瘋了?丁敬宗有些懷疑,於是派幾名家丁全天候盯著昊蘇,看他到底是真瘋還是裝瘋。幾天后家丁們眾口一詞:昊蘇是真的瘋了。
昊蘇每日早上醒來,便開始在自己的身上作畫,昊蘇是丹青高手,每日在身上能畫出不重樣的作品,今天畫盛開的牡丹,明天畫展翅的雄鷹,後天畫遨遊的帶魚,更有一天用不同色塊將自己畫成一個阿凡達。然後一絲不掛地走到鬧市區展示畫作。
這個鬧市區就是衡州最熱鬧的三孝口廣場,昊蘇來到廣場上,先是熱身,一組高抬腿,一組韻律操,最後是翩翩起舞,舞姿優美動作迷人,有腳尖起舞的芭蕾,有緩慢滑步的探戈,還有韻律十足的騎馬舞。
聽完家丁們的匯報,丁敬宗張口結舌頭冒冷汗道:“他沒有說他是我的門客吧?”
“沒有,自始至終他一言不發。”
“圍觀群眾有什麽反應?”
“有嘲笑的,有怒罵的,還有讚賞的,總歸每天圍觀的人很多。”
“還有讚賞的?”丁敬宗驚愕。
“是的,稱讚畫得好舞得妙。”
“這變態的人還真不少,再探再報。”
“遵命。”
又過幾日,家丁們匯報:“不用再跟蹤了,昊蘇是確定無疑瘋了,他會在街上抱著毛驢痛哭,說想死我了,我們終於見面了,又可以喝酒作詩繪畫了,他還會抱著樹乾痛哭,說幾年不見,兄台何以瘦成這樣?”
“看樣子他是真的瘋了,他好歹也是一介名士啊,怎麽膽子小成這樣?”丁敬宗沉吟道。
正在此時,一位府門衛士風風火火跑進來道:“將軍,那個昊師爺赤身裸體念念叨叨地過來了,身後的人群烏央烏央的。”
“快,快去把府門關上!”丁敬宗下令。
漸漸地,人們把昊蘇遺忘了,昊蘇易容出城一路往西趕到定州報信。
“我本來想去找呂將軍,可我知道呂將軍的傷並沒有好徹底行動不便,況且丁敬宗在呂將軍府邸周圍安排了不少暗哨,我死了不要緊,但信息傳不出來可就誤了大事,是以草民鬥膽直接入京面聖,望太后恕罪。”
“昊師爺,事情一旦調查落實你所言非虛,這將是大功一件,本宮會賞你的,各位大人可有良策?”
“太后,臣有一策,太后遣使去衡州宣詔,宣丁敬宗恢復兵部侍郎一職,命其即刻入京述職。”許百年道。
“丞相好計謀,派誰去合適呢?”蘇青又問。
“臣願意前往衡州。”崔山民道。
“崔尚書,你是想把丁敬宗當場嚇死嗎?還是讓沈權去吧。”蘇青笑道。
過得幾日,蘇青暗付沈權應該到了吧。有人稟報:殿外有人求見太后。
“何人?”
“榆州軍區雲騎都尉魯奉天。”
“帶他進來。”
如果說昊蘇帶來的消息只是存疑,魯奉天帶來的就是確鑿證據了。魯奉天是榆州軍區一名軍官,榆州軍區緊挨著衡州軍區,在衡州軍區的西面,榆州軍區總兵是賈小虎。
魯奉天也曾是神靖軍一員,他帶著一百名神靖軍被分配到榆州軍區。這一日,魯奉天帶著五百名士兵在關外例行巡邊,時值傍晚,他突然警覺地跳下馬伏地傾聽。
“兄弟們,準備戰鬥!”魯奉天發出指令,他聽到了一支軍隊正在由遠及近,這是一支大軍,自己只有區區五百人,但他沒有選擇躲避而是選擇戰鬥,因為這五百人的隊伍中有十分之一是神靖軍,這就是魯奉天的信心所在。
不多會,夕陽下塵土彌漫,馬蹄如雷地動山搖,領軍的是乞伏星星的堂弟乞伏承嗣,當他看到草原上列陣備戰的魯奉天隊伍時不禁哈哈大笑。
“將軍,打還是不打?”身邊副將請示。
“念他們勇氣可嘉,饒他們一命吧,我們趕路要緊。”一萬大軍隆隆駛過,竟然把魯奉天一眾完全忽視了。
“奉天,怎整?這幫孫子把我們當空氣啊?”副隊長況建非常惱火。
“不急,我們跟上,且看看他們要使什麽壞。”
乞伏承嗣是奉乞伏星星之命去支援丁敬宗的,丁敬宗已經開始行動,出其不意一舉控制了呂大慈及其幾個得力乾將,隻待北胡的援軍一到就官宣謀反。
乞伏承嗣馬不停蹄趕路,夜晚扎營,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就全軍吃早飯,準備吃罷早飯繼續趕路。突然軍營的西北角一陣騷亂,一支騎兵殺入軍營,將正在吃飯的北胡軍隊打得措手不及,有人正吃著飯人頭飛了,手裡還端著碗。有人扔掉飯碗倉促應戰,在找馬上馬找盔甲穿盔甲的過程中被殺無數。
幸好這支騎兵只有五百人,讓北胡軍隊的深處有喘息之機,等穿戴整齊的人嘗試組織反擊時,發現士氣已經不在了,撤退過來的人都在呼喊著倉皇逃竄,乾脆大家一起逃吧。
五百人一路追趕,一萬人一路逃竄,沿途留下很多屍體,那些都是逃得慢的,在戰場上有一匹好馬真的能救命。
“況建,這些胡狗為什麽不是往北逃而是往南逃?”魯奉天問道。
“我也在奇怪,前面就是羅峰口了。”
“我們且看著,估計有大事要發生。”魯奉天有點不敢想下去了。果不其然,羅峰口的靖軍竟然給北胡軍隊打開關門。
“況建,別追了,我們兵分兩路,你帶兄弟們速去稟報賈將軍,說衡州軍區謀反,我快馬去定州報信。”
“好。”
聽完魯奉天的匯報,蘇青擔心起沈權的安危,不過也顧不上那麽多,當即組織兵馬親自領軍去平叛。
蘇青帶著嚴剪與黃依依以及三萬中央軍向東而來,不斷有前方的快馬來報即時信息,都是好消息,榆州軍區的賈小虎將軍、長州軍區的趙南通將軍正從西、南兩個方向快速收復叛軍之地。
蘇青決定讓嚴剪帶兩萬人出賀蘭關,火速去堵住叛軍以及外援的逃跑路線,自己則帶領剩下的一萬人繼續往東。
此時的沈權正被五花大綁,丁敬宗還在勸降,他已經快失去耐心了,而沈權也是兩日不吃不喝罵不動了。
“沈權,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不要跟我乾?”
沈權口乾舌燥也不想浪費寶貴的口水,隻說了一個字:呸!
“拉出去,砍了!”丁敬宗大手一揮。
“將軍且慢,沈權文武雙全人才難得,留著對我們有用啊。”陸林勸道。
“是啊將軍,他還是您以前兵部的老同事老部下,何必呢?”陳泰也勸。
“要不是看他是我當年的老部下早就把他砍了,文武雙全人才難得,尿不到一個壺裡有屁用啊?”丁敬宗怒罵。
“將軍,我們計劃的第二套方案盡早實施吧,,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陸林又勸道。
“是啊將軍,如果我們退路被封將插翅難逃。”陳泰打了一句補丁。
“難怪你們不讓我殺沈權,又不讓我殺呂胖子和朱玉,還不積極抵抗,原來你們一心想逃啊。”丁敬宗的眼神裡充滿失望。
其實丁敬宗心裡清楚,陸、陳二人的願望與自己差距很大,雙方的政治訴求七分參商三分重合。陸林與陳泰只是不滿神靖軍的待遇,對朝廷並沒有深仇大恨,所以他們私下商量不能對抗朝廷,不能讓雙手沾上同胞的血。他們建議丁敬宗,拉一幫人出羅峰口往東北,把梁國北面的幾個小國家滅了,建立自己主宰的國家後同靖國修好。
而丁敬宗恰恰相反,他想大乾一場,他想勾結北胡對抗靖國,打得贏就打,實在打不贏再往東北逃竄,梁國北面的那塊土地也不錯,搶下那塊土地自立為王,再對北胡納表稱臣,有了北胡的撐腰,安全肯定有保障。
乞伏星星對丁敬宗的計劃高度讚賞,承諾不管丁敬宗能在靖國版圖上啃下多大的地方,北胡都會承認他丁敬宗的王者身份且願意結為同盟,承諾先派援軍一萬,若戰事膠著還會不斷追加援軍三至五萬。
“將軍,我們還是應該現實一點,對抗朝廷無異於以卵擊石啊,力量對比您比我們更清楚是吧?”陸林道。
“我的使臣已經出發了,過幾日就會有北胡五萬大軍過來援助,我還就不信我的地盤我能守不住。”
聽完丁敬宗的妄語,陸林與陳泰對望一眼,心裡都明白,這個人已經瘋了,衡州軍區什麽時候成他的地盤了?跟這樣的人綁一起,不要說投奔自由了,可能自家性命都得要搭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