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又過萬重山 第12章 獸潮

“萬家燈火的樣子。”凌北嘴中喃喃，呆呆望著高懸在天空中的月亮。

皎潔的月光灑進眸子，夾雜著夜晚的風，清清涼涼，最是放松。

以前他就喜歡這樣做，雖然看不見光景，但日夜時迎著太陽月亮，總是會讓人充滿能量。

“北哥，這次原始森林裡怕是真的要亂起來了。”

在屋外，正對著屠蠻部落大門口的位置，不停有像他們一樣的外族打扮的人湧入，個個身負重傷，神情疲憊，面露哀傷。

這些都是被獸潮毀掉家園，被迫投奔屠蠻部落的族群。

從他們到這裡開始，每個一時半會就會有人逃難而來，已經快佔據了小半個屠蠻部落，所幸這段時間屠殺的蠻獸也不少，口糧一時半會缺不了，但像是房屋，衣物這些便捉襟見肘了。

“這還只是屠蠻部落周圍的族群，原始森林綿延不絕，浩瀚無際，部落分林而立，不知道這場獸潮的波及范圍有多大........”

凌北輕歎口氣，人族在原始森林的處境本就尷尬，遇上這樣的浩劫，生命便如同草芥，操控蠻獸這等手段只有妖獸能辦到，而能與妖獸對抗的只有修士。

他們祖祖輩輩扎根在原始森林，隻從老一輩口中的傳說中得以窺見分毫修士的影子，一人一生一次的鍛骨禮大抵便是他們與修士最密切的交際點。

不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也無法通過這一點，走上另外的道路。

“北哥，你若做了修士，遇上這種情況，會出手相救嗎?”

“會吧。”

“為什麽不是肯定會?”聽到凌北不算特別肯定的答案，凌霄有些不解。

“因為還不是修士。”

外面那些失去家園的人，不住的抽噎聲在夜空中放大，最後幾乎罩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間。

仇直推開房門，面色凝重，帶著些許的挫敗感。

“凌北兄弟，凌霄兄弟，你們還沒有歇下嗎?”

見屋中二人正襟危坐，沒有半分要休息的樣子，仇直疑惑地問道，畢竟白天這一戰十分慘烈，連他都覺得身體疲憊不堪，若是能讓他躺上床板，一秒入睡絕不是誇張的說法。

二人只是笑笑，沒有回答，這段時間在森林裡歇習慣了，他們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過真正的睡眠，只是累了便找個地方坐著，閉目歇息一會，一有風吹草動立馬驚醒。

養成習慣以後，現在突然還有些不適應，沒有半分困意。

“仇直兄，屠蠻部落處在人族部落分布的最東方位置，可曾見過傳說中的修士。”

整個的原始森林像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在靠近東邊的邊界線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一個實力強大的部落鎮守，屠蠻部落便是其中之一。

傳說修士在最東方的位置，像屠蠻部落等地方，便是覺醒靈海的人所能接觸到的最後一處人族，凌北始終覺得這裡面會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聯。

仇直聞言露出思索的表情，“修士...我倒是不曾見過....”

“但是幾年前，族裡曾有人覺醒靈海，被族長囑咐幾句之後便朝著東方啟程了，你們要是對修士的消息有興趣，只能去找族長。”

仇直困得厲害，簡單回答了幾句後便再也撐不住，躺上去休息了。

凌北甚至還沒來得及問清楚族長在哪，不過天色已晚，現在去叨擾也不太好，索性也直接躺下，嘗試進入睡眠。

夜裡的溫度不斷降低，屠蠻部落裡一盞又一盞的燈光熄滅，在寒冷的夜裡，裹在獸皮製成的皮毯裡，最是暖和，那樣溫暖的地方，使人的身體漸漸放松，感到安全，神經自然也就不再緊繃，順利進入夢鄉。

“放出去的信鴿有回信了嗎?”

部落中央大帳篷裡，一位頭戴鹿角帽的老者手持著拐棍，眼露憂愁地望著帳外安置下的流民。

好幾天過去了，獸潮不但沒有平息的征兆，反而愈演愈烈，仍由事態這樣發展下去，最後怕是屠蠻部落也會抵抗不住。

這已經不是憑借單純的人類力量能夠解決的了，若再無修士出手，人族所有的棲息地被毀，回到最開始的遊牧狀態，人族的數量必將減少一半不止！

侍衛低頭不語，這些時間族裡三分之二被訓練好的信鴿都已經放了出去，但能不能順利穿過泰巨山脈，到達修士所在地，實在是不好說。

他們甚至不知道，在泰巨山脈的對面，修士所在處，有沒有接信的人。

“蒼天為何對我人族，如此殘忍.....”

老者深深歎出一口氣，轉身走回帳內。

或許挨過刺骨黑夜的辦法只有等待黎明，在等待的過程中，盡可能地取暖，用獸皮，用燭火，亦或是用舞蹈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暖和起來。

徹夜未眠的人，目睹著星辰流傳，初陽破曉，許會覺得黑夜漫長。

但從夢鄉中醒來的人，絲毫未能察覺到時間的流逝，日光便已打在了身上。

凌北昨夜難得睡了個好覺，此時醒來隻覺得神清氣爽，渾身再次充滿了力量，若再次遇上那群暗影狼，他有把握在更短的時間內，將其全面擊潰。

“凌北兄弟！你醒啦！快來嘗嘗我們屠蠻部落特有的磨酥茶！油香撲鼻，可好吃的很嘞！”

仇直不知什麽時候起的，竟已從外面領了早餐回來，木製的大盤上放著三碗冒著熱氣的磨酥茶，看起來黏糊糊的裡面撒了些堅果碎，表面一層油光亮亮的甚是喜人，再配上一些青綠色的菜碎點綴，只看上一眼便讓人食欲大開。

“嗯.....什麽東西，好香啊！”

凌霄方才還在床上磨磨唧唧地不肯起，現在卻騰地一聲翻身坐起，眼睛直勾勾盯著仇直手中端著的磨酥茶，止不住地吞咽口水，肚子咕咕叫。

也不能怪他貪吃，就連凌北這種沉穩慣了的人都忍不住偷偷咽口水，實在是這段時間過得太可憐了，日日夜夜，餐餐都是野果子果腹，好久都沒吃到熱乎東西了！

“今日還得麻煩你們跟我去一趟族長那裡，昨天他聽說了你們二人的英雄表現，內心動了愛才之心，有心招攬你們入屠蠻部落。”

仇直大口大口喝著磨酥茶，溫熱的食物順著食道流入胃裡，讓整個身體都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小隊一次行動死了2名隊員，還有目標位置存在暗影狼群的消息都必須馬上跟族長進行匯報，現在外面蠻獸的動向全靠這些獵蠻小隊帶回來的訊息拚湊，得到的消息越全面，在後面的戰鬥中，人族的贏面才能更大。

在得知凌北二人在半炷香的時間內擊潰整個狼群，使其聞風喪膽，甚至還殺死了十幾頭暗影狼群而幾乎全身而退時，族長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動容。

陽光衝破雲層，再次灑向大地，整個屠蠻部落都被這金黃色的紗覆蓋，它輕柔地拂過萬物，讓傷者的疼痛減輕，失意者安穩心神，給感到絕望者帶來希望。

從這些流離失所的人身旁路過，便能對原始森林的生存之戰理解得更加深刻。

拐了幾道彎之後，仇直領著二人來到一頂大帳篷面前，那帳篷由許許多多張獸皮拚湊而成，恢宏大氣，外面約莫十名侍衛駐守在此，手持長矛，目光犀利掃過每一個靠近帳篷之人。

“族長是很好的人，一直都很平易近人，我都沒有見過他對誰發過火。平時的時候他的帳外也沒有這麽多侍衛駐守的，不過這段時間來的流民太多，一些情緒激動的人容易做出偏激的事情，才加大了守衛力度。”

擔心凌北二人對侍衛們的審視感到不適，仇直開口解釋了一番。

“這也是應該的。”

凌北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這些侍衛的氣息波動，幾乎每一個人都如凌暴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那是澎湃的氣血之力，他們的肉身之力已經快到了能與蠻獸徒手肉搏的程度。

能到達到這樣的境界，單單憑借訓練與搏殺是達不到的，必定還需要不少的靈草滋養，能培養出這麽多高手，屠蠻部落的實力可見一斑。

“仇直，直接帶他們進來吧。”

他們剛到帳外，內裡一道蒼老而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的聲音便傳了出來，想來是早有侍衛進去稟告。

話音落地，帳外左右兩邊的侍衛直接掀開帳簾，視線也從三人身上移開，不再關注。

寬大的帳篷頂部留出了一些縫隙，使得陽光可以直接照射進來，直直打在最中央放置的一張石桌上。

桌後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靜坐，斑白的頭髮分左右兩邊編成了麻花狀，省去打理的時間，寬大的衣袍貼身穿著，即使現在因年紀太大身子已經有些佝僂，還是能看出早年時的魁梧。

“別站著了，快些找地方坐著吧。”

老者慈眉善目的，整個人都帶著柔和之感，那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仿佛融為一體，讓人寧心靜神。

“我昨晚聽仇直說了你們的事情，沒想到凌氏部族竟如此之快的就已覆滅.......這場浩劫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二位若是不嫌棄，可以加入我們屠蠻部落。”

“加入部落的事情還是算了，我們兄弟二人只是路過此地，沒有打算久留。”

凌北不假思索一口回絕，讓仇直與屠蠻部落的族長一時間都呆愣住了。

現在這種混亂的場面，屠蠻部落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更何況他們原來所在的部落都已經不複存在，離開這裡，又能去哪呢?

仇直突然想到昨晚凌北問的有關修士的問題，腦海中聯想到一種可能，讓他不由自主地呼吸加重，轉頭驚愕地直愣愣地望著凌北。

族長注意到仇直失態的樣子，頗為詫異，輕咳一聲，將其思緒拉了回來。

仇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反應有些太過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卻始終無法平靜內心，躡手躡腳湊到族長的耳邊，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老者的面部表情逐漸從不解困惑轉變為凝重，屏退仇直後，又特意請出帳篷內的所有侍衛，並吩咐把帳簾也一同放下，而後坐回了石桌前。

“年輕人，你應該有事要問我吧?”

老者臉上帶著笑容，自始自終凌北沒有從他的身上感覺到惡意，心中的戒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他鄭重抱拳朝著族長所在方向一拜，態度誠懇，“我們想要知道更多關於修士聚集地的事情，請族長解惑。”

一旁的凌霄見狀也同樣抱拳拜下。

老者輕撫胡須，看見二人的舉動，眼中笑意更甚。

“不必如此。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會比你們多多少。”

“傳說遠古時代，天地初開，神魔橫空出世，世間無半分生機，而後神魔二族分為兩派，神族創萬事萬物，讓世間生機盎然，魔族則認為神族造出的渺小螻蟻們浪費這世間資源，只有毀滅讓一切重歸混沌才是正道，於是以魔氣侵蝕干擾，使大量族群變得嗜血好戰，世間流血不斷。”

“人族因為先天孱弱，免受魔氣侵襲，卻也因此成為最弱的族群，數百萬年來，淪為各族血食。”

“再然後，有人族大能觀摩他族神通，創造出一套人族的修煉之法，也就是修士，修士修煉的速度極快，遠超妖獸一族，僅僅用了幾千年便顛覆數百萬年來人族的處境。”

這是所有人族內都廣為流傳的一則傳說，在凌北小時候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對此深信不疑，再到後面越長越大了，無論使故事中的妖或是修士，都沒有出現過。

更別說是神魔。

因此開始逐漸懷疑故事的真實性，再到後面，都不會有人真的去相信，但是仍然會將這個故事講給子孫後代。

老者幽幽地歎了口氣，似是在悲歎人族的弱小與無奈，斑白的頭髮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乾枯雜亂，佝僂的身影全然看不出是屠蠻部落的族長，更像是勞作了一輩子，而今步入暮年，再也揮不動鋤頭，除不盡田間雜草，只能無奈歎息的老農。

“而後修士與妖獸一族達成契約，妖獸不得肆意屠殺凡人，但修士也照樣不能插手蠻獸與人族之間的鬥爭，這就是現如今的原始森林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