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臥病在床還能保持周身清潔乾爽,屋裡也收拾得井井有條,顯然家裡還有其他人在,不然就憑身後這幾個帶孝子,老人早該發爛發臭了。
田不易攤開裹屍黑布,將老人抱起放上去,很輕。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到了門口。
“爹!”
一個年紀約摸十七八,模樣清秀,穿著寒酸的女子衝進了房內,扒開三個帶孝子後又將田不易推到一邊,力氣大得與她外表完全不符。
“你們全都滾出去!”
女子抱住老人身體,狠狠地瞪著屋裡的每一個人,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臉頰。
“我讓你們走啊!走啊!聽到沒有!”
“四妹,瞧你這話說的,爹死了我和大哥二哥來盡個孝都不行了?”
“盡孝?你們的盡孝就是瞞著我在屋前掛黑燈籠?!不想出錢給爹辦喪事就直說!沒必要這麽虛偽!”
“小雲,別給臉不要臉啊,什麽叫我們不想出錢?爹這是意外死的,按國法就得燒咯!”
“就是,再說了爹不是最疼你了嗎?誰知道你是不是把爹的錢都偷偷藏起來了,然後裝成這幅窮酸樣好逼我們出錢。”
三個哥姐你一句我一句,總之話裡話外都是必須給老人家燒了,要麽就老四拿出獨吞的錢給老人家辦葬禮。
李雲嘴唇咬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滿腔憤恨不知該如何發泄,只能衝他們一遍遍重複“滾”這個字,田不易忽然覺得這個字他也有份。
“我可告訴你,我已經向官府報備了啊,你要不按規定行事那可是犯法的!”
“焚煞的兄台可在這看著呢!”
承他們一聲兄台,田不易感覺自己要短壽一年。
李雲看向田不易,眼中的委屈、憤恨、無奈交織在一起,田不易偏過頭去,此時的他隻想找個地洞遁走,他隻想安靜收屍走人,不想面對這種家庭倫理大戲。
三個哥姐依舊不依不饒,那聲音簡直就跟養鴨場一樣聒噪,吸引了路過的村民。
大哥見有村民圍觀,立馬又換了副腔調,“耐心而溫柔”地勸說四妹同意將父親送去焚煞,說話間又提及了村民們的安全問題,焚煞可是為了整個村子的安全,四妹可不能像以前那般驕縱。
一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三人把該做的戲全都做給同村人看了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呆坐在地上抱著父親屍體的小雲,還有進退兩難的田不易。
燒嗎?他不知道如何勸解眼前這個無助的女孩,不燒嗎?萬一有人去給他舉報了怎麽辦?
“姑娘......我按規定辦事......”田不易吞吞吐吐,奇了怪了,又不是他造成的,他心虛個什麽勁。
李雲神情恍然雙眼失焦,呆坐半晌也不說話,仿佛根本沒看見邊上還站了個人。
就這樣僵持許久,李雲終於開口。
“麻煩你幫我把爹帶去極樂崖吧…”她輕聲道,“這是爹臨走前叮囑我的…”
李雲突然改變主意,田不易不好多問,這正合他的心意,估計老人家也考慮到了女兒無錢葬父,免費火化最適合他們的情況。
最後的時間,李雲想為父親整理好遺容,田不易自然滿口答應,自己先去屋外等著,讓李雲好了叫他。
此時銀發白須的大爺正靠在一棵桃樹下沐浴陽光,裡面還得花點時間,田不易走上前去與大爺攀談起來。
事情的原委漸漸從大爺嘴中呈現。
死去的老人名叫李福貴,年輕時也是這附近出了名的鄉紳,靠著自己打拚積累下了不少財富。
這李福貴的原配去世得早,留下了三個幼兒,後來李福貴續弦了一個老實本分的農家女劉慧,又生下了一個女兒,名為李雲。
劉慧對這三個幼兒視如己出,將家裡照顧得井井有條,家有賢妻,李福貴的買賣也越做越大。
誰成想隨著三個幼兒日漸長大,氣不過自己母親陪父親吃苦多年,到頭來福都讓一個外邊女人享受了,心裡越發覺得以後父親會把家產全給小女兒李雲,自己三個會被掃地出門。
因為李福貴極其疼愛李雲,和劉慧也是相親相愛。
可他並未虧待過三個孩子。
於是這三個孩子稍大些就開始以各種理由找李福貴要錢要家產,在李福貴和劉慧面前永遠是一副勵志上進,孝順無比的模樣,對小妹李雲也是疼愛有加。
小女兒李雲比三個哥姐小了一大截,三個哥姐都能幫李福貴打理產業了,李雲還只是嬉戲玩鬧的年紀,再加上李福貴年輕時舍命打拚也落下了不少病痛, 漸漸也是力不從心。
他見三個孩子如此優秀,和劉慧商量過後便放心地將產業都交給了他們打理,自己也可以歇息歇息,多花些時間陪伴妻子和小女兒了。
誰成想產業到手,三隻白眼狼立馬顯形,什麽父慈子孝,天倫之樂,那全都是裝出來的。
家產到手,他們立馬將父親、繼母還有四妹趕了出去,李福貴夫妻倆因為這事當即大病一場,更是雪上加霜。
可那三隻白眼狼半分同情心都沒有,對於生病的父親繼母不聞不問,李福貴隻得帶著妻女回到了李家村的老宅生活。
病好之後,夫妻倆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不過好在沒了產業,一家三口還有彼此作為支撐,靠著祖上留下幾畝薄田,粗茶淡飯的日子倒也安樂。
但人心哪,你永遠猜不到能險惡到何種程度,都到了這地步,那三隻白眼狼還是不死心。
金山銀山都到手了,他們偏偏還要盯著李福貴一家三口不放,他們看一家三口日子過得平穩,許李福貴可能藏起了什麽他們不知道的財產,表面上裝窮給他們看呢。
於是三隻白眼狼隔三差五就來李家村騷擾,再次弄得一家三口心力交瘁。
不知怎地,幾次過後連李福貴也離了家不知所蹤,劉慧一個老實女人哪鬥得過他們三頭餓狼呐,再加上李福貴又經常不在,只能次次委曲求全換一陣子安寧。
三隻白眼狼見李富貴不知所蹤,覺得李富貴是不是拋棄妻女走了,於是來李家村的次數是變少了,但也沒完全死心。