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悠站在猞蚌的床前,看著眼前昏迷不醒,手臂皮膚隱隱潰爛,周身散發出腐臭之味的小姑娘,眉頭微微皺起。
一旁,口折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回復道:“沒有,我們這幾日的食物都和往常沒有太大的區別。”
古悠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後點了點頭。
而另一邊站著的猞屠則是焦急道:“這位小道長,我妹妹的情況究竟怎麽樣了,你到底能不能救她?”
“這個不急。不過屠大哥,能否請你說明下,在口折村長醒來後,那個道人最後到底如何了?”
“此事還是老朽來說吧。”
口折聞言接口道:“那道人救醒我之後,我便想叫上全村人一起設宴感謝他,順便看看能不能從他手裡討來那救下了老夫的藥劑配方。”
“可不曾想,對方竟然想在宴會上用小屠給他的那隻毒碾子給村子裡下毒!而老朽剛剛才被那畜生咬中,自然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最後那道人見事情敗露,當場便狂性大發,還傷了村裡好幾個小夥子。然後……”
“……然後,不消片刻他就發狂而亡。小蚌也隨之變成這個樣子了。”
猞屠卻在此時打斷了口折,說道。
“原來如此,不知此事是多久之前發生的?”
古悠恍然,出言追問道。
“三天前。”
猞屠回答,隨後眼中露出了一絲不耐,看向古悠的面色也有些不善起來。
“你一直在這裡問來問去,扯東扯西,卻到現在都不肯說你到底能不能救阿妹。”
“我已經把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你了,現在還請小道長給我一個答案,小蚌得的病,你到底能解不能解?”
說到最後,猞屠死死的盯著古悠,臉上絕望與希望混雜交錯,看的口折也是深深的歎了口氣。
一時間,包括遠遠站在門邊不肯進來的老黃在內,三個人六隻眼睛全部都聚集在了古悠身上。
看著眾人的目光,古悠也是笑了起來,沉吟道:“這個嘛,當然是……”
“能解。”
“徒兒,既然你能救那丫頭,便快些動手就是了,為何還要帶著我在此繞圈子呢?”
村中的某處,道士打扮的老黃滿臉無奈,目光幽怨的盯著前方。末了還是忍耐不住,出言發問起來。
而在老黃面前,一個黑袍青年此時正站在一隻不知是誰家裡養的大肥豬面前,眼睛在對方身上瞅來瞅去,滿臉好奇之意的打量著。
卻說不是古悠還能是誰?
一炷香前,在古悠開口聲稱自己可以解救小蚌後,一旁站立的口折和猞屠都是大喜過望,連忙就請古悠出手施救。
不過古悠此時倒是不急了,笑著看向兩人,開口道:“兩位且慢,貧道雖說心裡有了法子,可手中也沒有藥材不是?”
“所以說,便是貧道想救,此時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實乃束手無策啊!”
口折恍然,連忙又是焦急又是諂媚的陪笑起來,口中道:“那不知道長需要什麽藥材,老朽立馬就叫村人去找。”
“另外,道長一路走來也是舟車勞頓,這點茶水錢還請收下,就當是老朽的一點心意。”
說罷,忙不迭的就從口袋裡掏了幾兩銀子出來。
古悠撇了那銀子一眼,並未伸手去拿,開口解釋道:“村長誤會了,貧道並非要借機討好處,而是確實手裡沒有藥材。”
“不過若是村長允許,讓貧道隨同師長一起在這村子裡遊歷一番,那麽或許貧道還能想出點不一樣的法子也說不定呢。”
口折聽的一頭霧水,這治病跟在村子裡遊歷又有什麽關系?
只是他畢竟是有求於人,這點小事也不好出言拒絕,隻得點頭答應了下來。
見狀古悠灑然一笑,口中道:“既如此,最遲明日午時,小道必給村長一個交代。”
隨後就帶著老黃大步飄然而去。留下一臉疑惑疑惑的口折和猞屠站在原地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而古悠從小蚌的屋中走出後,便馬不停蹄的在村子裡面四處走動起來,迎面遇見村民後還會與之笑眯眯的拱手見禮。
而一旁的老黃見到古悠如此,隻覺心中似有貓爪子在撓攛。
叫了古悠幾下,卻發現對方不理他也不說話,只顧著逗弄眼前一隻村子裡養的大肥豬。當下便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小跑到古悠面前,悄聲道:“公子,我方才叫您您也不理我,這頭肥豬又有什麽好看的?”
“既然您有辦法解了那小女孩的病,那您就趕緊動手,然後我們離開這裡就是。”
“不知道為什麽,老黃我總感覺這村裡陰森森的,待的人好不舒服。”
古悠聞言,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也把腦袋附過去,壓低聲音告誡道:“噤聲,別忘了,現在你是我師傅,就是裝你也得給我裝的像一點!”
說罷,古悠眼珠一轉,臉上露出幾分神秘之色道:“老黃,你先前去過其他村子,可有發現這村子裡和他們有什麽不同?”
老黃聽到這話,眉頭也是皺了起來,沉思了片刻後搖頭道:“雖說我之前的確去過那些村子不假,可我也只是敢在村口溜達一圈,看到大門被封住我就撤回來了。”
古悠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該說他謹慎還是該說他膽小。
不過他倒也懶得再賣關子,只是皺了皺鼻子道:“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從我們走進這個村子開始,就完全沒有聞到之前你說過的那種蜜餞香氣?”
老黃愣了一下,隨即也趕忙嗅了幾下,當即也是神色驚訝道:“果然不錯!確實是沒有我之前聞到的那種味道。”
“既然如此,那你又憑什麽覺得小蚌中的,就是‘惑心腐屍散’呢?”
古悠看著老黃問道。
“莫不因為是下毒後經過的時間太長了,所以導致氣味散去了不成?”
老黃抓了抓腦袋,有些不信邪的道。
“絕無可能。”
古悠搖了搖頭,口中道:“先前我專門問過屠大哥,小蚌變成這樣也就才僅僅三天的時間。”
“而惑心腐屍散這種慢性劇毒,絕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被抹殺掉一切痕跡。”
“最重要的是,你且看這頭肥豬。”
古悠笑了起來,對著肥豬拍了拍手掌,而後者則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意興闌珊的打了個響鼻。
“這,這和這頭肥豬又有什麽關系?”
老黃一臉無語的瞅了眼那小尾巴甩個不停的大肥豬,口中有些好笑的說道。
“老黃我且問你,若你是那道人,並且想要給村裡人下毒的話,你第一個能想到的方式是什麽?”
“自然是在井裡投毒!”
老黃毫不猶豫的回答道,而後隨即恍然大悟起來。
“答對了,可惜沒有獎勵。”
古悠點點頭,說道:“可是我們一路走來,你可曾有看見第二個和小蚌一般情況的人?”
“甚至,我連一頭病怏怏的牲畜都沒看到。”
“所以,為什麽那道人要放棄在井裡下毒這種簡單又直接的辦法,反而是專門毒倒一個小女孩呢?”
古悠說完後,自己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和老黃對視一眼,心裡不知為何都有了些不太好的預感。
沉默了片刻後,老黃拉了拉古悠,聲音有些打顫道:“要不,要不我們還是快跑吧。”
“恐怕來不及了。”
古悠搖了搖頭,面上露出一縷凝重,說道:“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我們沒有在村子裡露面便也罷了。”
“可是既然現在已經摻和進來,想走估計是不會那麽容易了。”
“那,那可怎麽辦?”
老黃聞言也有些慌神起來。
“眼下可行之計,就是得先弄明白為什麽只有小蚌一人變成了這副模樣。而且我也很好奇,屠大哥講的那個故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古悠雙眸微微眯起,大步走向了眼前一名莊稼漢打扮的老者,拱手道:“這位老伯請了,貧道有幾個問題想問,不知老丈可解答否?”
老者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嘴裡下意識的便想拒絕。可是想到村長家的那個女娃兒如今還生死不知的躺在床上,當下也隻得歎息一聲,點了點頭。
“後生,有什麽事你且問吧。”
“既如此,貧道先行謝過。”
古悠微微一笑,而後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口中道:“方才屠大哥在村口講的那個故事想來老伯您應該也聽到了,不知您對這個故事有什麽看法?”
“那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古悠不說還好,這一問之下,卻著實惹得對面的老頭子暴怒起來,口中道:“口折阿哥在這村子裡數十年來兢兢業業,小蚌更是他過世的妻子給他留下的最後一點兒念想。”
“若說誰會對小蚌下毒老頭子我都要猶豫一下,可是口折阿哥會害他自己的女兒,那絕對不可能!”
古悠挑了挑眉,沒想到口折居然在這些村民心中有著這麽高的評價,倒是搞得他後面的問題都有些問不出來了。
當下也是訕笑一聲,連忙揭過話題道:“既然如此,那貧道還有最後一點不明。那就是為何村中只有小蚌一人出現了感染瘟疫後的症狀,可整個村子都要因此封村,而不出去求救呢?”
那老者聽到後,口中也是歎息道:“後生你有所不知,這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規矩。疫病凶猛,而且又無法可解。”
“故而一但村中有人染病,不管對方是什麽身份,都要立刻閉村謝客,絕不能讓疫病從我們這裡傳了出去。”
古悠聽後,一時心裡也不是滋味,隱隱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建立起的三觀都發生了些許變化。
當下便口中苦笑道:“可是老伯你們做出這樣大的犧牲又有何用,這豈不是在用自己至親骨肉的性命,換取那些素昧平生之人的平安嗎。”
老者聞言笑了起來,看向古悠的眼神終於發生了一些變化。
和藹的拍了拍古悠的肩膀,老者挺起胸膛,口中道:“傻孩子,誰還沒個爹媽妻兒,親戚朋友的。 我們的家人是人命,你們的家人難道就不是了嗎?”
“既然你肯叫我一聲老伯,那今日老頭子我也就賣個乖,給你講個道理。”
“我們南疆百姓,雖然窮了些,雖然苦了些。但是我們絕對不會為了救活自己的家人,就去犧牲別人家人的性命。”
“這是我們祖宗傳下來的根,這是我們祖宗教給我們做人的道理!”
老者說罷,口中又落寞的歎了口氣。不再去看愣在原地的古悠,轉身離去。
“你可知道,口折阿哥為了不叫瘟疫傳染到我們這些人的身上,已經做好了親手了結小蚌性命的準備?”
“這樣的一個人,你居然說他會去害自己的女兒,可能嗎……”
古悠呆呆的聽著老者離去時的話語,腦中不斷回想著對方先前看著他的表情,一時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公子……”
老黃走上前,欲言又止。老者說的話,他方才也聽到了,心中震撼之余,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來安慰古悠好。
當下隻得站在原地,陪著自家公子一同沉默。
“走吧。”
良久,古悠開口道,只是聲音卻有些沙啞。
老黃點了點頭,正要向前走去,卻突然又被古悠按住了肩膀。
“老黃。”
古悠開口,這次卻並未如同先前一樣遮掩對對方的稱呼,口中道:“不管是誰做出了這些事情,我一定會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老黃看著自家公子眼中浮動的光芒,深深的吸了口氣,說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