猞蚌手中拿著剛剛清洗乾淨的瓷碗,費力的踮起腳尖。卻發現自己怎麽也夠不到面前的廚台,一張小臉都急得有些發紅。
就在這時,一雙寬大的手掌接過了她手中的瓷碗,輕輕擺放在了廚台中央。猞屠看著自己的妹妹,有些寵溺的笑道:“阿妹,你現在個頭還太小了,等你長大一些,再來幫阿哥乾活吧。”
見到自己手裡的瓷碗被搶走,猞蚌微微撅著小嘴,頭頂的獨角辮氣的一甩一甩的點著,細聲細氣的說道:“阿哥,你不要小看我,小蚌可是很厲害的。”
“好好好。”
猞屠笑了,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口中說道:“小蚌最厲害了,好不好。”
只是一雙眼睛卻不由透過窗戶,望向了村子中央一隊正忙著搭建營帳的人馬,英武剛毅的臉上也多出了些擔憂不愉之色。
正在這時,猞蚌輕輕拽了拽自己阿哥的衣角,開口問道:“阿哥,爹爹什麽時候回來呀?”
猞屠低頭看向妹妹,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就快了,等爹爹給那些中原商人抓來他們想買的毒物後就會回來了。”
猞屠話音剛落,便聽見村子口傳來一陣嘈雜喧鬧之聲,當下臉色不由一喜,連忙拉著滿臉不解的妹妹走了出去。
只是待他走出屋子後,原本欣喜輕松的表情卻驟然凝在了臉上,因為等待他的並不是阿爹溫暖的微笑,而是一具被圍在人群中央的熟悉軀體。
“阿爹!”
猞屠大叫一聲,拉著妹妹飛快的跑了過去。
只是他剛剛靠近,便被村裡的神婆拉停了腳步,卻見對方面色沉重的看著他,口中道:“口折老哥應該是被毒碾子給咬了,同他一起去的幾個好手都沒能回來。”
“除非是現在能請到隔壁村子的啞婆子過來,不然口折老哥這次應該是很難挺過去了。”
那神婆說完,有些不忍的看了一眼如遭雷擊的猞屠,輕歎一聲放開了手。
“可是,就算是我全力趕路,從這裡到鄰村也足足要一天一夜的時間啊!”
猞屠聲音都有些顫抖,宛若看見救命稻草一般的抓住神婆,口中道:“婆婆,求你救救阿爹好不好,他可是我們的村長啊!”
“要是能救口折老哥,便是要了老婆子我的性命都沒有問題。可是小屠,婆婆實在解不了這毒碾子的毒,你……唉!”
神婆連連歎息,可正巧在這時,她卻看見旁邊不知何時圍過來幾個面色好奇的中原商人,頓時眼前一亮,對著猞屠指點道:“小屠,老婆子我是沒有辦法了。但是你看那幾個中原商人,要不是他們要買那毒碾子,口折老哥也不會出事。說不定那些中原商人手裡,就有能解這毒的解藥!”
聽到這話,猞屠連忙將已經快要嚇哭的猞蚌交給神婆,當下也顧不上安慰妹妹,口中道:“婆婆,那你先幫我照顧一下小蚌,我現在就去找那群中原商人問問。”
神婆一臉嚴肅的抱起猞蚌,口中道:“你且放心去吧,小蚌我幫你帶著。”
猞屠點點頭,也顧不上耽擱,拔腿便向那幾個中原商人跑去。
可不曾想,猞屠連說帶比劃了好一會兒後,那幾個中原商人卻只是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其中一個人更是對著猞屠說了些他聽不懂的話,然後便都扭頭回去了。
這下猞屠卻是大急起來,以為對面沒聽懂自己的意思,連忙要跑上前再次攔人,卻不想肩膀突然被別人一把按住。
猞屠扭頭望去,只見按住自己肩膀的竟是先前那夥中原商人的首領。其身旁還跟了一個面白無須,臉色蒼白的白衣道人。
那頭領看了他一眼,然後便開口說出了一口正宗無比的南疆語。
“我能救你父親。”
猞屠一愣,隨即便回過神來,連忙伸手抓向那首領的雙手,驚喜道:“真的嗎,那求您趕緊救救我父親!”
見猞屠伸手抓來,那首領眼中厭惡之色一閃,不著痕跡的避開了猞屠的雙手。隨後便伸手指向了旁邊的道人,說道:“他有辦法,你去求他。”
道人見猞屠將目光轉向自己,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了一小瓶子藥水,然後做了一個喝的動作。
猞屠會意,一臉感激的伸手便要去接那個瓶子。卻不料那道人此時把手一收,對著猞屠做了一個討要的動作。
與此同時那首領也是開口道:“藥可以先給你,但是拿毒碾子來換。”
猞屠怔住,臉上露出一絲絕望。不過只是片刻功夫,那縷絕望就化作了堅定和平靜。
“把藥給我,我去幫你們抓毒碾子。”
猞屠面無表情的伸出手,對著那首領說道。
首領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示意道人將藥交給對方。隨後又指了指那道人,對猞屠說道:“他會留在這裡等你,到時候,你把毒碾子交給他。”
猞屠點點頭,接過道人遞來的解藥,連忙跑了回去給父親服下。片刻後,見口折臉上的青色褪去,呼吸也逐漸變得正常,心裡也是大松了一口氣。
揉了揉妹妹的小腦袋,猞屠看著那些中原商人呼喝著收拾好了東西,有條不紊的趕著車馬離開了村子。隻留下了那個道人站在了午日的陽光下,面帶笑容的看著自己。
刺目的陽光照在道人那潔白的衣服上,映出一圈圈死白色的光暈。而猞屠看著道人蒼白的臉色,下意識的就想起了家裡那條養了十來年的大狗。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條大白狗老死時,皮膚上的顏色和道人此時一模一樣。
是夜。
猞蚌從睡夢中驚醒,發現入眼的居然不是自己家裡的景色,一時有些怔愣。只是她馬上便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婆婆家借住。
卻是白天神婆看見猞屠給口折喂下解藥後,便孤身一人出去抓毒碾子了,可是直到晚上口折都沒有清醒的跡象。面對此景,她心裡自然不放心猞蚌一個小孩守著口折睡覺,於是便把她接到了自己家中。
猞蚌揉了揉眼睛,本能的就想繼續靠著身旁的婆婆接著睡去,可是下一刻,她卻突然控制不住的誕生了一個念頭。
“若是爹爹白天沒醒,卻突然在晚上醒了過來怎麽辦?”
而這個念頭一出,猞蚌立馬就沒了睡意。猶豫了一會兒後,她還是輕輕爬下床,朝著自己家裡走去。
潔白的月色下,平日裡承載著自己、哥哥和父親的房子此刻顯得清冷而孤寂。猞蚌有些害怕,可是想到爹爹有可能正在房間裡等她,當下還是鼓起勇氣,邁著小步子推門走了進去。
“吱呀——”
房門並沒有鎖,在猞蚌的推動下一觸即開。
“爹爹?”
猞蚌輕聲叫著,她決定就上樓看一眼,要是爹爹沒醒的話,她就立馬跑回去。可就在這時,她卻聽到樓上爹爹的房間裡傳出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爹爹!”
猞蚌激動起來,飛快的朝著樓上跑了過去。推開房門,果然看到原本躺在床上的口折正背對著她蹲在床邊,肩膀上下聳動著。
“爹爹,你怎麽哭了?”
猞蚌連忙跑過去,伸手抱住爹爹的脖子。只是下一刻,一股冰涼無比的觸感從她指尖傳來。接著,她就看到口折緩緩轉過了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鮮血淋漓的臉龐。
“啊!!!”
猞蚌尖叫起來,驟然睜開了雙眼。
“阿妹,阿妹!你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猞蚌呆住了,只見她此時正待在神婆的床上,而一旁則是面色疲憊,風塵撲撲的猞屠。
回過神來後,猞蚌立馬撲過去抱住了哥哥,瘦小的身體微微顫抖,口中哆嗦道:“阿……阿哥,爹爹,爹爹他……”
“咦,你怎麽知道爹爹醒了?你這丫頭,是不是做夢夢見爹爹了?”
猞屠驚訝的看了一眼妹妹,笑著說道。
“爹爹, 他真的醒了嗎?”
猞蚌不敢置信的看著哥哥,問道。
“當然,我可是剛從爹爹那裡回來的。”
猞屠笑著,幫妹妹抹平衣服上的折痕,口中笑道:“阿哥昨天抓來了毒碾子,交給那道人後爹爹就醒了,此時他正和那個道士在家裡說話呢。走,阿哥帶你回家。”
接著,猞屠和神婆打了聲招呼,便帶著磨磨蹭蹭的猞蚌朝家裡走去。
“阿哥……”
看著平日居住的房子離自己越來越近,猞蚌卻絲毫沒有平日裡那種溫暖安心的感覺,反而覺得整個人越發冰冷害怕起來。當下便拉著住了哥哥,聲音裡已經帶了些許哭腔。
“阿妹你到底怎麽了?”
猞屠疑惑的停下腳步,想要看看妹妹到底是怎麽回事。
正在這時,口折卻和那道人一前一後從屋中走了出來,看見猞屠和猞蚌正在門口擠成了一團,當下也是十分欣喜的跑了過來,伸手抱住了兩人道:“小蚌,小屠,爹爹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們了……”
猞屠見此也是虎目含淚,緊緊的擁抱住了自家老爹。而猞蚌縮在一旁,在確認了父親身上是正常人的溫度後,這才放心的抱住爹爹大哭起來,心中隻覺得昨天晚上的噩夢實在是太過可怕了。
許久後,猞蚌哭的有些累了,便伸手揉了揉眼睛,拱著小腦袋從父親的懷裡鑽了出來。可下一刻,她卻突然愣住了。
只見父親身後的庭院裡,一個竹籠正敞開著,破損的竹門在風中微微飄蕩。
她家裡養的老母雞,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