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他們連著路過了兩個村子,而前去探路的探馬皆是回來稟報說村中染疫後,整個鏢隊幾乎徹底沸騰了。
“走。”
古螟臉色陰沉的看著一旁的梁夫人,咬牙道:“叫鏢隊連夜趕路,我倒不相信下一個村莊也會是如此。”
梁夫人沒有說話,只是同樣面色難看的同意了古螟的建議。
一時間,整個鏢隊都開始沉默不語的生火造飯起來,吃罷稍微歇息了半個時辰後便啟程趕路。
其中一些老鏢手心裡已是凝重異常,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此次押鏢還尚未走完一半的路程,便已經遇到了平常數年難見的怪事,又有誰知道後面還會遇到什麽波折?
一股沉甸甸的擔憂,開始在鏢隊每個人的心中蔓延開來。
古悠聽著鐵虎報告著近日來的消息,手指輕輕在扶手上來回敲動。待對方全部說完後,方才出言道:“好在我們可以先派遣探馬去探查情況,至少這樣主動權是掌握在我們手裡的。”
“雖是如此,可是自出鎮嶽關以來已經將近十天,兄弟們手中剩下的乾糧也不多了。若再無地方補給,只怕最多明日便要斷糧了。”
鐵虎微微歎息,他又何嘗不知古悠所言。只是他們一行數十人還要連帶著馬匹,人吃馬嚼之下每日消耗的糧食也是著實不小。本來眾人便被瘟疫鬧得人心惶惶,若是明日再斷糧,只怕不要再提繼續押送鏢物,那些新招的鏢手就算是當場嘩變都是大有可能。
“既然如此,為何不叫大家捉些獵物烤來吃,總也能撐上一陣子。”
聽見這話,鐵虎先是面色古怪的看了古悠一眼,隨後便恍然失笑起來。卻是他這些時日裡一直憂心鏢隊的糧草補給之事,竟忘記了古悠乃是頭一回來到南疆。
想到這裡,鐵虎也是連忙出言解釋道:“四公子有所不知,這南疆的許多動物都喜食毒蟲毒草,若是沒有專業的手法處理是無法烤來吃的。”
古悠聽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招手叫鐵虎附耳過來,小聲交代道:“若是這樣的話,那我倒是有個法子,鐵虎叔不妨試上一試。”
“這能行嗎?”
片刻後,鐵虎猶疑的看著自家公子,臉上猶豫之色閃過。
“這幾種草藥都是我在書中看到過的,若是單獨服用肯定不行,但要是混在一起卻正好能相互中和藥性,如此倒也能稍作果腹了。”
古悠笑道,眼中閃過一絲自信之色。
“也好,既然四公子如此自信,那我便叫兄弟們留心采些備用好了。”
鐵虎見古悠如此篤定,倒是不好反駁。不過他也害怕任由古悠胡來把人吃出問題,於是轉頭便將此事告訴了古螟。而後者聽聞古悠有辦法解決車隊的糧草告欠之事,當即也是喜上眉梢,一邊叫鐵虎去收集古悠所說的那些藥材,另一邊則是遣人將古悠喚進了馬車。
“悠兒,我聽鐵虎說你有辦法解決車隊的糧草,不知是真是假?”
見古悠到來,古螟也沒有賣關子,直接問出了他心中最擔憂的問題。
“不錯,這幾種藥材都是我閑來無事自醫書中看到的。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混在一起食用。”
古悠聞言也是立馬點頭確認起來。
而他所說的草藥,自是從《菩薩善醫經》中尋到的幾種常見的南疆藥物。畢竟這本醫經本身走的就是以食代藥的食補路子,隨便尋一個活血補氣的方子就能當飯吃。
當然,要說一丁點兒後遺症也沒有那肯定是不現實的。不過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都要沒糧了還擔心這些做什麽,只要吃不死人就行。
古螟在確認了此事為真後也是大松了一口氣,畢竟他們此時才剛剛經過一個村子,下一個可以落腳的村落距此還有足足三天的路程。若是一旦斷了補給,只怕除了那些忠心於他的老鏢手,其他的人直接就要當場嘩變。
到時候鏢物損毀事小,他古家鏢局的信譽損傷事大。畢竟別人肯來找你運鏢就是因為你家鏢局的信譽足夠良好,實力足夠靠譜。若是沒了這些,誰家的貨物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又有哪個傻子肯再會找你做事?
一念及此,古螟頓時有些慶幸此次帶著古悠一同出門了。
不過他不想此事還好,一想這才發現他的初衷是想帶著侄兒一起飛,順帶讓古悠在鐵虎這等老人面前鍍個金,以後接手鏢局能更容易一些。
哪成想現在卻變成了靠著古悠帶他飛了。
輕咳幾下,古螟老臉也是忍不住一紅道:“悠兒啊,此番多虧靠你,我們鏢局才能免於鏢物損毀,信譽大跌之禍。此次押鏢,你當居首功啊。”
古螟說著,心裡也是升起一股驕傲混合著遺憾的複雜心情。不由歎息果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不服老是不行了。
“都是一家人,大伯這麽說就見外了。”
古悠擺擺手,他本就對接手鏢局毫無興趣,自然是不介意什麽首功不首功的事情。
“好,既然如此大伯也不跟你客氣了。前些時日老黃跟我說你詢問了他許多關於瘟疫的事情,不知對此你可是有了什麽頭緒?”
古悠聞言不由歎息,雖然他早已經有了這樣的思想準備,不過在得知老黃真的轉身就把他賣給大伯後,內心終究還是失望不已。
“看來鐵虎、老黃這等人終究是跟著大伯跟了太久,打下的印記太深。縱然他們不會有害我之心,但遇到事情總會下意識的想要詢問大伯的意見。”
“不過既然我決定了要治病救人,那麽必然不可能瞞得過大伯。這樣說來,我倒是不得不暴露些自己的秘密了。”
見古悠低頭沉默不語,古螟也是暗自責怪自己太過心急。侄子能有今天這份本事他心中已是頗為驚喜,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給古悠施加額外的壓力。
畢竟這可是連京都的名醫都束手無策的瘟疫,自己侄子一個剛剛收斂了性子的富家紈絝,又能講出什麽高見?
可就在古螟想要出言給侄子解圍的時候,他卻驚訝的看見古悠抬起了腦袋,一臉嚴肅的望著他,問道:“大伯,我可以相信你嗎?”
古螟不解,疑惑道:“自是可以,悠兒你為何要有此一問?”
古悠見此搖了搖頭,知道古螟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於是換了一種方法問道:“那大伯我問你,如果有朝一日我古家因為我而面臨了滅門之危,大伯你會做什麽?”
古螟見此,臉色也是凝重了起來,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古悠會問自己這種奇怪的問題,但他卻能看出來對方此時的嚴肅和認真。
沉默良久後,古螟盯著古悠的眼睛,沉聲道:“若是真有那麽一天,我會想辦法將你、凌兒,還有珠兒、霓彩秘密送走。然後拉上二弟一起吸引對方的注意,為你們爭取逃命的時間。”
“我雖不知悠兒你為何會問我這種問題,但大伯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們已經老了。而你和你大哥才是我們古家的根,是我們古家未來的希望和命脈。”
“不管來人是想要傷害你,還是想要傷害你大哥,那就都是要斷我古家的源泉,是要壞我古家的傳承!老夫便是拚了性命不要,也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古螟說罷,面露欣慰的拍了拍古悠的肩膀,笑道:“看見悠兒你如今越發出色,大伯心裡真的很開心。只是希望你能答應大伯,若是那一天真的到來,一定要和你大哥好好保護好你二姐、三姐,知道嗎?”
感受著古螟手心的溫度,古悠面色複雜的看著眼前的大伯,卻發現對方的眼裡只有愛護與坦誠,一時間鼻頭也有些發酸。
壓下心中澎湃的情緒後,古悠對著大伯躬身一禮,正色道:“大伯此言,悠記下了。此生,悠定當不負古家和大哥。”
“好,好。”
古螟暢快的大笑起來,重重的拍了拍古悠的肩膀。而古悠也是面帶笑意,心中與大伯間微小的隔閡再不存在。一時間不由心意舒暢,念頭通達。
似是感覺到了主人的心情,他體內運轉不息的伏虎真氣也是發出一聲喜悅的清鳴,一口便將胃中剩下的小半藥力吞噬殆盡,登時便又壯大了半圈。
“咦,沒想到心境進步竟然還會對真氣的修煉產生促進作用,這倒真是意外之喜。”
感受到體內真氣的活躍,古悠臉上笑意更勝。不過想到接下來要與大伯所說的事情,古悠喜悅的神色也是漸漸褪去,眉間也是帶上了一抹陰鬱之色。
“大伯,有些事情悠兒並未對您說實話。包括娘親和饒姨在內,我也都未曾說明。但請您相信悠兒,悠兒此舉絕對是為了保護我古家,絕非有意隱瞞。”
“所以還請大伯恕罪,如今的悠兒,還並沒有那個實力能對您坦白一切。只能告訴您自己的部分看法和猜想。”
古悠說道,眼中也是流露出一絲緊張。
古螟點點頭,神色倒也並不意外。畢竟古悠先前和他鬧了那般大的陣仗,若是沒有什麽秘密那才叫奇怪,當下便正色道:“悠兒你如今沉穩許多,大伯也願意相信你的判斷。所以你無需擔心什麽,只需在你覺得合適的時候告訴大伯你想說的事情即可,其他的問題大伯來幫你解決。”
“悠兒多謝大伯!”
古悠感激的松了口氣,細細組織了下語言,這才開口道:“方才大伯問我對這瘟疫有什麽看法。實不相瞞,根據黃叔的說法,悠兒確實有了一些猜想。”
“前幾日我詢問黃叔,他曾說在那病村門口聞到了一種似是櫻桃蜜餞的味道,不知大伯可曾知曉此事?”
古螟疑惑道:“此事老黃也與我說了,只是這又和那瘟疫有何關聯?”
聞言古悠露出一絲冷笑,雙眸看向自家大伯,眼中精光閃爍,悄聲道:“那若是我和大伯說,這次的瘟疫有可能並非天災,而是人禍呢?”
古螟驟然起身,面色大變。深深的看了一眼古悠,卻是對外開口道:“鐵虎,你且將周圍清空,此處方圓三丈內不得有人靠近。”
待聽到鐵虎應諾,出言趕人後,古螟連忙又將前方操馬的車夫也趕了下去,這才雙目灼灼的對盯著古悠說道:“悠兒,這話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又怎能……怎能確定此等慘劇乃是人禍?”
說到最後,古螟甚至連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他們如今已經經過了整整三個村落,處處皆有瘟疫,而其他還未探明的病村也不知道要有多少。如果這一切都是天災倒也罷了,可若皆是人為,那此人又得有多大的勢力,又得有多大的圖謀!
此時古螟終於明白,為何古悠先前要問他那般奇怪的問題。只因若此事真是人為,則其背後的勢力定然是強大狠辣至極。如果一但被他們發現古家知道了真相,那麽便是十個古家也是絕對活不下去!
見古螟神情沉重,古悠也明白對方已經想通了此事的厲害,當下便一籮筐的將自己的判斷說了出來。
“不瞞大伯,悠兒先前曾有幸得過一本介紹瘟疫的醫書,其內專門記載了一種名為惑心腐屍散的藥物。其作用便是可以摻雜在飲水食物之中, 從而製造出令食用之人乃是受到瘟疫而死的假象。”
“可實際上,飲下此藥的人並不具備如瘟疫一般的傳染性,而中毒之人也不會立馬橫死,反而是會在十日之內陷入一種假死狀態,而後才會真正死去。”
“不過這惑心腐屍散雖然無形無色,但在煉成的那一刹那便會帶有一股甜膩的蜜餞香氣。而我之所以詢問黃叔,也是存了看看能不能解了那瘟疫,救下那些百姓的心思。可我卻沒想到,黃叔同我描述的症狀竟和那惑心腐屍散完全對應上了。”
“大伯,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悠兒也希望此事是我猜錯了,可若是萬一猜對了……”
古悠沉默了,剩下的話他沒有再說,想來以大伯的閱歷,也並不需要他將其全部說完。
果然,古螟聽後直接同意道:“不錯,悠兒你說的很對。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你猜錯了最好,可要是萬一猜對了,只怕頃刻間就要給我古家帶來滅頂之災。”
“另外,我知悠兒你心性善良,可這種事情我古家絕不能參與其中。所以不論你有沒有那個能力,你都絕對不可以出手救那些村民,你知道嗎?”
欣慰的看了侄子一眼,古螟轉頭歎息道:“其實,大伯也並不是要攔你做那行俠仗義之事。相反,你能有這種想法叫大伯很是高興。”
“只是,大伯希望你在幫助他人之時,一定要優先以你自己,和家族的安全為主。若是不加考慮,隻憑一片好心莽撞行事,最後往往只能害人害己,遺禍無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