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手接過那村民專程送來的小食後,古悠便取出隨身攜帶的茶葉,又叫老黃去打了桶井水後,將之煮開放到了桌上。
繼而又對著傻站在一旁的老黃招呼了幾聲。隨後兩人便一人扒拉了一碗糙米飯,就著幾個可口的小菜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而老黃吃了幾口菜,看著眼前這面色一心乾飯的少年,終於一臉好奇的問道:“徒兒,白日裡我們也算是裡裡外外把這小村子逛了個遍,也問了那些村民不少的問題。”
“只是不知,你最終可有找到治好那小姑娘的方法?”
古悠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輕輕將面前的油燈點燃,平靜道:“自然是沒找到。”
“哦,那就……沒,沒找到!?”
老黃瞪大了眼睛,連忙站起了身子,一張老臉頓時發苦起來。
猶豫了片刻,雖然知道自家公子已是打定了主意要管這閑事,可老黃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那,那徒兒,我們還是趁著他們沒發現這點,趕緊逃跑吧。”
古悠笑了起來,問道:“為何我們要逃跑?”
老黃此時恨不得把自家公子背起來跑路,口中焦急道:“你方才可是答應了口折村長,說明日午時之前必有答覆。”
“可這眼瞅著就要到明天了,徒兒你卻還是連個頭緒都沒有。這若是被那些村民們發現了,他們還不得活活打死我們。”
說罷,又向古悠懇求道:“要不,我們還是趕快跑路吧,好不好?”
古悠聞言收起笑容,把老黃拉到小幾邊坐下。給對方倒了杯茶水,又示意對方喝下後,這才開口說道:“師傅,你可是忘了我們白天討論過的那個問題。”
“那就是,如果白衣道人真的是幕後的元凶。那他既然已經害了那麽多村子,卻又為何偏要在這裡隻毒倒小蚌一人?”
老黃舉著茶杯,頓時愣在了原地。
“所以說,不管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麽,但至少能表明一點。即這個小蚌對於白衣道人來說,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
古悠輕啜著茶水,眼中露出一抹極其強烈的自信與從容,說道:“而這種特殊性,一定會讓他舍不得離開此地。或者說,在他沒有辦法帶走小蚌前,就一定還會停留在這附近!”
“所以師傅你不妨想想看,從我們進入村子的那刻開始,是誰話裡話外的都在隱射著某個人的狀態很不對勁,並且瘋狂的想要嫁禍於他?”
“又是誰完全不在乎瘟疫傳播的風險,想要帶著小蚌急急忙忙的離開村子?”
“唯有那個對小蚌真正的情況心知肚明的人才會如此行事,因為只有他才知道,這所謂的‘瘟疫’根本就不具備傳染性!”
“當然,他很聰明的利用自己對小蚌的關心來掩蓋住了這個行為。可是他偏偏忘記考慮了一處至關重要的細節。而也就是這個細節,讓我確定了這個人才是最後的主謀!”
說罷,古悠聳了聳肩,一雙眼睛望向了緊閉的大門,口中笑道:“所以啊,師傅。我能不能救小蚌的病其實真的不重要。因為只要有人會救,那我從他嘴裡問出來不就行了嗎?”
“看來我的運氣真的是很不好啊,屠大哥。沒想到我就是想隨便出來逛逛,順手再救上幾個無辜的村民。結果就如此不巧的碰上了你這麽一條大魚。”
“啪啪啪……”
輕輕的掌聲在門外響起,猞屠推開房門,瞥了一眼不知何時被藥翻在地的老黃後,很快就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黑衣少年身上,饒有興趣道:“真是沒想到,這種窮鄉僻壤的荒蕪之地,竟然還有人能說出惑心腐屍散的名字。”
“另外,我還對你口中的破綻也非常好奇。我講的故事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才能讓你看出來我才是這一切的源頭。”
古悠笑了起來,伸手為對方沏了一杯茶水,單掌示意後道:“正巧我也有幾個疑惑想要請教閣下,不如你我一人一個問題如何?”
猞屠也笑了,走到古悠對面拉開椅子坐下,不過卻並未伸手觸碰茶杯,笑道:“可以,你先請。”
古悠見狀,眼中隱晦的閃過一抹可惜之色。不過他本來倒也沒有想過能靠一杯茶就把對方藥倒。故而很快的便調整好了心情,出言發問起來。
“想來,真正的屠大哥應該在出去抓毒碾子的那晚就已經死去了吧,看來你應該也是在那時才找到機會喬裝打扮作他的。”
“然後,你又借口折叔的手,完美的上演了一出金蟬脫殼的絕技。從而放棄了白衣道人這個馬甲,正式成為了猞屠大哥。”
“不過我非常想知道的一點是,口折村長目前到底是死是活?那晚小蚌看到的景象又究竟是怎麽回事?”
猞屠聞言似笑非笑的看了古悠一眼,口中道:“小道長,你這人可不太地道啊。說好的一人一個問題,你這連消帶打的可都是已經問了四個了。”
“罷了,看在這是你人生中最後一次提問的情況下,我也不是不能給你解釋一番。”
“你說的不錯,猞屠確實是在出去捕捉毒碾子那晚死去的。不過和你猜的不一樣的是,他是真的抓到了一隻毒碾子。而他死亡的真正原因,其實是因為我的偷襲。”
猞屠說完,見古悠面色古井無波,心裡也是有些掃興,乾脆便直接一股腦兒的說道:“至於口折,他當然還好好的活著。”
“那晚猞蚌看見他渾身冰涼,滿臉鮮血的生吃母雞。也是因為他需要熱血來化解體內殘余的寒氣和毒氣,從而在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產生的本能行為罷了。”
“好了小子,到你了。你且說說看,我到底是哪裡露出了破綻?”
“原來如此。”
古悠微微失神,說道:“所以那晚小蚌才不會有事。畢竟就算口折叔失去了意識,但他還是會本能的保護自己的女兒。”
“難怪他白日裡面色那麽古怪,原來是因為他失去了那晚的記憶。”
“喂,小子,你還沒有回答我問你的話呢。”
另一邊,猞屠的臉色已經完全陰沉了下來。若不是他需要知道自己露出的破綻,以防日後再犯,他早就將這個看起來很讓人不爽的小子大卸八塊了。
只是他也深知“反派死於話多”的道理,故而此時眼中已是凶光閃爍。心中暗暗決定,如果古悠下一句還不解釋他是如何看出自己的破綻的話,他便會直接動手,不再去強求非要知道此事。
畢竟退而求其次的話,死人也是可以很好的保守住秘密的。
“呵呵,其實這點很簡單。”
古悠也看出來了對方心裡的想法,再加上他也懶得再和對方繞圈子,於是直接說道:“我記得你在講那個故事的時候,好像說了‘爹爹在和道士說話’這句話吧?”
猞屠聞言不耐煩道:“不錯,那又如……”
可是話未說完,猞屠的臉色便僵硬在了原地,目中露出了一絲恍然。
而古悠卻視若未見,繼續侃侃而談道:“我與口折叔說話的時候,是需要我師傅幫我翻譯的。”
“而你故事裡的那個白衣道人,和屠大哥說話時也需要那商隊首領幫忙翻譯。”
“所以我倒是很好奇,兩個語言完全不通的人,到底是如何坐在一起交流的,用手語嗎?”
說完後,古悠也是有些好笑的看了對方一眼。
其實說實話,古悠能看出這被對方忽略掉的破綻,倒並不是因為他真的就比對方高明太多。反而正是因為他不如對方,所以才能看出這處幾乎不是破綻的破綻。
畢竟白衣道人既然可以完美的偽裝作猞屠,那麽他必然是會說南疆語的。也就是說,除非是他自己故意藏拙,不然和口折坐在一起交談,對他而言確實就如吃飯喝水一般正常。
這也是為什麽,他會下意識的忽略掉白衣道人的人設,說出“白衣道人在和口折交談”的話語來。
因為這這對他來說完完全全就是個習慣問題。
可是古悠不會說南疆語啊!
這樣一來,他肯定是立馬就能感覺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從而暗暗留下一個心眼兒了。
“哈哈哈哈……”
猞屠沉默了許久,突然張口大笑了起來。片刻後,才滿臉誠懇的對著古悠抱拳行禮,說道:“小道長,鬼面今日多謝賜教。若非你一語點醒夢中人,我怕是到死都還意識不到自己竟會在這種地方犯錯誤。”
“作為對你提點的報酬,一會兒動手的時候,我會盡量乾脆些,不讓你體驗到太多的痛苦。”
鬼面說罷,便再不猶豫,單手在桌面上一撐,另一隻手便順勢抓向了古悠的喉嚨。
然後……他便怎麽來的就怎麽飛了回去。
“真氣!你居然煉出了真氣!還足足有一年的火候!”
鬼面躺在地上,面色難看的看著古悠,心頭震驚一片。
古悠既然已經動手,自然是不會和對方多加廢話,當下便朝著鬼面奔去。
畢竟,他不知道那個故事中存在的商隊隊長是否也在附近,所以一但動手便自是毫不留情,務必要抓緊時間殺人滅口,以免夜長夢多。
“混蛋,我乃暗部一十二保鬼面,你究竟是哪邊的人?”
鬼面一邊奮力躲避古悠的攻擊,一邊憋屈的出言怒吼。
真氣他也會,而且火候比古悠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可是他剛剛附身的這具軀體不會啊!
這一下鬼面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隻得憑借著自己比古悠精妙數倍的招式勉力招架,要說打回去則是完全不可能了。
撅臀躲過對方的一記“猴子偷桃”,鬼面不由咬牙切齒。這臭小子仗著一身真氣,一通直奔下三路的王八亂打著實是讓他暗恨不已。
當下便再次開口嘗試道:“你既然修行的是虎部的《伏虎神功》,想來應該也是那位的人。既然如此,今日之事乃是大水衝了龍王廟,算我鬼面有錯在先。”
“既然都是自家兄弟,你且且慢動手。大不了這些肉參的功勞我全部讓給你就是了!”
古悠面色不變,出手如風,心中怒意升騰的同時,也暗暗叫苦不迭起來。
“壞了,壞了,四爺我這回怕是捅了天大的簍子。此番若是讓這家夥活著回去,只怕我古家全家上下加起來八百條人命都不夠對方殺的。”
“不過這鬼面既然能認出前身是《伏虎樁》的閻宗心法,那想來他應當是朝廷中人。不過朝廷的人怎麽會謀害大疆自己的子民,他的口中的那位又究竟是何人?”
古悠心驚肉跳的聽著對方口中“虎部”、“暗部”、“肉參”之類的說辭,恨不得一把捂住鬼面的嘴巴。
只是他此刻也只能想想而已,畢竟就他從武館教頭那裡學到的三腳貓功夫,能死死壓製住鬼面便已經是竭盡全力,又哪裡有可能讓對方閉嘴?
不過古悠打的渾身無奈,鬼面更是打的憋屈不已。不僅要用肉身硬抗對面的真氣不說,他竟連對方使得什麽路子都看不出來!
“這臭小子,明明練的是《伏虎神功》的真氣,使得卻是街頭鬥毆的打法,竟是叫我完全看不出來他的跟腳!”
鬼面內心鬱悶,眼見周圍已經開始有聽見動靜的村民走了出來,一時間又急又氣,連忙再次叫喊道:“該死,你想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們的計劃嗎,還不快快停手!”
嘴上這般說著,心中卻隱隱開始懷疑起古悠的身份來。
“莫非這小子根本就不是虎部的人?可是那他又是從何處學來的《伏虎神功》?”
就在這時,鬼面突然看見古悠臉上露出大喜之色的向自己身後望去, 頓覺汗毛直豎。一個掃堂腿逼退對方後立馬轉身防備,可入眼卻發現空無一人。
“不好!中計了!”
鬼面駭的怪叫一聲,連忙想要轉身補救。可是他本就苦於身上沒有真氣,此刻又被古悠騙得失了先手,當即轉身轉了一半就感覺自己的兩個大腰子處劇痛傳來。
低頭一看,卻是發現上面被插了兩把明晃晃的短匕。又因為古悠用力太猛,其尾端居然還在微微搖晃。
“你……卑鄙。”
鬼面疼的嘴唇顫抖,隻覺腰後的痛楚令他動彈不得。卻見對面那無恥的小子見他移動不了,竟也滿臉謹慎的不再出手搶攻。
反倒是又從口袋裡摸出幾把匕首,像是扔飛鏢一樣朝著他丟了過來。
“我套你姥姥!”
鬼面額上被丟中一刀,一時隻覺天昏地暗,血水都流進了眼睛裡,口中剛要再說什麽,便被一把飛刀正中了喉頭。
“我……不會……放過……你……”
鮮血從口中溢出,鬼面滿臉不甘的看著眼前的少年,斷斷續續的張了張嘴,只可惜一句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完,眼裡的生機漸漸黯淡下來。
與此同時。
距離村子不知幾百裡外,一支中原商隊打扮的人馬剛剛架起火堆,準備生火造飯。卻突然又都面露震驚的望向了營地中心的馬車處。
只見一個臉上帶著惡鬼面具的女子正雙手抱頭,口中發出了淒裂欲死的尖嘯。
“是誰膽敢毀我分魂,究竟是誰!”
“我要將你撥皮拆骨,我要讓你不得好死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