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之將飛虹劍持於右手,劍身水平靠在火焰上,火焰吞噬著整個劍身。
“你?”百裡鴻燁皺眉道。
“我以前一直認為,人的命運在出生時就早已注定,有些人生來就是故事的主角舞台的中央,而天賦所帶來的巨大差距,是普通人一輩子的努力也無法彌補的。”李安之緩緩道:“而我似乎就是生活這場戲劇的配角,平庸,且無用。”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盯著百裡鴻燁繼續道:“我見證過擁有天賦的人是什麽樣的,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平凡。或許命運如鴻溝般將我隔在對岸,我似乎明白,我有能力改變這一切,而不是再輸一遍。”
“可你憑什麽做我的對手?”百裡鴻燁不屑地望向他,長劍在他指尖旋轉,“憑你那三腳貓的劍法?還是這所謂的天下第一劍?”
李安之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出於保護自己的理由,人們會遠離痛苦,擁抱安逸,這是人的本能,也是弱點之一。以前的我習慣於逃避,因為我知道即使我不成功,也有朋友、師兄、劍場、師父在我的身後。但我當經歷那種無力的時刻,那種好友因自己的失誤而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那種讓他人去賣命,換自己苟且偷生的結局的時候,我想要改變這一切,通過我自己。”
“可你絕不會是我的對手,華山劍場也絕不會允許她活著離開這裡。”
“師兄,你知道為什麽有那麽多人明知危險卻奮力向前,為什麽明知痛苦仍然會迎難而上?”李安之堅定地說:“因為——人並不止為了自己而活著,他們有家人、有朋友、有家園、有尚未實現的人生理想、有拚盡一生都想要守護的人!”
“我聽不懂。”百裡鴻燁搖了搖頭,長劍直指李安之,道:“但劍場的利益高於一切,即使是你,也不能凌駕於華山之上!”
李安之不願再回頭,他知道她的眼神會讓此刻他昂揚的戰意動搖,他緩緩擺出華山劍法開劍式,飛虹劍上宛如火蛇纏繞。
“那我便用華山劍法,對你的華山劍法!”
劍光閃過,李安之率先出招,一招“驚鴻照影”直逼百裡鴻燁小腹。
百裡鴻燁長劍輪轉,李安之於電光火石之間連變三招,“華嶽三峰”三式齊出,均被密不透風的長劍圓陣擋出。
“該我了。”
劍柄改劍尖,百裡鴻燁甚至不屑於變幻劍招,他只是一眼看出了李安之收劍橫擋一瞬間的破綻,兩指捏劍尖,劍柄重重地擊中了李安之的腰部。
李安之下意識彎腰躲避,百裡鴻燁將長劍向天擲出,接著一躍而起,右手反握劍柄直直向下插去,李安之已經門戶大開,這一劍竟是避無可避。
短短五招之內,勝負竟已分曉。
百裡鴻燁冷哼一聲,長劍驟然收勢,只是一腳將李安之踹出數尺。
李安之的身子因疼痛而弓起,直直地向後飛去,圍觀的人群都發出一聲驚呼。
轉瞬之間,李安之已經收劍入鞘,雙腿借擂台邊緣火柱之力重蹬,如離弦之箭一般重新飛回。
火把摔下擂台,摔得粉碎。
李安之能夠感受到劍鞘內凝聚的劍勢,百裡鴻燁已經出招應對,劍尖似乎離他近在咫尺。
他大吼道:“雲落九霄!”
飛虹劍驟然出鞘,對上百裡鴻燁強至八境的蓄力一擊,震耳的響聲過後,百裡鴻燁柱劍倒退數尺堪堪停下。
李安之徑直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到黃金箱上,但他轉瞬之間便重新站立,飛虹劍直指百裡鴻燁。
“怎麽?”百裡鴻燁驚訝道。
李安之咬著牙堪堪站定,他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走向擂台中央的火把,火蛇重新爬上飛虹劍的劍身。
高溫穿過劍柄刺痛著他的右手,他的指間關節已經因用力而變白,滾燙的劍柄微微顫抖,飛虹劍在黑夜中燃燒著火焰。
“這不是華山劍法。”百裡鴻燁冷冷道。
“不錯!”李安之說道,他能感覺到迎面而來的劍勢如潮水般向他湧來,這位華山劍場的八境強者終於決定使出全力,百裡鴻燁身後的披風揚起,寒風挾帶著凌冽的劍意。
這樣的場景他只見過一次,那就是去年冬天在北狄都城的茶館,百裡鴻燁面對手持雙劍的蘇枕雪。
李安之驟然出劍,大吼道:“天街雲起!”
飛虹劍如閃電般撲向百裡鴻燁,李安之側身斜挑,百裡鴻燁並不閃避,長劍直刺他右臂。
李安之倒退一步,飛虹劍回劍格擋,百裡鴻燁長劍順勢側旋。
台下人都目不轉睛盯著擂台之上,燃燒著火焰的飛虹劍在黑夜中無比明亮,李安之的一招一式都清晰可見,百裡鴻燁手中的長劍則在月色下泛著點點寒芒,兩人身形交錯,頃刻間已過十招。
“天街雲起”是李安之自創的劍招,將華山劍法二十一式融合在一起,爆發出迅如閃電的攻勢,百裡鴻燁以超乎常人的敏銳觀察力,見招拆招,李安之劍招不斷變幻,卻始終無法傷他分毫。
火焰翻湧,飛虹劍快如疾風,百裡鴻燁不由後退以避鋒芒。
隻一刻,李安之苦苦尋覓的一刻。
他立刻腳尖點地倒退數尺,趁百裡鴻燁身位落後之際,飛虹劍快速橫掃,將三個黃金箱一並挑起,扔下擂台。
黃金如雨般向人群落去,李安之回身拉起雲想容,又一腳將剩下兩個黃金箱揣向側翼。
人群驟然大亂,嘈雜聲咒罵聲此起彼伏,面對從天而降的黃金,每個人都失去了理智,無數的推攘踩踏爭搶,就連維持秩序的劍場子弟都加入了爭搶中。
百裡鴻燁大駭,回過神來,李安之抱起雲想容,翻身上馬。
童虎向李安之蹩腳的敬了個禮,又向他豎了個大拇指。
李安之微微一笑,兩人一起駛向無邊的黑夜。
無星之夜,李安之和雲想容奔行在蒼茫的原野上,路旁的景色飛速變幻,但他們來不及停歇一下。
終於身下的駿馬支撐不住摔倒在地,李安之抱起雲想容騰躍而起,穩穩落在地面。
環顧四周,這裡似乎是明鏡山的山腰小道,一邊是高聳的山體,一邊是懸崖峭壁。
“這可真不算好地方。”李安之喘著氣道:“本來打算進山,結果半山腰就停下了。”
雲想容靠在他的肩上,臉色通紅,上氣不接下氣。
“還好嗎?”他找了個路邊的石頭, 扶著她坐了下來。她面色慘白,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嗯。”她勉強點點頭,安慰道:“我不要緊。”
李安之眉頭緊鎖:“你的傷……真的沒事嗎?”
方才那匹黑馬在不遠處臥了下來,李安之焦急地望著四周,說道:“我們應該安全了吧。”
他拉起雲想容的手,白色的袖套已經被血跡染紅,胸前的藍色蝴蝶結也已經血跡斑斑,他小心地摘下袖套,她疼得閉上眼睛。
李安之說不出話來,她的整個手臂布滿了新舊的傷痕,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在流血。
“你……”他痛心地說道。
“都過去了……”雲想容輕聲說。
李安之抱住她,把她的頭埋在自己身前,輕聲說:“再歇一會兒,我們就進山,他們找不到這裡的。”
“可是……”她打斷了他。
李安之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孩,她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或許你是全世界的麻煩,小雲。”他一字一句地說:“可對於我而言,你就是全世界。”
“我……”她哽咽了。
“我已經做出了選擇,並且絕不後悔。”
“李安之?”
李安之猛然抬頭,四下無人,可那聲音幾乎近在咫尺。
千裡傳聲!他猛地打了個冷戰,有這樣本領的九境高手之下只有一人。
華山劍場首徒,齊無悔!
飛虹劍出鞘,李安之卻冷汗直冒,齊無悔從山坡上緩緩走來,腰間別著兩鏈奪命鐵索,那是他賴以成名的絕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