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鐵虎的話,古悠眼前一亮,無聊不已的心情驟然活躍起來。
“正是,四公子今日可前去品嘗下南疆的烤蟲蛹與蛇肉羹,這可都是天水城裡見不到的美味。”
“如此說來,本公子倒真要試試看是個什麽味道了。”
古悠笑了起來,當先對著前方拉車的操手道:“快些前進,少爺我今日要吃烤蟲蛹,哈哈。”
隨著車隊漸漸接近,前方村落的景象也變得清晰起來。古悠本來正饒有興趣的四下打量,可心中卻突然生出一股違和之感。
“怪了,怎麽總感覺這村子有些不對勁。”
古悠皺著眉頭,心裡不知為何覺得眼前的村子有些怪異。正當這時,許是他中午沒有吃多少東西的緣故,腸胃不由的鳴叫了起來。
這一下卻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古悠頓覺一股涼氣自尾椎骨直接攀上了頭頂,當下便對著身旁的鐵虎喝到:“鐵虎叔,前面的村子不對勁。此時已是酉時,為何其中卻連造飯的炊煙都沒有?”
鐵虎聞言愣了一下,隨後也立馬反應過來,面色一下子變得陰沉無比,抱拳道:“四公子所言不錯,前方確有蹊蹺。您且在此不動,我馬上去稟報大爺。”
鐵虎說罷,便飛速打馬前行,遇見了同樣皺著眉頭的古螟。
“大爺……”
鐵虎開口,剛想將古悠的發現告訴對方,卻不料古螟已是微微點頭,說道:“你且放心,我已派了人前去探路,你且先叫他們先莫要前進,一切等探馬回來再說。”
原來就只有我沒有看出來嗎?
鐵虎一時無語,但他也知此時情況緊迫,當下便壓下心中的鬱悶,轉身下令去了。內心卻是暗暗發誓到,接下來一定要提高警惕,比不過古螟也就罷了,可他作為四公子的貼身護衛,怎能連古悠都比之不過?
另一邊,古悠見整支車隊都在鐵虎的號令下停住,心中也是一緊,自是沒法在馬車中安坐下去,連忙下車去尋自家大伯。
只是待他走近後,卻發現古螟和梁夫人正臉色沉重的聽著探馬的匯報。而鐵虎和梁家商隊裡一個何姓的漢子也是站在一旁聽著,臉上同樣是難看至極。
“……那村子已經被人用木頭徹底封住了,小人去門外叫了好半天才有人應聲說村裡發了大疫。”
“大爺、梁夫人,我們還是趕緊走吧,不然萬一被傳上了疫氣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聽見那探馬的回話,古悠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瘟疫完全是一種讓他們畏之如蛇蠍的存在。
畢竟說起來伏屍千裡的大災,不論是戰爭,還是乾旱洪澇,終歸都是有跡可循的災禍。
但瘟疫不同,殺人於無形,索命於千裡。最為可怕的是,大多的瘟疫往往都還無藥可解,一但不幸染病,許多貧苦之人往往都只能徒然哀嚎等死,其狀又是何其淒慘!
所以古螟幾人,幾乎沒有怎麽考慮的便同意了那探馬的說法,甚至連再派些人手去辨認一下真偽的心情都沒有。
這時車隊裡的眾人也都知道了前方鬧瘟疫的消息,本來還想著在村中歇下腳的心思也蕩然無存。一個個火急火燎的收拾好東西繼續開拔,腿上的動作比平日都快了三分。
而古悠自然也和他人一樣,一臉驚恐的坐回了馬車之中。只是他在驚恐的同時,心中卻也多了一絲不能和別人訴說的自責。
“我所學自法覺和尚的《菩薩善醫經》中,正巧都是和疫病相關的內容。只是不知道,我是否要告訴大伯此事,前去救救那個村中的居民呢。”
“只是我畢竟不了解這瘟疫的具體情況,而且這《菩薩善醫經》也是百年前的遺本,上面的解法如今是否有效我也是不得而知。”
“我若是莽撞行事,只怕不僅救不了他人,還要害了大伯和鐵虎叔的性命。唉,這可真個如何是好。”
此時古悠的心情,就好似手裡拿著一個饅頭,面前卻是一群饑餓不已的災民。若叫他轉身走人,他怎麽都有些於心不忍;可若是給出饅頭,不僅一個饅頭不夠一群災民分食,反倒還有可能激發對方的貪欲,從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可偏偏此事他又無法同大伯商量,別的不說,若是古螟問起他從何處學來的醫術,那《菩薩善醫經》要不要說?《伏虎樁》要不要說?他穿越回百年之前附身到法覺和尚身上的事情要不要說?
若是這些都說了,且不說大伯會不會相信他的話。便是古螟肯信,在面對著“私練真氣,滿門抄斬”的律法之時又會如何對他,那也是古悠拿捏不準的事情。
沉默良久,古悠終是發泄似的一聲長歎,苦笑道:“法覺和尚啊法覺和尚,你說你別的不學,非要去學這《菩薩善醫經》裡的疫病篇。這下可好,連帶著四爺我也是被你害苦咯。”
“不過讓我自己都沒想到的是,最後幫我做出這個決定的,居然還是那個臭丫頭。”
古悠面色複雜,最終還是做出了救人這個幾乎百害而無一利的選擇。
時間回到他從天水城出發之前。
“噥,答應好給你和孫老爺子的地契,是我用自己的私房錢搞來的,你們就安心住著吧。”
古悠將地契遞給蝶靈兒,而後便做好了和對方鬥嘴一場的準備。
卻不料蝶靈兒伸手將東西接過,卻並未如往日一般傲嬌的說些“我才不稀罕”之類的言語,反而是抿嘴柔柔一笑,對著古悠道了聲謝謝。然後便看著傻在原地的古悠笑了起來,問道:“你想不想聽聽我講個故事?”
說罷,蝶靈兒也不等古悠拒絕,直接自顧自的開口講述了起來。
“從前有一個小男孩,他和你一樣是個出身富貴的公子。只不過不像你有著母親和饒姐姐,他除了父親之外,就再沒有了願意去關心他的家人。”
“但是小男孩的父親卻對他有著很高的期望,於是從小便把他關在屋子裡教他各種各樣的知識。久而久之,小男孩變得自私冷漠,覺得除了父親之外,不用再去在意其他任何人的感受。”
說到這裡,蝶靈兒突然轉頭看著古悠問道:“喂,你覺得小男孩的想法對不對?”
古悠正聽得有些入神,下意識的便點頭道:“自然不錯,人生苦短,隻關心自己愛的人都嫌不夠,又哪裡還有那麽多的精力再去關心別人。”
蝶靈兒聽後面色複雜的點點頭,說道:“是啊,小男孩也是這麽想的,所以當他遇到危險的時候,居然連一個願意出手幫助他的朋友都沒有。”
“到最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和父親孤獨的倒在血泊之中。最後還是一個被小男孩的父親救濟過的老乞丐幫他們買好了棺材,收斂了屍骨。”
古悠聽的一臉黑線,說道:“你這故事講的也太爛了,所以小男孩到底是怎麽死的?你說這個故事的意義又是什麽?”
“嘻嘻。”
蝶靈兒狡黠一笑,卻是恢復了平日正常的模樣,搖晃著小腦袋道:“可能是病死的,也有可能是被人暗算了,誰知道,所以我才說只是講個故事嘛。”
說完後她拍拍古悠的肩膀,好看的大眼睛幾乎彎成了一個月牙兒,口中笑道:“不過我覺得吧,如果小男孩往日裡不那麽冷漠,而是願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幫助別人的話,那麽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一定會有受過他幫助的朋友過來救他的。”
“最起碼,他絕對不會那麽孤獨的死去的。”
“罷了,就算是決定要救人,也得保證自己的秘密不能暴露太多才行。接下來我要如何行事,還是得沉下心思好好謀劃一番才好。”
古悠晃了晃腦袋,不再去回想蝶靈兒說過的話,嘴角扯了下,最終還是從鼻腔裡面哼了一聲。
“嘖,真是個爛故事。”
老黃這會兒心裡很慌。
作為跟著古螟走了八年鏢的老鏢手,老黃除了武力不如鐵虎,其余的經驗見識比其也是分毫不差,可以說是極得古螟器重。
所以在古螟叫他去探路的時候,老黃明知前方情況不對,但還是仗著自己豐富的經驗一口答應下來。
畢竟他家裡還有妻兒要養活,若是能在這趟走鏢中立下些功勞,到頭來也能多領些賞錢,更是能為妻子裁幾件新衣裳。
可讓老黃沒想到的是,前面的那個村子竟是個鬧了瘟災的病村!一時間,他曾聽說過的種種有關瘟疫的慘象不停的在腦海中冒了出來。尤其是在他發現,往日朝夕相處的同伴看他的眼神也變得有些不對勁後,老黃隻覺一股無名的憤怒從心中升騰了起來。
他好想瘋狂的拽住所有人,告訴他們自己沒有染病。可是這樣做又有什麽用處,只會這些讓往日的同伴更加懼怕他而已。
就在老黃心灰意冷,隻覺渾身冰涼至極的時候。他卻抬眼看到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將一個裝滿水的水囊遞到了自己的面前。
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黑衣少年站在他的面前,臉上正帶著一絲溫和的笑容望著他。
“四公子。”
老黃開口叫道,聲音卻沙啞的令他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古悠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思考了下後笑道:“我記得你是黃叔,對吧?來,喝點水潤潤嗓子。”
“我曾在書上看到過,瘟疫這種東西傳染起來雖然猛烈,但你只要沒有和患者產生接觸的話,染上疫氣的可能並不會很大,所以安下心來便是。”
“對對,我聽公子的,公子是讀過書的人,說的話老黃我相信。”
老黃接過水囊猛灌了幾口,而後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雙目也是終於清明了起來,不由感激的望了一眼古悠。
有道是患難見真情,見到在自己有可能染病的情況下,古悠仍然願意過來出言安慰。老黃頓時好一陣感動,連忙開口說道:“多謝四公子關心,以後要是有用得上我老黃的地方,四公子隻管吩咐,我老黃絕不皺一下眉頭!”
看到老黃感動的一塌糊塗,古悠心裡有些好笑。他讀過《菩薩善醫經》,自然知道瘟疫雖然可怕,但也不至於到說個話就能傳染的地步。卻不曾想被老黃誤會之下,反倒是叫對方欠了他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不過此時他正好有事需要對方的幫助,當然也不會主動去說穿這個美麗的誤會。
“黃叔,你方才向我大伯稟報的時候,只是說有人告訴你那村子是個病村,卻不知那人可還跟你說了些什麽嗎?”
古悠倒也沒跟老黃客氣,直截了當的問出了他來這裡的目的。
既然要治病救人,那麽首先就得知道村子當中感染的究竟是何瘟疫。可古悠總不能為了調查此事自己專門跑過去查看,不說古螟絕對不會同意,他自己也沒有高尚到去舍己救人的那種地步。當下便決定先來問問這個去過病村的探馬, 希望多少能得到些有用的線索。
老黃聽見古悠居然是問這件事情,立馬便狠狠打了個哆嗦,內心自是不願意回答這種問題。不過想到自己方才還向古悠承諾過要幫忙的話,一時倒也不好拒絕。隻得帶著一絲後怕之色回想起來。
“我的南疆話說的其實也非常一般,隻記得那人好像是說村裡有人吃壞了肚子,所以才鬧了疫病。”
“就這些嗎?你可還注意到有什麽奇怪之處?”
古悠有些不甘心,繼續追問起來。
老黃皺著眉頭又想了半天,末了有些遲疑的補充道:“我好像還在那村子裡聞到了一股蜜餞的味道,但是我也不太確定。”
“哦?你可還記得是何種口味的蜜餞?”
古悠眸光一閃,心中卻是隱隱約約有了一絲猜測。
“好像是櫻桃味的,不對,應該是蜜桃……。哎喲,四公子,您可別再為難小人了,蜜餞那麽昂貴的東西我哪有口福吃過,僅僅是在糕點鋪子裡面聞到過味道罷了。這一時半會的,我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味道了。”
老黃苦著臉告饒起來,心裡隻覺得這四公子未免也太過怪異,尋常人都避之不及的疫災,怎麽到了他這裡就好像是興趣十足一般。
古悠眼見老黃一臉為難,倒也知道再逼問下去只怕會適得其反,當下也是出言好一陣安慰,便在老黃唯唯諾諾的應聲中轉身離去了。
只是老黃沒有看見的是,在古悠轉過身後,其臉上的微笑便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濃鬱至極的陰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