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悠看著雙目無神的口折,心裡暗暗歎氣,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
口折此時愣在原地,一對眸子憔悴的有些發紅。理智告訴他,古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畢竟猞屠不可能會說中原話,更不可能擁有方才那般精妙的武功。
可他怎麽都無法去說服自己接受兒子早就被李代桃僵的事實。當下整個人的身體都止不住的在顫抖,兩行濁淚終究是再也無法抑製住的滾落而下。
而站在一旁的老黃,則是對著口折翻譯著自家小少爺方才所說的言語,只是臉上的表情卻仍然是迷茫無比。
“我好像,是被自家公子藥倒了?”
老黃滿臉幽怨的看了一眼古悠,卻見對方正饒有興趣的在鬼面身上摸獎,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老老實實的繼續起了自己翻譯的本職工作。
而古悠在鬼面身上一通翻找後,倒也確實發現了不少好東西。當下粗略的看了一遍,便全部收了起來,邁步走到了口折身邊。
“道長。”
口折看見古悠走來,聲音嘶啞顫抖道:“小蚌,小蚌她還有救嗎?”
古悠聞言也是歎息一聲,從自己懷裡摸出來一個白皮薄冊交給對方,口中解釋起來。
“這本冊子是鬼面,也就是屠大哥寫下的日記。您回頭找人把他翻譯出來看完,自然就明白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了。”
心中暗暗吐槽了一下鬼面居然還有寫日記的習慣後,古悠開口說道:“鬼面來此的目的,就是想要不著痕跡的收集許多屍體。而他用來製造屍體的方式,就是通過用一種名叫惑心腐屍散的藥物來對你們下毒。”
“這種藥物具體有什麽效果我就不多做解釋了,您只需要知道,被這種藥物毒害後的人會暫時呈現出感染了瘟疫而死的假象。但實際上,短時間內這些人都還是有救的。”
說罷,古悠對口折抱拳正色道:“這惑心腐屍散的解法貧道便會,藥方我一會兒就寫下來給您。”
“只是此時已經有著許多村子都被鬼面暗中得手,所以還要麻煩您抓緊時間遣人送去解藥。”
“中毒者十天之內都能救得回來,但過了十天之後就不好說了。”
口折忙不迭的點點頭,然後繼續眼巴巴的盯著古悠。
看到口折這副表情,古悠心裡也是有些不忍。於是他在說完了最重要的事情後,便也馬上說起了口折最關心的問題。
“首先,小蚌絕對是有救的。”
聽到古悠的話,口折原本有些死寂的雙眼頓時又亮了起來,連忙豎起耳朵,一句話也不敢遺漏。
“只是小蚌此時的身體狀況非常奇怪,表面上看她是中了惑心腐屍散的症狀,可我又並沒有在村子裡見到鬼面使用過此藥的痕跡。”
“所以我認為,想要知道如何救醒小蚌,就得先弄明白鬼面為什麽偏偏對小蚌如此在意,甚至不惜偽裝成屠大哥來接近小蚌。”
“只要知道了這點,那麽小蚌究竟中的是什麽毒素也就有跡可循了,屆時只需對症下藥即可。”
古悠抬頭望向已經開始微微泛白的天色,指了指口折手裡的日記道:“至於說讓不讓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把選擇權交給您老。”
“我想,這本日記中應該會有鬼面這般行為的原因。但其中,也必然會藏有小蚌自身的秘密。所以說,我並沒有擅作主張的查看後面的內容。”
“只是我要提醒您的是,即便我看到了後面的內容,我也沒有把握能徹底治好小蚌的疾病。”
口折看見古悠臉上誠懇的表情,一時間神色也不由的有了些許的動容。
沉默許久後,口折嘶啞著聲音開口問道:“小蚌她……她還能支撐多久?”
古悠聽後,微微點頭,心中已經知道了對方的選擇。當下便出言開口道:“我可以想辦法給您寫一個方子,您照著上面一日三次給小蚌服下。別的不敢說,但起碼能保證她三月內生機不絕,肉身不朽。”
口折聽罷後深吸了口氣,良久後才佝僂著身子,對著古悠深深一禮道:“道長大恩大德,老朽無以為報。不知道長可否告知名諱,日後小老兒一定攜後世子孫為道長刻碑立祠,日夜稱頌。”
古悠擺了擺手,笑道:“貧道姓張,大名無忌,口折叔只要知道這點便好。另外,若口折叔方便的話,可以將貧道的名諱傳播開來,也好讓更多人都知道貧道今日的英姿。”
口折愣在原地,饒是他今日經歷了眾多悲歡離合,此時也不免有了一絲哭笑不得之意。隻道先前怎麽還沒看出來,這位張道長的面皮竟是如此……渾厚。
雄雞唱曉,旭日東升。
古悠和老黃一人一騎,打馬飛馳,點點陽光在其身後被踩踏散碎,很快便將身後的村落遠遠的甩沒了蹤影。
眼見已經看不到後方的人煙,古悠抬手揪住自家面皮狠狠一拽,下一刻竟是赫然從臉上拽了一個頭套下來。而身旁的老黃也是有學有樣,一把便將一個面具從頭上扯了下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不由因對方雞窩一樣的髮型哈哈大笑起來。
“四公子。”
此時老黃和古悠混了幾日,也算是有些明白了這位四公子的性格,當下便是一臉諂媚的狗腿子模樣,好奇問道:“四公子,您真的不知道,鬼面對小蚌那小丫頭下的什麽毒嗎?”
古悠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絲微笑,說道:“不知道。”
“真的?四公子你沒騙我?”
“我真的不知道。”
看著耳朵高高翹起,一臉八卦之色的老黃,古悠也是有些無奈,說道:“那日記裡面的內容,我只看到了鬼面對村子下毒的事情為止。”
“至於後邊的東西我是真的沒打算去看,畢竟拋開口折叔自己的想法不說,這兩天我遇見的麻煩事也已經夠多了。”
古悠說罷也是歎了口氣道:“而且關於鬼面所說的那些東西,什麽虎部暗部之類的玩意兒暫且不提。老黃你就說這種把活人毒死抓去做肉參的事情,又哪裡是我們古家能隨隨便便就摻和的起的?”
“現如今既然人也已經救了,鏢隊的補給問題也解決了。你我還是趁著此刻已經是大賺特賺的局面,早早抽身而退才是,何必又要去幹涉別人的家事。”
“也是,不過就是可憐了那小丫頭,那小模樣看著也怪讓人心疼的。”
老黃聞言,頓時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一時間再也沒有了好奇追問的心思。
“嘿嘿,這可未必。要我說的話,口折叔和小蚌也未必就有明面上那麽簡單。”
就在老黃準備放下心中想法,安心趕路之時,卻又聽身旁的公子笑了起來,便下意識的側目望去。
只見金色的陽光輕輕灑落在古悠年輕恣意的臉上,而少年嘴角勾著一縷若有若無的淺笑,雙眸精神奕奕。
老黃怔住原地,任由胯下的駿馬帶著自己飛馳,眼前公子快意飛揚,灑然縱馬的景象卻是深深的刻入了他的內心。
“雖然我沒有看那日記後面的內容,但我們現在可是身處南疆,還有什麽秘密能比的過南疆中最為神秘莫測的內疆呢?所以我想啊,這日記後面的內容大概率要和內疆搭上關系了。”
“而且,其實我還有一點沒有和口折叔明說。”
“老黃你想,憑鬼面的實力和見識,小蚌身上到底是得發生了多大的事情才能讓他火急火燎的想要帶著對方離開那個村子,甚至連那些他本來應該要抓起來的村民都不再顧及。”
“只怕若不是鬼面不會真氣,擔心硬闖闖不出去的話,他早就撒丫子跑路了。我倆也不會那麽倒霉的,隨便找個村子一鑽就逮到正主了。”
古悠聳了聳肩,咧嘴一笑,隨即不再談論此事。而是看向一旁怔住的老黃,說道:“話說這幾日搭檔下來,我感覺你這家夥還算不錯。怎麽樣,以後要不要當四爺我的人,保你吃香喝辣!”
老黃陡然回神,臉上浮現起一絲激動驚喜之色,連忙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媚笑道:“四爺能看的上俺,那是俺老黃的福氣。請四爺放心,以後四爺只要叫俺往東,俺就絕不往西!”
而後撓了撓頭,幽怨道:“只是希望下次四爺你可別再一聲不吭的就把小人藥倒了。便是四爺你真要給小人下藥,也還給小人一個提示才是。”
“到時不用四爺你出手,小人自己去買蒙汗藥自己給自己灌下去,絕對不讓四爺您操心!”
“你又不是黃花大姑娘,我閑的沒事藥你做什麽。”
古悠啞然失笑,說道:“昨日給你下藥其實也只是為了保護你,畢竟知道的東西太多的話,反而會給你帶來很多危險的。”
“嘿嘿,既然四爺您說這樣好,那老黃我聽四爺的就是了。”
“不過四爺,那張無忌又是何人,可是四爺你的什麽仇家?”
“這倒不是,我只是覺得張無忌這名字頗有俠氣,隨口胡謅出來混淆鬼面的視聽罷了。”
“俠氣?”
“哎,見識淺了不是。要說起來俠啊……”
曠土荒原之上,兩匹駿馬飛馳而過。眺目四望,卻道遠處天地相接,一望無際。好一個天高海闊任君去,千裡行俠廣揚名。
就在古悠想著該如何忽悠老黃之時,距離么旭村不足一百裡外的某地,一道帶著鬼首面具,狀若鬼魅的女子正在悶頭趕路。
只見對方輾轉騰挪之間,一道道凌冽虛幻的殘影緩緩停留,消散。而其真身則不知何時就已經出現在了數十米開外的地方。
此景若是叫膽小的人看到,只怕當即就要嚇得癱軟在地上。只因女子此時的速度,實在是非常人所能擁有。
“可惡,一個小小的邊陲野村,竟害得我前後折損了兩道分魂,這下不修養個五六年是怎麽都恢復不過來了。”
“更重要的是,我還把那本日記放在了分魂身上。卻不曾想這個廢物竟然這麽乾脆利落的就被人打壞了軀體,連帶著裡面的魂念都徹底粉碎。”
鬼面暗暗咬牙,縱使有著面具遮掩,臉上仍然不可避免的露出一絲疲憊之色。可是想到日記丟失的後果,當下便還是咬牙提氣,速度比起之前又是加快了幾分。
其實古悠先前對於鬼面的猜測,已經是猜對了九成九的內容,唯有一點除外。
那就是他一直以為,白衣道人就是鬼面,並且對方並不會真氣。而猞屠故事中所講的商隊首領則是另外一個人,是和鬼面一起行事的同夥。
殊不知這兩人本就是一個意識,只不過前者乃是後者分出的分魂在操控罷了。
所以在古四爺滿心輕松的帶著老黃跑路時,完全沒有想到此時已經涼透的“鬼面”竟然只是一個馬甲。而其屁股後面的正主則因為小弟的陣亡而徹底暴怒,正在馬不停蹄朝著村子裡趕來。
半個時辰後,一道風塵仆仆的身影出現在村外,抬手揪住一個慌慌張張的漢子問道:“昨夜這裡,到底發生了何事?”
那漢子看著對方臉上的鬼首面具,下意識便覺一股寒意從背後冒了上來,口裡本想拒絕的話也是活生生的咽了回去。當下便一五一十的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那個張道長,你可有看清他的樣子?”
鬼面安靜的聽完漢子的敘述,口中平靜的問道。
漢子打了個寒顫,乖乖開口道:“那一老一少都是光頭,年輕的看著有些好看,老的臉上有一條刀疤。”
“兩人都是光頭,你莫不是在拿我尋開心?你說的到底是道士還是和尚?”
鬼面頓時一陣無語,放棄了去記下兩人樣貌的想法,心中察覺到對方應該是用了改變容貌的道具。
“既然如此,那你前邊帶路,我要見你們的村長。”
鬼面說完,見對面的漢子一臉掙扎,口中冷聲道:“怎麽,你不願意?”
那漢子嚇得臉色大變,當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慌忙出聲道:“不,不是,是因為村長他老人家一個時辰前就帶著女兒外出找郎中去了。我,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你說什麽!”
鬼面原本已經放松下來的身體驟然繃緊,雙眼殺意四射的看向面前被徹底嚇癱在地的漢子,問道:“那你們此時是由誰來做主,去把那個做主的人給我叫來,我要在你們這裡尋找一件東西。 ”
漢子哭喪著臉道:“已經沒有人做主了,村長走後,村子裡的人基本上都帶著解藥投親戚去了。”
鬼面心中咯噔一聲,下意識便感大事不妙,口中連忙問道:“什麽解藥,你在說什麽?”
“自然是疫病的解藥。那張道長殺了小屠……不,殺了那妖道後,就現場寫了一張藥方。還說這藥方能治好其他村子裡的疫病,叫我們趕緊給親戚朋友送過去。”
漢子說完,唯唯諾諾道:“好漢,我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你了,你,你可以放我走了嗎。”
鬼面沉默下來,隨後徑直便從漢子身邊走了過去。那漢子見狀神色一喜,連忙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可下一刻,漢子原本顯得有些窄小的眼睛驟然睜大,一道細細的紅線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脖子上。身體抽搐般的抖動幾下後,便重重的摔倒在地,再也沒了動靜。
半炷香的功夫後,鬼面站在口折的床前,一言不發的看著懷中空空如也的猞屠。意識竟然有那麽一刹那陷入了停滯。
緊接著,一道道極為刺耳怨毒的尖叫聲從她嘴中發出。雙手揮動間,猞屠的身體連同其躺著的床鋪便無比整齊的脆裂開來。
“很好,你一定要一直這般完美的躲藏下去,千萬不要露出一丁點馬腳。”
“不然,我會讓你體會到,什麽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鬼面咬牙切齒的說道,其身後,十幾個村民整整齊齊的躺倒在地。脖頸間一道猩紅的細線赫然其上,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刺目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