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灰色的鬃毛在勁風中狂野地起伏,每一次奔跑,四條健碩有力的狼腿便高高收在腹部,如離弓的箭弦,三角形的頭部上寬下窄,突出的狼嘴張開,露出尖刺般的利齒,若是仔細觀察便可發現,那原本黃色的瞳孔泛紅,露出瘋狂的神態。
屠蠻部落的三人儼然是作戰經驗十分豐富的,前方二人在向前狂奔的同時,對頭頂或身旁出現的樹枝,石頭都會用手中的武器進行攻擊,給自己提供支撐力向前衝刺。
主動殿後的明顯年紀稍長些的男子,在二人已經毀壞過的樹枝,石塊上給出重重一擊,盡可能製造障礙物阻擋後方狼群的追擊。
仇直望著後方緊追不舍的狼群心漸漸沉了下去,身體上的疲憊遠抵不上心中的崩潰。
“隊長!我們跟這幫畜生拚了算了!”
最前方的男子怒吼出聲,憋屈到了極致。
“住嘴!你想讓樓馳和臧巨白死嗎!”
仇直雙眼泛紅,喉嚨中像是有什麽東西梗住,急速奔跑中,眼中似有什麽東西還未成型便被風帶走,帶著嗚咽聲,飄蕩在整個原始森林中。
“啊~!!!!!!!!!!!”穆夷青筋暴漲,無數的心酸與悲傷化作一聲長嘯,一步踏出,憤然轉身,雙手從腰間的皮包中取出石子,奮力一擲,用盡渾身的力氣,擊中前方的幾頭暗影狼。
暗影狼被砸的歪了頭,重心不穩與身旁的狼群相撞,引起一絲混亂,但也僅此而已。
它們的頭部是全身上下最為堅硬的部分,這點攻擊完全不能構成威脅。
穆夷快速轉身調整自身狀態,都沒時間去看自己的攻擊造成了怎樣的效果,他呼吸紊亂,連帶著步伐踉蹌兩下,瞬間便落到仇直身後,成為墊底的那個。
而身後,狼群的距離還在不斷拉近。
桑植見到這一幕,心中像被刀割一般,心痛到無法呼吸,這是見證一個又一個同伴在自己身邊死去的無能為力。
仇直更是如此,身為隊長,他不能意氣用事,就算是所有人都被情緒感染,他也必須要做那個清醒的人,這是他要承擔的責任。
“他們似乎在往部落相反的方向逃跑?這樣不是必死嗎。”
“準備戰鬥。”
凌北取出腰間別著的骨刀,向著山下衝刺而出。
屠蠻部落坐落在最靠近妖獸居住地方的位置,守衛著所有人族部落的安全,在其族人被蠻獸追殺時,凌北自問做不到熟視無睹。
身後狼群呼出的熱氣帶著嗜血的氣息貼上穆夷的後背,他的眼底漸漸露出絕望之色,最後的關頭,他望著前方兩名隊員的背影,臉上浮現出笑容——還好,還好我不是留在最後的人。
嗖!
一道箭矢破空而來,直接貫穿了最前方一隻暗影狼的脖子,強大的衝擊順帶砸向周圍的兩頭暗影狼。
穆夷隻覺得一陣寒風掠過,吹走了血腥味十足的熱氣,如一顆強有力的鎮心丸,直接扭轉局勢。
他下意識轉身,一道逆光而來的身影宛如從天而降的天神一般,手持骨刀衝入狼群。
凌北看準時機,在凌霄的箭矢成功製造騷亂打出一道缺口的同時凌空躍下,雙頭緊握骨刃,跳入暗影狼群的最中央,狠準刺入一頭暗影狼的頸部,毫不猶豫地了解其生命後,右手持刀腳步飄逸,身體半蹲,一圈劃過。
直擊狼群腹部,血肉亂飛,內髒流出,黑色的發間盡是血液,順著發絲低落,滑過灰白色的瞳孔,冷峻的面龐沒有任何表情,狹長的眼眸一開一合間,手中骨刀不斷收割。
狼群調轉不及,場面呈現一邊倒的局勢,凌霄佔據最佳視野,手中箭矢不斷離弓飛出,在狼群各個點位擊殺,盡力攪亂局勢,不讓狼群合力。
“嗷嗚~!!!!!!!!!!”
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地上已經躺了近20頭暗影狼群的屍體。
暗影狼雖然只是低等蠻獸,但生死危機之下,求生的本能瞬間爆發,最後方的狼群開始緩慢後退,在發覺沒有弓箭襲來後,猛然轉身逃走。
此舉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剩下的所有暗影狼也都不再有攻擊的意圖,紛紛尋找時機逃跑,凌北一手鉗住一頭暗影狼的頭部,飛身而上,另一手骨刀無情落下,收割下現場最後一頭暗影狼的性命,在生命最後的嗚咽聲結束後。
場面陷入長久的沉默,凌北坐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氣,猛烈地開始咳嗽,拿著骨刃的手微微顫抖,頭部傳來劇痛。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想過要殺死所有的暗影狼,只能用最雷霆一擊的手段,達到震懾效果,使其膽喪後逃跑。
這樣長時間的全力爆發,讓凌北的靈海負擔達到極限。
穆夷呆愣在原地,靜靜凝視著血泊中那道身影,以他為中心方圓十米全是暗影狼的屍體,死狀淒慘,幾乎全都是一擊斃命,沒有留下任何掙扎的機會。
族中有身具百石神力的強者,也斷然做不到這種程度。
前方桑植與仇直二人在往前奔跑一段距離後,察覺到背後動靜不對,也停下了腳步,那場戰鬥同樣映入二人的眼中。
“北哥,沒事吧!”
凌霄從山上下來,簡單查看了下凌北的情況,確認只是有些累著了後,開始打掃戰場,一次拔出方才自己射出在暗影狼身上的箭矢。
這些箭矢打磨製作破費功夫,能撿回來的他都會撿回來,能省一點是一點嘛。
到第一支箭矢的地方時,凌霄狐疑地打量了一眼站在原地的穆夷,拔出箭矢,放到身後背著的箭筒內。
穆夷猛然驚醒,一雙眼睛亮了起來,臉上掩飾不住的驚喜,他雙手抱拳,面露誠懇,重重朝著二人拜下。
“屠蠻部落族人,穆夷,謝過二位救命之恩!”
少年身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之感,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有的已經結痂,有的尚在淌血,讓人忍不住猜測,到底是經歷了怎樣的苦戰,才會造成這樣的傷勢。
桑植與仇直二人此刻也趕了過來。
經過三人介紹,凌北二人這才知道,他們是屠蠻部落中的一支獵蠻小隊,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不幸遭遇暗影狼群,犧牲兩名隊員後拚死逃出,若不是遇到凌北二人,這次怕是要全軍覆沒了。
“二位身手不凡,不知是那個部落的?”仇直是個一米八的壯漢,面相憨厚但帶著堅毅,胸口上一道長半米的疤痕斜著穿過整個胸腹部,像是一條碩大的蜈蚣,整個人帶著肅殺之感。
另一位名叫桑植的少女,忙著拿出早在部落備好的療傷藥粉,分發給眾人,一頭自然卷的長發帶著狂野的氣息,健康的小麥膚色透露出光澤感,面容姣好,只是眸中帶淚。
三人中屬她年紀最小,這是第二次出任務,就見證了兩名隊友的逝去,對其幼小的心靈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凌北選擇閉目養神,盡快恢復靈海的感知力,並未多作搭理,出手救人是因為對屠蠻部落的好感以及同為人族的情誼,但經歷凌氏部落一事後,他也很難完全相信這些部落中人。
“我們來自凌氏部落,外出狩獵時迷路來了這裡,你們怎麽會招惹到暗影狼群的呢?”
凌霄隨便找了個理由糊弄過去,他也同樣好奇這三人是怎樣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的,最關鍵的是,為何面對危險不朝著自己的部落求救,反而往這相反方向,若不是恰巧他們二人路過,仇直三人生死難料。
談及到此事,三個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特別是仇直的連,陰沉到了極點。
“幾天前,部落周圍的蠻獸好似集體陷入了癲狂狀態,竟主動開始圍攻我們部落。剛開始的時候大家也沒有當一回事,畢竟以我屠蠻部落的實力,絲毫不懼,但漸漸地,事情開始朝著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起來。”
仇直的眼中呈現出一絲驚恐的神情,彷佛他所看到的事情已經完全顛覆了認知。
凌北靜靜地關注著他所說的話,蠻獸癲狂的事果然不假,不過他與凌北這兩天行走在原始森林裡,遭遇的蠻獸反而不算很多,想來竟是朝著人族部落聚集了。
“那些蠻獸前仆後繼,且據外出的探子來報,在部落的外圍,同樣有許多蠻獸開始慢慢朝著部落所在位置聚集,朝這樣的形勢發展下去,那些蠻獸最後肯定會衝進部落裡。”
“我們倒是不怕,可部落中的老弱婦孺到時候必定會出現傷亡,情急之下,族長緊急召開全族大會,組建30多支狩蠻小隊,外出行動,在蠻獸包圍之前試圖將它們組個擊破。”
“這次我們的目標本來是山澗下的兩頭暴火虎,誰知在距離其不過百米的位置,竟還藏著上百頭的暗影狼群!”
仇直說到這裡,聲音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眼眶紅紅的,雙手緊握,卻又突然長長歎了口氣。
按照慣例,蠻獸的領地意識極重,像暗影狼群與暴火虎是斷然不可能會在相距不過百米的地方和平相處的。
這樣的情況誰也沒有想到,才釀成這次的悲劇。
凌北眉頭緊鎖,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這些蠻獸的行動完全不符合常理,就像是背後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縱著這一切。
“你們二人也快回部落去把,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
穆夷突然說道,在他的眼中,部落是需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守護的。
凌北搖搖頭,“我們的部落已經覆滅了。”
三人沉默,都以為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獸潮毀滅,沒有多想。
“不然你跟我們回屠蠻部落吧,屠蠻部落樂意接受各個部落的人,組長爺爺說了,大家同為人族,到哪裡都是一家人。”
桑植充滿希冀的說道,此話一出,仇直與穆夷對視一眼,都是藏不住的高興。
凌北二人的身手他們都見識過了,有這樣強大的人加入,屠蠻部落在這場浩劫中能存活下來的希望就更大。
凌霄沒有說話,轉而望向了凌北。
對他來說,早就把凌北當成了自己的親哥哥,現在他能完全相信的也只有凌北一人。
凌北沒有回絕,屠蠻部落從允許女子狩獵這一點看來就比凌氏部落要前衛很多,其領導也更為得人心,這樣的地方,他並不排斥。
可惜他要去的地方終究不是人族部落。
“好。”
凌北出乎意料的答應了下來。
日下西頭,夕陽的余暉灑下,將整個森林籠罩,格外浪漫,只是再過一個時辰,當黑夜徹底來臨時,森林裡的危險將會再次來襲。
“北哥,咱們不是要去東方,修士聚集的地方嘛,跟他們回屠蠻部落幹嘛。”
凌霄溜到最後方,以細微的聲音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次蠻獸的暴亂後面,我懷疑是有妖獸在背後作亂,不調查清楚就貿然前進的話,局勢會對我們很不利。”
以他們二人目前的身手,對付蠻獸尚還有余力,但要是遇見妖獸,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許是白日裡暗影狼群的動靜鬧得太大,五人原路返回下,竟沒有再碰到任何阻礙,一切順利。
在太陽光線即將徹底消失之時,地平線的盡頭出現一片浩大的建築群,其大部分都已經是用木頭製成,不再是粗糙的石屋結構。
壯觀的城門左右兩邊各有一高三米的木塔,配備弓箭手守護,遠遠地便看見五人,認出仇直身份後直接打開了城門放行。
凌北的靈海感知力再次開啟,來到一個新的陌生地方,他不得不隨時保持警戒,在今天之前,他所有聽到過關於屠蠻部落的事情也都是傳說而已。
凌北始終相信只有自己的眼睛看見的,才是能夠相信的。
“仇直!你們身後這二人是誰?!樓馳和臧巨呢?”
瞭望塔上的人衝著他們喊道,詢問情況。
仇直深吸一口氣,“我們遇到了上百數量的暗影狼群,樓馳和臧巨死了,這二人是凌氏部落來的, 要不是他們出手相救,我們小隊就得全軍覆沒了!”
他說的句句都是大實話,但塔上的人心中卻泛起了嘀咕。
“仇直你開什麽玩笑呢!一個瘦猴一個瞎子,他們能從上百數量的暗影狼群手裡救下你們?”
凌北灰白的瞳孔無神地望著前方,仍誰來了一眼都會認出是個瞎子,也不怪旁人懷疑。
但此話落到穆夷耳中,他便是一千個一萬個不同意,他今天離死亡的距離都可以目測了,絕對不到三厘米!
這樣的情況下,凌北二人從天而降,救下他的性命,這樣的恩情,容不得半點詆毀。
於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衝著塔上便破口大罵,“我去你大爺的!鄢奉你丫皮癢了就直說!你晚上剛喝的糞水是吧滿嘴噴糞!我恩公的瞳孔那是先天得酷帥你羨慕得來嗎?老子今天心情很不好,你他媽少在那逼逼賴賴!”
鄢奉也沒想到穆夷會是這樣得反應,最關鍵的是旁邊的仇直與桑植二人沒有阻攔,這樣奇怪的反應讓他心中打鼓。
幾人身上的慘狀有目共睹,若所言不假,仇直小隊這次不僅遭遇暗影狼群還死了兩個隊員,仍誰的心情都不會太好。
他識相地閉上了嘴,不敢多言,同時看向凌北二人的眼神有了凝重。
能殺退上百暗影狼群,得是什麽樣的狠人?
凌北從始至終沒有什麽反應,鄢奉說他是瞎子此話本就不假,難聽多了的話他也沒少聽,完全不會有什麽觸動。
但穆夷的反應倒讓他有些感動,只能說,沒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