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一夢江湖 第59章 幾人燈火坐黃昏

李安之喬裝成一個流浪江湖的劍客，貼上了厚厚的絡腮胡，林深依然背著那把長槍，只不過用黑色的袋子將長槍渾身裹了個嚴實。藍井依然是那副裝扮，但放下帷帽上的絲簾，一般人也看不到簾後人的五官樣貌。他們三人混在浩浩蕩蕩的上山隊伍裡，踏上一節節台階。

萬劫山莊彩旗招展，各色行人絡繹不絕，有江南本地的劍客，還有不少是中原、北狄、塞北遠道而來的江湖中人。李安之沿途環顧四周，每個上山的垛口都是一個小型要塞，整座莊園渾然一體，戒備森嚴，要是強行進攻必然死傷無數。

他們一路來到會客平台，藍井一言不發，林深則不停地左顧右盼，尋找著潛在的監視人員和危機埋伏。李安之努力裝出一副輕松的樣子，周圍不少人一邊閑聊一邊遊玩，顯然將這所謂的英雄大會看作一個遊山玩水的好機會。

“安之。”林深湊下來，壓低聲音說:“寧不劫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不知道，”李安之皺眉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有人來了。”藍井說道。

李安之穿過人群向前看去，高高的平台上，一個身著鬥篷的男子被幾名錦衣衛押到台前，跪在了地上。

這人遍體鱗傷，白發凌亂，低垂著頭看不清面孔。

緊接著一位輯事廠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到台子中央，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

“這不是京都的齊公公嗎?”旁邊有人驚呼道。

齊公公噙著公鴨嗓，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卻洪亮地傳到遠方:“咱家齊讓，領著司禮監的差事。諸位都是老江湖，咱家早就見識過你們江湖中人的處理方式，今兒個咱家奉皇命在此設宴款待諸位，也想讓諸位領教一下咱官家的待客之道。”

齊公公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陛下向來仁厚，認為江湖是江湖中人的江湖，自然應由江湖中人打理，奈何總有些狂悖之徒，以江湖之名，行的卻是倒行逆施，圖謀叛逆之事，端的是罪大惡極！”

台下的人們開始嘈雜，齊公公並不理會。

“既然江湖之事，諸位不能處理妥當，那就休怪咱家管上一管了！咱家此次從京城而來，便是奉了皇命，監察江湖之事！凡是逆賊同黨，咱家一個都不會放過！”

一個手拿鋼叉的大漢吼道:“你們官家不管老子吃，不管老子喝，憑什麽要管老子行事！”

“就是這個理！”

“對！憑什麽！”人們紛紛抗議道。

齊公公卻笑得更開心了，他不慌不忙地說道:“妄圖謀逆，那是誅九族的大罪！咱家好心規勸一句，諸位可曾想過，身邊人中或許就有逆賊同黨?如此反對咱家行事，可是想要包庇這些逆賊?”

喧嘩的聲音漸漸下去，許多人帶著猶疑的目光看向身邊。

齊公公露出滿意的神色，笑道:“諸位都是聰明人，此次咱家在萬劫山莊召集諸位，便是為了立一盟約——萬劫盟。這萬劫盟成立的目的，便是為了懲治這些謀逆之人！”四海之內，皆是王臣。你們這些江湖中人，能為陛下分憂，自然是天大的福分。孰輕孰重，各位想必分得清楚。”

台下傳來了竊竊私語。

“好了！”齊公公得意地拍手道:“為了慶祝萬劫盟的成立，咱家也要宣布一件大喜事——你們也看到這裡綁著的罪人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逃亡了一年多的萬聖閣前任閣主，江湖號稱燭老人。萬聖閣此前一直與廟堂作對，更是在前幾天試圖刺殺江南欽差李安之大人，燭老人此次被萬劫盟擒獲，萬聖閣在新任閣主萬劫先生的帶領下，已經棄暗投明！”

李安之皺著眉小聲嘟囔道:“借此機會，在天下面前將中原刺殺摘的乾乾淨淨，萬聖閣此後依然能在江湖活動，所謂的萬劫盟又能拉攏人心，真是一箭三雕啊。”

齊公公朗聲道:“萬劫先生，就在各位英豪的面前，表個態吧！”

戴著面具的白衣男子從內閣走出，拱手道:“從前，萬聖閣受蒙蔽犯下了不少錯事。好在聖上有好生之德，給了我們將功補過的機會。我們必當謹遵旨意，痛改前非。今日往後，萬聖閣加入萬劫盟，願受齊公公驅使，捉拿逆賊同黨，縱有千險，萬死不辭！”

林深小聲道:“我看過天機樓的資料，這齊讓，就是二皇子秦王殿下的貼身太監。”

“原來如此。”李安之沉思道:“果然江湖種種，皆因廟堂而起。”

台上的齊讓還在夾著公鴨嗓說話:“此番萬聖閣加入萬劫盟，先生功不可沒。諸位當中或許也有受逆賊蒙蔽、誤入歧途之人，若是能迷途知返、將功折罪，咱家可以表示既往不咎！諸位應當清楚，萬聖閣雖然已經投誠，江湖中仍有許多同黨余孽，諸如天機樓、雲夢、流雲涵雪樓、江南漕幫等一類宵小，接下來萬劫盟將全力清繳這些十惡不赦之徒！今日，就拿燭老人這個例子，讓各位看看，一切與萬劫盟對抗的人都是何等下場！”

一名錦衣衛抽出鍛刀，大步走向跪在台子中央的“燭老人”，他舉起鍛刀，作勢要砍頭。

李安之扭頭，卻發現藍井不知何時已經擠到了人群的第一排，他想要追過去。

跪在台上的那人抬起頭，長長的白發隨風繚亂，古銅色的臉上有一道驚人的傷疤。

他剛想喚她的名字，寧不劫卻高聲道:“殺！”

鍛刀向下劈出，說時遲那時快，藍井飛身而起，在眾目睽睽之下出劍，生生擋住了勢大力沉的鍛刀。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腳下的石磚突然陷落，藍井和那名錦衣衛一起消失在人們眼前。

李安之正要出劍，卻被林深擋下。

“你?”他驚叫道。

林深只是慢慢搖了搖頭。

齊公公哈哈大笑:“你們這些同黨，妄圖蚍蜉撼大樹，殊不知一切都在咱家的掌控之中！好了，把燭老人帶下去吧，另擇良辰吉日處斬！今日的觀禮也差不多了，各位若是願意加入萬劫盟，便到東房去登記，若是不願意，可要考慮清楚後果！”

周圍的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李安之卻不再管這些，他瘋狂地從人群中擠出來，高台上早已空無一人。

“安之！”林深追上他。

“藍井有危險！”李安之頭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現在重要的是，莊園內的人怎麽辦！”林深吼道。

李安之驚詫地回過頭，聲音激動地變了調:“你的意思是……藍井無所謂?”

“你要燃放煙花，莊園裡的人怎麽辦，寧不劫要是劫持他們當人質，你又怎麽辦?”

李安之氣得笑了，他強忍怒火，問道:“意思……藍井的死活……就無所謂了?”

“是她要出劍的……”

“滾！”

林深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李安之穿過高台，一人走向萬劫山莊偌大的樓宇。但他很快又冷靜了下來，反身折了回來。

“給你煙花……你去東房，帶著那些人想辦法下山或者先活命，找機會放煙花，我去救她。”

他把煙花丟給呆若木雞的林深，又狠狠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目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拚命跑去，撥開四下驚慌的人群，很快追上了那人。

“任老板！”

任風雨驚訝地看著他，未等他開口，李安之搶先問道:“萬劫山莊地牢在哪兒，求求你了。”

“這……”任風雨一時愣住了。

“多少錢都行，任老板，我必須去救她，求求了。”李安之哀求道。

“寧不劫在地牢裡整了些怪物，你……”

“我得救她，她不能死，求求你……”

“你真想好了?那邊的閣樓，左數第二間直通地牢。”

李安之像瘋子一樣跑開，直直衝向西側的閣樓。

長劍從右手交到左手，劍鞘落地，劍光閃爍。

一樓的兩個人抄起旁邊的大刀，李安之一記側斬，生生將一個人劈成兩半，血肉橫飛，他無暇顧及。

另一個人在背後舉起刀，他蹬地回身，一劍刺中那人咽喉。

木梯隆隆作響，他直接奔上二樓。眼前突然出現五名從天而降的黑衣刺客，手持各色利劍，氣勢凶猛。李安之逆劍而上，劍身如流光般穿梭在其中。

第一名刺客急忙揮動劇烈的劍風，李安之仿佛看透了他的劍招，一劍刺出龍飛般的氣勢，直奔他的劍尖。劍尖相交，火花四濺。華山劍法劍勢凌厲非凡，劍身抖動間形如靈蛇，劍尖直壓對手，令其變色。

李安之並不停留，繼續迎戰第二名刺客。此人手持黑鐵劍，重劍盡顯陰煞之氣。找書苑 zhaoshuyuan 他輕嘯一聲，如閃電般出劍，將對手的攻勢逐一拆解。

劍勢猶如狂風驟雨，硬生生將第二名刺客逼退。他目光森然，手中長劍的劍尖已然染滿鮮血。

第三名刺客趁著他與第二名刺客戰鬥的間隙，突然攻擊而出。快如閃電的劍鋒劃過，挾著勁風直指他心臟。李安之閃身躲避，同時反擊。他的劍勢飄忽不定，若遊龍穿梭於雲間，連續的出劍將這名刺客的攻勢逼退。

劍招之間，李安之的步伐如行雲流水，身姿靈動，盡顯華山劍術的精妙之處。他穿行在敵人之間，猶如災禍降臨，無情地收割著刺客們的生命。

又一名刺客咬牙切齒，舉劍猛砍而來。李安之側身劈出一斬，將對方手中輕劍攔腰斬斷。

“千山飛雪！”

那人一聲悶哼，李安之手腕回旋，劍尖輕巧劃過咽喉。

他用手指慢慢劃過長劍的劍身，擺出華山劍法的起手式，凝神盯著最後一人，問道:“死士?”

煙花炸響在空中，絢爛奪目。

那名刺客披著黑色的長袍，此前一直低著頭，現在卻猛然抬頭，眼神通紅，透露著殘忍的殺意，霎時間喚動劍意發起瘋狂的進攻。

李安之凌空躍起，右腳踏在旁邊的窗戶簷上，借力側身一劍，使出一記“驚鴻照影”。

劍身即將交匯之際，他長劍翻轉，劍身從側翼穿出。

“華嶽三峰。”他低聲吼道。

三段式劈出，鮮血沿著長劍一滴滴落下，李安之扭頭看著一路的屍體，將長劍橫在背後，打開了通往萬劫山莊地牢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